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郴 消停不到二日,便喜欢上了梅州。 喜欢的理由,是足可让你排出长长的一列。 我是冬日来到梅州的,当天地一片凛冽的时刻,梅州的冬日,满眼都是青绿和无边的秀色,连绵起伏的山岭间正有山花开得烂漫,那些客家白墙黛瓦的民居装点其间,别有一番韵致。 梅州的民居,是会让你过目不忘的,作为客家人音乐史诗般的围龙屋,撒落于梅州大地,与 福建的龙岩,江西的赣州仿佛像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一般,引吭高歌,雄浑壮阔,震撼人心,共同描绘客家人建筑的辉煌史诗,不愧是中华建筑的奇葩。 如果要说梅州的奇葩,还当推客家的山歌。在梅州,我有幸第一次观看山歌剧《合家欢》,它的音乐有如山野之风,时而狂放,时而清丽,时而激越,时而舒缓,它的音韵有如九曲山溪,时而婉转,时而奔腾,时而飞流直瀑,时而涓涓细流。它的田野的气息,它的草木的芬芳,别开生面,独树一帜。难怪诗界巨子黄遵宪评说:“瑶峒月夜,男女隔岭唱和,兴往情来,余音袅娜,犹存歌仙之遗风,一字千回百抑,哀厉而长。” 梅州不仅有歌仙遗风,而且客家话的遗韵也会让你感受这个族系的历史的绵长,它在千百年的迁徙和发展中,不折不挠地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客家话”,这个特有的称谓,我们在聆听其说的过程中,至少会有最鲜明的感受,客家话在其形成的过程中,是吸取、融合、变迁了多种语言而形成的。它有变化但又有固守,在客家话的语言中,你不难听到遗留的古音古韵,这在中国各种语言体系中,是为数不多的。 梅州还有区别于喧嚣世界的一份宁静和一份清新,这是用金钱所难以换来的,梅州还有崇文重教的风气,它将祖先的遗训一以贯之,使之俊才驰骋,群星灿烂……梅州还有许多让你历数种种让人过目不忘的优秀历史。 然而我此次的梅州之行,感受最深的却是一个“慢”字。在当今社会“快”与“高速”这些体现时代特征的字眼无处不在之时,“慢”仿佛是为时代所鄙夷的字眼。 梅州的慢,既有其历史的蕴蓄,也有其现实的观照。我在梅州大地穿行之时,就深深感悟到,梅州的慢,耐人寻味,回味无穷。如果你煮一壶梅江的水,泡一壶梅州的“慢”,在细细的品味之中,你会兴会际遇,思绪万端,品出梅州慢的韵味,品出梅州慢的真谛。 梅州的慢,是生活的闲适,是节奏的舒缓,是心情的放松。梅州为之提供了必备的条件,它有满目的青山,它有妩媚的秀水,它有安静的城市,它有恬谧的乡村,它有清新的空气,它有诱人的美食。由此我想起瑞士的琉森,这个欧洲慢生活的典范,梅州的慢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慢生活让人从精神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从而获得一种自由的状态。慢生活,是一种品质,是一种文化,是一种接近人性本质的生活状态。但这种“慢”,绝非只是一种外在的速度的表达,它在人与自然的协调之中找到和谐的规律。“快”与“慢”实际上是一种速度与长度的抗衡,梅州人已经将自己的生活状态提高到哲学的层面。当我在梅州短短的几天中,在不断地深入客家人迁徙、生存、发展的历史中流连时,当我一片片翻检这块土地充满无数感人故事的瓦当时,面对先贤,触摸历史,审视现实。我对梅州的慢,有了一种新的体悟。 梅州的慢,决非是老态的蹒跚,更不是无为的消极,品读梅州的先贤,我从他们的血液中读到了一种从容与淡定。我在拜谒“诗界革命”领袖黄遵宪的故居时,在“人境庐”徜徉之时,就不能不感叹黄遵宪的那一份从容与淡定。“百日维新”失败之后,黄遵宪回到故乡,“人境庐”表面上是取归隐之意,但黄遵宪并不消沉颓唐,而是致力于家乡的教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耕耘于百年大业。使此后家乡的东山书院人才辈出,英才遍布华夏。不操之过急,不急功近利,而是从容淡定地积沙成塔,黄遵宪可谓是杰出的代表。他的《 日本国志》50万字,历十年而成,此间,黄遵宪历任驻日参赞、驻美领事、驻欧洲使官,在繁忙的公务之余,他刻苦钻研,广泛收集,以严谨的治学态度,完成中国人所写的第一部关于日本国家的历史。正是这本书的诞生,掀开了中国历史上的“洋务运动”和“戊戌变法”的历史篇章。这种精神,正是客家人身上所具有的那种平和改良主义的风格,而非狂飙突进式的革命。正是因为不激进,不奔突,而是渐进式改良,在水滴石穿的缓慢进程达到目的,因此,他便显出了一份从容,一份淡定。 这种淡定与从容,我从梅州大地上诞生的另一位客家优秀人物的身上也得到了印证。毛泽东评价其一生用了两句诗来概括:“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叶剑英可谓是十大元帅中政治智慧冠绝群雄的人物。中国革命重大的历史转折关头,他总是用一种从容淡定,以如椽巨笔,改写历史。尤其是在粉碎“四人帮”这样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关头,他似乎不动声色,不紧不疾之中,兵不血刃,一举生擒“四人帮”,这一种淡定与从容,亦是客家人千百年来一代代培育的品格和作风。 梅州的慢,更是注入了一种客家人的精神力量和精神品格。你看,客家人历千年的五次大迁徙,百折不挠、坚韧执着的精神,不能不让人敬佩。在漫长的寻找家园的路途中,客家人不沉沦,他们永远高举精神的火种,每到一地,便照亮那片天空。优秀的文化,优秀的传统,先进的生产方式,他永远执着的保留。在今日的梅州大地上,正是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文化遗迹,在梅县的“南华又庐”参观时,获悉这是潘氏在南洋赚了钱之后回乡所造之屋。一万多平方米的建筑,历时20多年。不能不说是“慢”,但潘氏坚持“慢功出细活”,让“南华又庐”修建得堪称“精舍”,而且这样的“精舍”在粤东连绵群山之中,屡见不鲜。 更让人震撼的是,梅州大地上客家人所修建的围龙屋,堪称 中国建筑( 601668, 股吧)历史上的“绝响”,有的圆形巨屋共住几百户人家,蔚为壮观,而且修建时间之长,也堪称中国民居建筑之最。正是这种一代人一代人的延续的修建方式,使客家人的这种大屋,不仅仅只是栖身之地,而且是真正的精神家园。它屹立于群山之间,昭示客家的子孙们,他们的先辈正是用一种坚韧不拔、百折不回的精神,创造自己的辉煌。 盘桓于梅州大地,我听到为政者坚定不移地推行一个“慢”字,这是一种久违的声音,我从内心里为它欢呼。这是对天地自然敬畏的必然。我多么希望“梅州慢”能够成为一种常态。生活的节奏,生活的步伐,应该随着自然规律的节拍前行,这是远足者的姿态,未来将无限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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