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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客家歌謠中的女性圖像 羅思容
一、 前言
相較於台灣主流語言中的國語及台語，客語明顯屬於台灣的弱勢語言之一。長年來在台灣歷史、政權的壓迫下，客家族群遮蔽於「隱性」之中；而在漢族父權體制文化傳統裡，客家女性也是屬於弱勢群體。客家女性在這雙重遮蔽的社會現象中是如何被建構？客家女性又是如何在生活與文化的隙縫中借由歌謠唱詠來解放自身？ 台灣歌謠豐富而多元，但在黃裕元「臺灣阿歌歌」一書整理的「台灣歌謠百年大事年表」中，卻獨獨缺漏所有的客家音樂記事。 這是客家人的失聲無言或是客家文化再次的受到遮蔽及邊緣化的對待？ 本文試圖在台灣傳統及現代創作的客家歌謠中，探看客家女性的圖像輪廓，並綴補客家歌謠與客家女性在台灣歷史發展的進程中被疏漏的樂章。
二、 傳統客家女性素描
針對客家女性的描述大多採用十七世紀以來歷史學者、人類學者的描繪︰ ▲客家婦女在中國任何一族婦女中最值得讚歎 ▲客家民系如牛乳上的乳酪，這光輝有70﹪屬於客家婦女 ▲客家婦女是中華民族的脊樑 ▲客家婦女從未纏小腳，比其他的中國婦女更自立 這些美麗的標籤是否也形塑著客家女性在社會文化中的刻板印象？ 人是文化的產物，也是文化的一面鏡子。客家婦女的圖像也鏡映著客家社會文化的形貌。客家婦女的傳統圖像大致被勾勒成三種形象︰大地之母；三從四德、四頭四尾的完美女性；從屬依附及隱蔽的身份地位者。 • 大地之母 ▲《大英百科全書》說︰「客家婦女是精力充沛的勞動者。」 ▲美籍傳教士RobertSmith說︰「客家婦女真是我所見到的，比任何婦女都值得讚嘆的婦女；在客家的社會裡，一切艱苦的日常工作，幾乎由她們來承擔著，看來似乎都是屬於她們的份內責任。原來客家因多居山區，壯年男子大都到南洋一帶謀生去，或到軍政界服務去，留在家中的多是年老或幼小，因而婦女便成了家庭中的主幹。」 ▲C. Fred Blake教授認為︰「客家婦女從事耕種、保護祖傳土地、維持家庭經濟、防衛村莊、忍受貧窮和抗拒貧窮的能力，在華南處處可見……」 ▲客家研究先行者羅香林在《客家研究導論》(1933年)中肯定「客家婦女在中國可說是最艱苦耐勞，最自重自立，于社會，於國家，都最有貢獻，而最足令人欽佩的婦女。」 這種被描繪成無盡的付出、 無限包容 、無私的關懷的母儀風範，對女性而言是何其沉重的負擔。面對這麼神聖的光輝和價值，客家女性真的無怨無悔、甘之如飴嗎？這莫非是客家男性將女性理想化之後編結的網羅，要客家女性受支配而無以跳脫的牢籠嗎？ • 三從四德、四頭四尾的完美女性 客家婦女被男性父權造就的道德標準就是「大地之母」、「三從四德」、「四頭四尾」。有歌謠為證。 客家姑娘，雞啼起床。梳頭洗面，先煮茶湯。灶頭鍋尾，光光端端。煮好早飯，剛剛天光。灑水掃地，擔水滿缸。吃完早飯，洗淨衣裳。上山撿柴，急急忙忙。淋花種菜，燒湯熬漿。紡紗織布，不離間房。針頭線尾，收拾櫃箱。不說是非，不敢荒唐。愛惜子女，如肝如腸。留心做米，無殼無糠。人客來到，細聲商量。歡歡喜喜，撿出家常。雞春鴨卵，豆豉酸薑。有米有麥，曉得留糧。粗茶淡飯，老實衣裳。越有越儉，不貪排場。就無米煮，耐雪經霜。檢柴出賣，不畜私囊。不偷不竊，辛苦自當。不怨丈夫，不怪爺娘。此等婦人，正大賢良。人人說好，久久留芳。能夠如此，真好姑娘。 另一首相對於客家姑娘的歌謠是「懶惰婦道」 懶惰婦道，講起好笑。半晝起床，喊三四到。日高半天，冷鍋死灶。水也懶挑，地也懶掃。髮披髻禿，過家去聊。講三道四，呵呵大笑。田又不耕，又偷穀糶。家務不管，養豬成貓。老公打她，開聲大叫。去投妹家，目汁像尿。