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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0 10: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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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屠夫这门职业! (2007-01-16 16:18:18)
分类:梦里故乡
在旧社会,屠夫是个不错的职业,一般人常年见不到荤腥,他却几乎天天嘴上沾油,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吃肉的人物。所以不少人羡慕屠夫。人人渴望吃肉,但没有几个人愿意当屠夫,原因大概有三。一是有不忍之心,多数人不愿看到活生生的猪牛毙于自己的屠刀之下;二是力气不够,要夹住一头一二百斤的大肥猪于腋下并顺利地将刀捅进要害部位让畜牲死得痛快,非年轻后生经常锻炼甚至有一定武功者不能为;三是相信因果报应,农村佛教流行,认为杀生过多来世必遭报应。尤其这第三点,使许多人非走投无路不当屠夫。有这样一个说法一直在家乡流传,说屠夫来世一般要变成猪牛,变成被宰杀的对象,因为他生前杀生过多,来生就只有被杀。据传邻村一屠夫临死前的惨状令人恐怖,全身长满蛆虫,奄奄一息之人,猛从病床上跃起,嘴里大叫“有鬼!有鬼!救我!”连滚带爬冲进门前的池塘,似与什么对象搏斗,挣扎良久,淹死其中。
这故事让许多年轻农夫不敢学屠夫职业。但只要有人想吃猪肉,就必要有人去学屠宰。于是某一天忽然说村里某某变成屠夫了。他提着一个竹篮,内放几把明晃晃的屠刀,杀气腾腾出现在猪们面前。
乡下,宰杀时间一般选于寅卯相交之时,此时天刚蒙蒙亮。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大白天杀猪,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便于让猪们的灵魂能在天亮前转世投胎?这时分,小孩大多还在睡梦中,万籁俱寂之时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猪号叫,约摸持续三五分钟后,叫声突然变小,接着一阵鞭炮声,然后黎明复归沉寂。天亮后,村里各家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到东家买肉,五毛钱一斤,按人口多少兼顾购买力强弱,每家一两斤三五斤不等。没钱的便死皮赖脸要求主人赊欠,并说定还债日期。多数时候东家抹不开脸面,赊欠了;也有少数人穷且无信,便空手而回,这种情况下,全家就只好就着邻居家灶前飘出的炒猪肉香味,边吞口涎边吃红薯。
我多次亲历家猪被宰杀的惊心动魄的经过,那种对生命的剥夺过程让我永记不忘。三五壮汉带着器具来到猪圈,晨光曦微中猪很高兴,心想今天开饭很早啊。不过,有些仁慈的主妇有时确实给它喂点吃食,以作送它上路的“最后的早餐”。但多数时候它要饥肠漉漉而死。屠夫带一三尺长的铁钩,冷不防往猪下巴一钩,拖着就往屋前草坪的屠宰地走去。猪突然被袭,剧痛难忍,四肢撑地,拼命挣扎,不愿前行,越挣扎铁钩陷得越深。此时几个大汉一哄而上,在后面猛推着挪往死地。整个过程真是叫声震天,耳不忍闻。前面不远处,一条结实的条凳,一盆放上少许盐和淀粉的干净水,盆上放一把亮锃锃屠刀。最关键时刻到了,大家齐心协力把一百好几十斤重的猪抬上了条凳,并死死抱住,屠夫用手臂奋力夹住猪头,伸手去取屠刀,一刀捅向猪下巴凹槽部位。据说,此时分寸须拿捏得分毫不差,否则会出大事。刀法一定要狠、准、稳,千万不能犹豫。刀进去一刹那手腕刀把要用力一转,绞断喉管,并尽快抽刀,否则猪最后倒抽的一口气容易把刀吸进去,再随着鲜血狂喷出来,这样屠夫就容易受伤,濒死的猪就可能逃脱,事情弄得无法收拾。如果这样,屠夫的名声就坏了,差不多得改行了。我没有见过这种事故,但听说过。我想象着一头猪鲜血狂喷,到处乱窜,作生命的垂死挣扎,一群人躲的躲追的追,想到这样的情景既觉有趣又觉可怕。
在这整个过程中,家庭主妇一直在旁,脸上现在难以形容的表情。毕竟养了一年,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忍,于是嘴里始终以猪平时熟悉的调子呼唤着,嘴里念念有词,对它说一些人话,让它超脱投胎。然而,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仪式,眼前的流血场面并不影响她的情绪。
不过多久,猪毛被剃了,猪被开膛了,锅里飘出了猪肉的香味。天大亮时,猪肉炒上桌了,以屠夫为首的一桌人吃得很香。但这里面也总有一两个人觉得这肉的味道怪怪的,不知是这猪肉本身有问题还是心理出了问题。
每家门前是一个小屠场,每年上演着一两场杀戮;公社食品站是一个大屠场,宰杀几乎天天在进行。这个食品站一方面每天收购各村农民送来的国家统一征收的“毛猪”,一车车猪们糊里糊涂被轰上解放牌大卡车。那年代,有多少农民一年辛辛苦苦养大成长的猪被以低廉的价格收走,运到城里,进了那些一生未与猪们谋过面的市民肚肠中。食品站也管屠宰,负责给公社那些“肉食者”和其他吃“马”粮的人提供定量猪肉。其间有个屠夫叫姜伙保,走路腿一拐一拐,据说这是在一次屠宰行动中失手所致。他整天神采奕奕,嗓门洪亮,一看就是个天天吃肉的人。食品站厨房门口是我放学的必经之地,几乎每次都听见屋内锅中滋滋作响,看一胖厨娘在挥铲作业,眼前肉香飘飘,姜火保和几个公社干部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吃喝。每到这时候,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放慢以至停下,看着这一幕,哈喇子不可遏制地溢出。我吞着汩汩流淌的口水,一直吞回三里外的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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