妹家伯叔，又罵又教。爺罵無用，哀罵不肖。轉不敢轉，嬲不敢嬲。送回男家，人人恥笑。當年娶她，用銀用轎。早知如此，貼錢不要。 從這兩首歌謠中，可窺見傳統文化一再地給予女性道德的枷鎖，女性唯有不斷地榨乾自己的身心，犧牲奉獻一生。 • 從屬依附及隱蔽的身份地位者 許慎的說文解字︰「婦者，服也。」傳統漢人社會制度中女性地位低下，女人的位置與身份是附屬於丈夫，是為了襯托子孫與家族的存在。 客家人叫妻子「輔娘」意指輔助老公的女人。客家人叫媳婦「薪臼」，「薪」即砍柴撿柴之意，「臼」即摏米之意，將女性指涉為勞動力的參與者。如流傳於原鄉的老山歌︰ 唱歌在山頭 讀書為出頭 開葷望年頭 老人吃雞頭 木頭當枕頭 婦女扶犁頭 這首歌謠描述了客家婦女被工具化的處境。客家女性生下之後，在漫長一生只被冠以「妹」、「嫂」、「婆」、「姆」等稱謂。辭世後也一律以「孺人」代稱。「孺人」原是漢族皇帝賜予漢族婦女的尊稱（指大夫的妻子），唯有客家繼續沿用至今。「孺」的意思兼具生殖與哺育。也就是說在作為客家文化核心的家族宗法結構上，婦女僅被視為生養功能的「自然物」而非「文化物」的意涵。
三、 客家女性在足與口解放的迷思
大陸著名的客籍女作家韓素音表示：客家女性在腳（足）和舌頭（口）是解放的。也有其他學者專家認為這是中國婦女解放的先驅。這顯然只對了一半。根據早期文獻顯示傳統的封建社會婢女和客家女性大多數不纏足。客家人歷經多次的遷徙，從早期的避戰迎戰到後來逐山而居的群體性格，男性離開原鄉出外打拼成為一種趨勢，女性便成為勞動生產力的來源。客家女性的一雙天足和大手承受著家族、家庭、父權給予的重重箝制，猶如生產勞動的機器。 唱山歌是客家女性自我解放的姿態，也是抒發情感的渠道，更是表達其性別壓迫的反抗意識。
童養媳 對歲離娘賣畀人，六歲打柴受苦辛，七歲落田學耕種，九歲侅擔冇時停，目汁洗面汗洗身。 做童養媳苦啾啾，食著冇來打罵有，三更半夜思想起，氣難平來恨難休， 只怨爺哀咁糊塗。
寡婦苦 托盤冇底樣般扛？米升冇底樣般量？ 十八妹子來守寡，塘裏冇水魚難養。 十五唔敢看月光，過年唔敢著新裝，心中有話冇人講，一生孤枕守空房。 緊想緊真緊難捱，想來想去到雞啼，怕聽人家郎喊妹，怕看堂前祖宗牌。 六月難過當晝心，守寡難過五更深，唔想負節牌坊豎，只願嫁郎結同心。
過番歌 有食有著系艱難，想來想去想過番，有日阿哥時運好，村子扛銀轉唐山。 莫話阿哥命咁歪，飄洋過海唔單捱，愐倒唐山咁辛苦，唔當番片侅錫泥。 筷子拿來打銅鑼，過番阿哥差過冇，冇錢就話轉唔得，有錢又講討番婆。 阿哥今日去過番，丟下妹子在唐山，去就少年轉就老，賺到萬金也何閑。
做人媳婦歌 正月裡來是新年，客家妹子哭漣漣。爺娘家產捱無份，當捱豬羊來賣錢。 二月裡來是春分，十四五歲嫁出門。一年到頭沒閑歇，鳥子入籠撞沒門。 三月裡來是清明，手忙腳亂做唔清。風吹雨打日頭曬，天晴落雨都要行。 四月裡來過荒天，番薯沒了穀又完。有好丈夫還過得，沒好丈夫真可憐。 五月裡來是端陽，經常沒米踏礱糠。三籮五籮踏到盡，身子一洗天大光。 六月裡來熱難當，吃過午飯想歇涼。坐了一杯燒茶久，催生催死催命王。 七月裡來秋風涼，做人媳婦真淒涼。天光做起做到暗，三餐依舊食粥湯。 八月裡來是中秋，百樣算來無樣有。挑擔撿柴作田地，恁苦生活恁沒修。 九月裡來是重陽，一日更比一日涼。夜裡思愁沒被蓋，日裡思愁沒衣裳。 十月裡來小陽春，收冬時節亂紛紛。高山崎嶺都要去，天晴落雨也唔停。 十一月裡是立冬，男女相比太唔同。有理無理都受氣，嘔血傷心會吐紅。 十二月來又一年，做人媳婦真艱難。今年盼望明年好，明年又再盼後年。
等郎妹歌 等郎妹子正孤淒，等得郎大妹老哩。等得葉濃花又謝，等得月圓日落西。 三歲老公鬼釘筋，睡目唔知哪頭眠。夜夜愛捱兜(端)屎尿，白白害捱一生人。
十八女子嫁了三歲郎，朝朝夜夜抱上床，共床睡了無話講，心中無病也成癡！ 十八嬌嬌三歲郎，晚晚愛捱牽入房。鏡子面前照一照，唔知是仔還是郎。 十八嬌嬌三歲郎，半夜想起痛心腸。等得郎大妹又老，等得花開葉又黃。 十八嬌嬌三歲郎，睡目愛捱攬上床。唔係看你爺娘面，三拳兩腳打下床。 等郎妹，真苦淒，等到郎大妹老哩，等到花開花又謝，等到團圓月落哩。
看家婆（隔山娶／活寡婦）
親哥走後守空房，哭哩一場又一場， 叔婆伯姆來相勸，傷心愁激淚兩行。 床頭食飯床尾眠，無人比捱更苦情， 出門無個親伯叔，夜裏無個痛腸人。 緊想親哥心緊愁，朝晨起來懶梳頭， 三餐茶飯無滋味，樣般前世柬無修。
三.台灣傳統客家歌謠中的女性圖像
歌謠是一座文化花園也似文化的活化石。 透過歌謠讓我們有一種臨在感， 讓我們直接感受一個族系的語言、思維方式，也感受到他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而客家女性的圖像是否在歌謠中尚能發現不同的形貌呢？ 在此選用六首傳統的客家歌謠以作說明。
桃花開 傳統小調
男：桃花開來菊花（哪裡）黃，阿哥想妹身上兩三項。 一想阿妹鴛鴦枕，二想阿妹象牙床（呀得喲）。 妹正妹，三想阿妹救命（哪裡）方。 女：桃花開來菊花（哪裡）黃，阿妹身上哪有兩三項。 百貨店內正有鴛鴦枕，木匠店內有該象牙床。 哥正哥，藥店正有救命（哪裡）方（呀得喲）。 男：心肝阿妹仰般會恁戇，明明身上有該兩三項。 玉手伸出就係鴛鴦枕，阿妹介圓身就係象牙床。 心肝妹，兩人交情救命（哪裡）方（呀得喲）。 女：心肝阿哥仰會恁知，知得老妹有該好東西。 父母生吾三件（哪裡）寶，阿哥恁想，老妹就借分你。 哥正哥，千萬毋好傳了外人知（呀得喲）。
民間歌謠的抒情傳統自詩經開始，所謂「發乎自然，情動於中」。以花作為女性身體、情欲的比擬乃民間傳統文學、歌謠的手法之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以桃花紅白色澤來描繪女性肌膚的潔淨透潤；或以桃子豐盈的造形，象徵女子豐美的體態；而桃花開於春暖花開猶如情欲萌動的季節，也透發著女性成熟的青春之美。在較趨保守的客家平農生活中，婚前的客家女性有較多的自主權，「玉手就係鴛鴦枕，阿妹介圓身就係象牙床，兩人交情係救命方」、「阿哥恁想，老妹就借分你」。
明快斑斕的色彩，男女情欲流暢的呼應在這首歌謠裡跳動著男女青春愛欲的真心，兩情相悅的袒蕩，這在男女不平等的社會中更顯可貴。
十八摸 傳統小調
一、（女）伸哪伊呀手（男）摸呀伊呀姐（女）摸到阿姐頭上邊噢哪愛喲 （男）阿姐頭上桂花香（女）謝呀個郎當誇（男）哪愛愛喲喲（女）哪愛愛愛愛喲 （男）愛喲（女）愛喲（合）哪愛喲（女）謝呀個郎當誇（合）哪愛愛愛愛喲喲都喲 二、（女）摸到阿姐頭毛邊（男）阿姐頭毛黑圓圓 三、（女）摸到阿姐鬅頭邊（男）阿姐鬅頭迎神仙 四、（女）摸到阿姐髻鬃邊（男）阿姐鬃宗圓當圈 五、（女）摸到阿姐鬢尾邊（男）阿姐鬢尾扣上天 六、（女）摸到阿姐額角邊（男）阿姐額角會浩光 七、（女）摸到阿姐目眉邊（男）阿姐目眉兩頭彎 八、（女）摸到阿姐目珠邊（男）阿姐目珠看上天 九、（女）摸到阿姐鼻公邊（男）阿姐鼻公好鼻香 十、（女）摸到阿姐嘴唇邊（男）阿姐嘴唇紅連連 十一（女）摸到阿姐下顎邊（男）阿姐下顎連上顎 十二（女）摸到阿姐耳公邊（男）阿姐耳公聽得見 十三、（女）摸到阿姐頸根邊（男）阿姐頸根洗得淨 十四、（女）摸到阿姐肩頭邊（男）阿姐肩頭連上連 十五、（女）摸到阿姐雙手邊（男）阿姐雙手白如筍 十六、（女）摸到阿姐背囊邊（男）阿姐背囊好找癢
傳統農業社會中，生產勞動和養兒育女是最重要的兩件事，身體的歡愉鬆脫相形重要。全首歌有十六段，每段歌曲有十二個樂句，每段歌曲只有替換二句歌詞，因此整首歌曲從頭到尾搖蕩在反覆疊宕的歡悅節奏裡。簡易的虛詞讓人朗朗上口，身體的疲累跟隨著往覆的擺動而抒懷開來。 細看歌詞，從一摸頭上邊到十二摸耳公邊才將女性的頭、臉部位撫摸完，令人感染著細膩沉醉而直爽的情愫，不像現代人面對性愛情欲缺乏真誠的情味。 如果說歌謠是時間的藝術，在串串的虛詞「哪、愛、喲」的音聲裡，演唱的男女挑動著聽者的身體、呼吸，迴旋在愛欲的時間之流，詠嘆著勞動與情愛、土地與生命的自由開闊。
初一朝 傳統小調
男：初一朝。 女：初二朝。 男：朝朝亢床尋妹來攬腰。 女：哎呀郎當三。 男：阿哥問妹床仔恁難亢？ 女：腰帶跌忒，尋呀尋半朝，哪唉呦！ 男：這介憨痴妹，腰帶跌落眠床頭。 男：初三朝。 女：初四朝。 男：朝朝梳頭摸妹乳菇頭。 女：哎呀郎當三。 男：阿哥問妹頭仔恁難梳？ 女：金釵跌忒，尋呀尋半朝，哪唉呦！ 男：這介憨痴妹，金釵跌落書桌頭。 男：初五朝。 女：初六朝。 男：朝朝挑水摸妹屎胐頭。女：哎呀郎當三。 男：阿哥問妹水仔恁難挑？ 女：桶頭爆忒，挑呀挑半朝，哪唉呦！ 男：這介三八妹，毋曉尿桶拿來墊著頭。 男：初七朝。 女：初八朝。 男：朝朝起火湊妹攬腰搞。 女：哎呀郎當三。 男：阿哥問妹火仔恁難起？ 女：柴仔濕忒，起呀起半朝，哪唉呦！男：哎喲憨痴嫲，毋曉被骨拔來起火頭。 男：初九朝。 女：初十朝。 男：朝朝撈飯尋妹來攬腰。 女：哎呀郎當三。 男：阿哥問妹飯仔恁難好？ 女：飯簍斷忒，撈呀撈半朝，哪唉呦！ 男：這介三八妹，毋曉鑊嫲拿到七寸釘，將該鑊嫲放勢釘，釘到一空一空糜就會漏燥忒，下一餐乜毋使愁。
傳統的客家女性在勞動力和生殖力上的表現，直接影響到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婚前的客家女性或許還能擁有一些情欲的自主，一旦進入婚姻就得跟隨夫家承擔大量的勞務。務實的客家人，婚姻觀念即以繁衍子嗣為重。 這首很具獨特性的台灣傳統客家小調，充滿新婚燕爾、愛情蜜月的甜美和俏皮，歌詞中我們看到初嫁入門的新婦開始參與一個新家庭的勞務，所嫁的丈夫體貼妻子欲協助挑水、生火、煮飯，奈何這位「君子遠庖廚」家事都不懂的客家男子，盡出一些餿主意流露出憨態「毋曉尿桶拿來墊著頭」、「毋曉被骨拔來起火頭」、「毋曉鑊嫲拿到七寸釘，將該鑊嫲放勢釘，釘到一空一空糜就會漏燥忒，下一餐乜毋使愁」。當然我寧可作另一種解讀，是這位體貼浪漫的男子為了讓新婚妻子免於緊張焦慮，以幽默幫倒忙、令人發笑的方式，安撫新婦。「哎呀郎當三」彷彿新婦嬌瞋地喚著「你這個壞傢伙」呀！難以抑制的歡鬧之情一發不可收拾﹗
苦李娘 傳統小調
頭更割禾嫂嫂來攔路打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二更杯榖 啊上礱挨 苦啊李娘吂得吂得捱郎來轉回鄉 三更洗米正落啊鑊煮囉苦啊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四更撈飯就飯啊磳裝 苦啊李娘緊想緊想捱郎就緊痛腸 五啊更擐籃就去啊摘菜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看見老虎來在斯啊園中 苦啊李娘吂得吂得捱郎來轉回鄉 老啊虎毋食就孤啊寒肉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狐啊狸毋打就夜啼雞 苦啊李娘緊想緊想捱郎正緊痛腸 嫂啊嫂問捱摘菜來仰般摘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先摘黃來後斯啊摘青 苦啊李娘吂得吂得捱郎正轉回鄉 嫂嫂問捱洗菜來仰般洗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渾水洗來鮮水啊就盪苦啊李娘緊想緊想捱郎正緊痛腸 嫂嫂問捱切菜來仰般切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中央切來兩啊頭斷 苦啊李娘吂得吂得捱郎正轉回鄉 嫂嫂問捱煮菜來仰般煮囉苦哪ㄏㄟ ㄇˇㄚ苦哪啊 先放油來後斯啊放湯 苦啊李娘緊想緊想捱郎正緊痛腸
傳統漢族普遍是「男主外，女主內」，漢族民系之一的客家人在歷史中或許是不斷遷徙的緣故，使得男女分工的邊界產生改變。傳統的客家女性在日常勞動的內容是全方位的，無論是田事、家事、女紅、養育子女等內外事務都要承擔。有丈夫在身旁多少可以倚靠，如果這個女人是「隔山娶」或是丈夫出外營生終年不在家，女性的命運很有可能就像「苦李娘」一般，因為沒有自己的男人可以倚靠而受盡欺侮。 從歌詞內容來看，又是老虎又有狐狸，應該是廣東山區流傳到台灣的客家歌謠，寫盡一個女性慘酷的命運，歌聲極端悲鬱，苦情之慟唯有透過哀厲轉折的旋律方能自我撫慰、自我療癒。
病子歌 傳統小調
正啊月裡來新年時 娘啊今病子來無人知啊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食豬腸炒薑絲呀 恁想食炒薑絲呀愛食豬腸就炒薑啊絲啊哪唉呦炒薑絲呀 二啊月裡來係春分 娘啊今 病子就頭暈暈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呀食果子煎鴨春ㄛ 食麼該煎鴨春哪愛食果子來煎鴨呀春哪唉呦煎鴨春啊 三啊月裡來三日三 娘今病子就心頭淡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啊食酸澀來虎頭柑啊 恁枵鬼虎頭柑愛食酸澀就虎頭啊柑啊哪唉呦虎頭柑啊 四啊]月裡來日啊子長 娘啊今病子來面皮黃ㄛ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呀食楊梅就口裡啊酸 恁想食ㄌㄧㄚ口裡啊酸愛食楊梅就口裡呀啊酸哪唉呦口裡酸啊 五啊月裡來係端陽 娘啊今病子心茫茫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食 粽就搵白糖 恁想食搵白糖愛食鹼 粽就搵白啊糖哪唉呦搵白糖啊 六啊月裡來就熱難當ㄌㄧㄡ 娘啊今病子餓斷腸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啊食仙草來泡糖霜 食麼該泡糖霜愛食仙草來泡糖霜哪唉呦泡糖霜 七啊月裡來係立秋 娘啊今病子來面皮縐啊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呀食竹筍煲蝴啊鰍 恁枵鬼煲蝴啊鰍啊愛食竹筍就煲蝴哪鰍啊哪唉呦煲啊蝴啊鰍啊 八啊月裡來月啊團圓ㄛ 娘啊今病子還可啊憐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啊食豬肉就剁肉圓哪 想食剁肉圓愛食豬肉就剁肉啊圓哪唉呦剁肉圓 九啊月裡來係重陽 娘啊今病子苦啊難當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啊食豬肝煮啊粉啊腸啊 恁想食煮粉腸啊愛食豬肝來煮粉啊腸啊唉呦煮啊粉啊腸啊 十啊月裡來就小哪陽來春 娘啊今病子肚啊裡來空啊 阿哥啊問娘食麼該 愛啊食米酒炒雞公 食麼該炒雞公啊愛食禾酒就炒雞呀公啊哪唉呦炒啊雞啊公啊 十一月裡來又啊一來冬 手啊揇兒笑融融啊 阿哥啊問娘愛麼該 愛哥揹帶 衫裙 愛麼該 啊衫啊裙愛哥偝帶就 衫啊裙啊哪唉呦 衫裙 十二月裡啊來又啊一年ㄌㄧㄛ 娘今揇子笑連連 阿哥啊問娘愛麼該 愛哥紅紙就來袋錢 愛麼該來袋錢愛哥紅紙就來 啊年啊哪唉呦來袋錢啊來年
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是漢族的傳統文化核心。傳統社會視女人的子宮為生產的工具，因此母身為大，女性唯在懷孕時可能受到家庭的重視和期待而具有些微的自主。在懷孕的過程中，女性的身體、感官發生極大變化，透過孕婦豐富口欲的感官世界，一道道菜餚、食物也將客家人的常民飲食文化舖成開來，像是「豬腸炒薑絲」、「果子煎鴨春」、「酸澀虎頭柑」、「楊梅口裡酸」、「鹼粽搵白糖」、「仙草泡糖霜」、「竹筍煲蝴鰍」、「豬肉剁肉圓」、「豬肝煮粉腸」、「米酒炒雞公」。 閩南也有「病子歌」，歌詞內容又是另一番飲食風景，而且也只唱到懷胎十月。這首客家的「病子歌」還唱到女人生下兒子、拿了紅包，女人的家庭地位或許可能有些變化，但是，如果這個女人生下的是女兒，恐怕產後坐月子的情景就不是這麼富足了﹗
搖兒歌 傳統小調
山歌毋唱口毋開，大路毋行生溜苔 愛子阿姆歸來了，心肝捱肉哭壞了 腳踏澑苔跤跤跌，所知路滑捱毋來 愛子阿姆歸來了，心肝捱肉哭壞了 山歌唱出鬧連連、唱條山歌來結緣 愛子阿姆歸來了，心肝捱肉哭壞了 老人聽轉添福壽，後生聽轉大賺錢 愛子阿姆歸來了，心肝捱肉哭壞了
古今中外有母親的地方必然有搖籃曲或搖兒歌，一般的搖籃曲或搖兒歌旋律輕柔悠緩，或愛憐、或祝禱、或述說故事，無非是希望藉由歌聲哄孩子入睡。客家歌謠中極少搖籃曲或搖兒歌，這首傳唱於美濃地區的搖兒歌曲調極為悲沉，四句一段，每段的末兩句都是「愛子阿姆歸來了，心肝捱肉哭壞了」，感受一個勞動媽媽忙於勞動卻無法全心呵護孩子，內心的焦慮不捨藉由歌唱來穩定母親的情緒。 客家婦女平日參與沉重的勞務，通常要出外勞動時就先哺乳幼兒，待二、三小時後又快快歸家哺乳。曲調委婉轉折，倍增客家母親內心滿溢深情及衝突的波紋。
四、 台灣現代客家創作歌謠中的女性圖像
台灣現代客家創作歌謠若說從1981年吳盛智、涂敏恆《捱係客家人》、《客家本色》，以及1989年林子淵的首張客語創作專輯《細妹仔恁靚》開始，也不過二十餘年。雖然之後尚有陳昇、黃連煜的「新寶島康樂隊」、顏志文、陳永淘、謝宇威、交工樂隊、林生祥、拷秋勤……等加入創作，然而其創作量也遠遠不如其他語言。近年來客語創作歌謠方有女性陸續出現如︰曾雅君、林姿君、邱幸儀、羅思容……等雖然客語創作歌謠的量不大，但是也能在極有限的作品中看到客家女性從傳統走向現代的圖像。 今選出數首足以凸顯客家女性圖像的創作，加以賞析。
阿婆 詞曲 陳永淘
阿婆 愛轉山頂的老屋 時常看佢 行過伯公唇的牛眼樹 一路行一路撿 一路行一路撿 滿山叭叭跌 無人愛的油桐
阿婆 老伴成時共下來 佢講理下邸佇廟坪背的三棧屋 老夥房啊 閒時轉來種蕃薯
阿婆 還有純良的笑容 逐擺看佢 會想起 自家的阿婆
會想 惜捱的阿婆 一兩十年一霎目就過 三四十年一霎目就無 沒阿婆啊 捱早就無阿婆
阿婆 講還有兩個孫女愛照顧 心舅兒子全部適台北 佢講 上台北了唷 捱講妳還慶 做阿太了 還會自家烳
在當今台灣現代客家創作歌謠創作人中，陳永淘在他發行的四張專輯裡編就了一幅客家織錦圖。阿淘哥以生動鮮明的客家語言、生活場景體現了客家音樂即興抒情、自由舒展的山野氣質和特殊個性。 根據莊英章教授以台灣閩、客婦女為研究對象，他指出客家女性較閩南女性反抗意識低，順服性強，六十歲以上仍參與勞動的客家女性比例高很多。這首歌情味十足，描寫生活在現代化、都市化的老人仍依戀著傳統的生活態度和生活習性，獨立自處、恬適自足。 阿淘哥把多數客家人簡僕溫良、單純親切的阿婆形貌勾勒得醇厚悠長如涓涓細水、鄉野溪流，在某個迴轉之處，令人對阿婆的想念之情瞬間潰決。豈非歌謠惹的禍？
阿姆，涯等來跳舞 詞鍾永豐 曲林生祥
日頭吂Hong床 汝就田頭田尾趨上趨下 大細趨上床 汝還灶頭鑊尾摸上摸下 入門四十年 汝係勞心傷肝牽腸掛肚 子女出社會 汝又針頭線尾愁上愁下
莫念好冇 莫愁好冇 阿姆汝一念涯就暈頭暈腦 時到時當冇米就煮番薯湯 放分佢緩 阿姆好冇
阿姆毋好將把涯來念 毋好將涯當做壞銅壞鐡來念
阿姆汝從來 操煩他人燒暖打算未來 阿姆試看嘛 設想自家鬆爽享受當下 這下涯歸來 毋係代表失敗代表運衰 涯嘛係煞猛做 人講蹬樹歿根斜樹難倒
莫念好冇 莫愁好冇 阿姆汝一念涯就暈頭暈腦 時到時當冇米就煮番薯湯 涯等來跳舞 阿姆好冇
跳分佢姣 跳分佢妙 跳轉青春二八佳人身妝窈窕
笠嫲戴著 洋巾蒙著 繋穩圍身裙Ding一圈 錫桶仔叩著 笠嫲戴著 洋巾蒙著 屌佢倫巴抑係恰恰 錫桶仔叩著
鍾永豐、林生祥同是美濃人，1998年他們連袂轉回家鄉組成「交工樂隊」藉由音樂築成一條反水庫的城牆，當時不僅鼓舞了眾多年輕人藉由音樂反社會、反體制的出口，也帶動整個台灣對農、工的關懷。兩人合作無間，使致成功的台灣經驗叱吒國際。 這也是一首描繪傳統勞動媽媽的歌。開頭四句就點明傳統客家女性的勞動身影及身心反映，而無形的「家頭教尾」——希望孩子功成名就的焦慮卻讓孩子倍受壓力。出人頭地誰不願意，只是生活如戰場何其艱辛啊！孩子希望母親能隨遇而安，不要愁慮，兒孫自有兒孫福，阿姆啊！讓我們一起跳舞吧。 面對傳統帶來的沉重負擔，兩代人必須共同釋放，才能改變文化及彼此的身心狀態。全曲節奏明快奔放，隱藏著年輕輩吶喊擠壓的出走渴望。
夜合 詞 曾貴海 曲 傅也鳴
日時頭毋想開花 也沒必要開分人看 臨暗 日落後山 夜色跈山風踴來 夜合佇客家人屋家庭院 惦惦打開自家介體香 河洛人沒愛夜合 嫌伊半夜正開鬼花魂 暗微濛介田舍路上 包著面介婦人家 偷摘幾蕊 夜合歸屋家 勞碌命介客家婦人家 老婢命介客家婦人家 沒閒到半夜 正分老公鼻到香 半夜老公 捏散花瓣放滿妻仔ㄟ圓身 花香體香分毋清 屋內屋背 夜合 花蕊全開
曾貴海是醫生也是詩人，他以「夜合花做為代表南部客家人的族花與文化符號」。這首歌詞細膩地描模客家傳統女性「勞碌命、老婢命」的日常影像，也很如實地模寫客家女性白天是勞動的身體，夜裡才釋放女性的令一種芬芳。「客家女性的哀愁和美麗；堅韌與心酸」在文字中表露無遺。 女性愛花彷彿是天性，而以花卉植物作為女性的比擬是常民文化的特色。或許有人說「夜合是整體客家女性的共相」，我寧可相信還有更豐饒而自主的客家女性圖像被發現，甚至每個客家女性都能真實地選擇自己的身份和生命的姿態綻放自己，猶如夜合花並不因為人類對她的歌頌而增減她自身的美。
匍背 詞曲：林姿君
有一个暗晡頭 涯發夢夢到涯个阿嬤 个係蓋久蓋久以前 涯還蓋細蓋細个時節 阿嬤每日用擔桿 款等蕃薯葉同甕菜 帶涯共下去賣菜 從美濃行到中門 有麼人愛買沒 有麼人愛買沒 阿嬤希望涯讀大學 唔使像佢愛去賣菜 每日天沒光就愛頂 款菜款阿變匍背 款菜款阿變匍背 有一个暗晡頭 涯發夢夢到涯个阿嬤 个係蓋久蓋久以前 涯還蓋細蓋細个時節 阿嬤每日用擔桿 款等瓜子同吊菜 帶涯共下去賣菜 從美濃行到中門 有麼人愛買沒 有麼人愛買沒 一年一年過一年 涯從大學愛出社會 畢業典禮个晡日 尋沒阿嬤仲匍背 看沒阿嬤个匍背
這是一首自傳式的歌曲，以倒敘的方式描寫創作者和阿嬤心魂相繫的情感。創作者的阿嬤也是一位終年勞動的客家傳統女性，疼愛孫女心切，一再地鼓勵孫女要讀書才能出頭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和未來。學聲樂的姿君歌聲真摯，流露著她對阿嬤的不捨與感懷，也感受到客家祖母平實、辛勞，將未來寄託在兒孫的身上；平穩的節奏給人一種娓娓訴說的印象，淳樸良善不造作。
未來 詞曲：邱幸儀
回頭 看到 這世界共樣按好 時間一直吾停在走 面前 遠方 每一個人都無共樣 捱眼中看到是希望 時鐘滴答響 腳步聲踢踢踏踏 他為了麼介在匆忙 捱會遇到誰 下一秒麼介畫面 世界太奇妙 吾知捱介未來到底有多遠 捱開始有些了解 你眼中介孤單 下一步路我等到底要去哪 其實捱早就發現 這問題無答案 捱唱等歌跳等舞自由自在 有誰可以陪捱 去未來看一看 在這匆匆忙忙介都會打轉 為了尋幸福和愛 快樂到底多遠（快樂離我不遠） 我還 吾知 自家有多少時間 可以給我每天去做夢 剛才 遇到 每一個人介面上 都戴著奇妙介笑容 真好
未來是什麼？幸福和愛與快樂到底有多遠？這些人生的主題每個人都要發問，不同世代的人給予的答案有所不同。全曲節奏輕快，絲毫沒有人生的沉重負擔，幸儀屬於青春世代，她以一種輕鬆愉悅的方式和心情去追求簡單的幸福和快樂。 甜美的歌聲，歡快的旋律像個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孩，憧憬著有夢想有希望的未來。由此可見客家的新世代已經甩脫傳統女性的諸多背負，自由自在地追求自我的實現。
七層塔介滋味 詞曲：羅思容
一息息介感情 長長介留戀 有麼介還留在嘴角 啊 該就係七層塔介滋味唷
一息息介慾望 重重介追求 暗夜介路上啊 有麼介味道 啊 該就係七層塔介滋味唷
相思在遠遠介童年開始 回憶在近近介嘴肚噍咬 啊七層塔 啊七層塔 係阿姆煮介菜 係思念故鄉介滋味呀
七層塔，一種屬於客家族群的民俗植物；一道有媽媽味道的家常菜餚；一帖充滿陰性特質的自然本草。七層塔又稱為九層塔，別名羅勒、蘭香、香菜、菜板草、零陵香。客家料理的炒茄子加上七層塔，香氣逼人。臺灣民間採七層塔嫩葉，用麻油煮蛋酒，作為産婦坐月子料理及女性經期調理，具有食療保健作用。七層塔雖然不曾位居菜餚的主角，但缺少了它，很多食物的味道就無法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首客家歌謠緣由於七層塔那股揮之不去的氣味，而深情款款道出客家女性鄉愁及生命慾望底層的情思和記憶，就如同七層塔的魅惑一般；在心中若隱若顯、時淡時濃，令人咀嚼不盡的生命滋味！
五、 結語
人是一種經驗的存在。客家歌謠通過生活的場域傳遞多元的生命經驗，使自然的個體人文化。換言之：客家的歌謠（不論傳統或現代創作）不僅激發了客家族群的自我識別以及客家人的身份認同；更進而灌溉滋養客家的生活土壤，這使得客家文化得以傳承與創新。 台灣是由多元族群、語言、文化聚合而生的社會，豐美多貌。「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滋長一個文化」。在價值觀重整，兩性平等、性別多元化的新世紀裡，從土地和人所唱詠的女性歌謠將會是一座富饒而豐美的生命花園！客家文化和客家女性將透過歌謠音聲，迴盪出一闕闕真誠而動人的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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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10-25 11:01:22
变色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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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5 11:4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