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5-4-7 17:59: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作品
真正能够说明问题的只能是作品本身,而有意义的也就是作品。任何把作家抬到作品之上的作法都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1、精致的工艺品
一想到中国的文学作品我就不能不联想到建筑与饮食。在我看来,中国文学作品在相当大程度上与建筑及饮食都有着共通性。只要看看建筑与饮食的特点,我们就能知道文学作品是怎么回事。在中国古代文明高度发达的历史长河当中,建筑所取得的成就无疑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如长城、故宫、苏州园林等,无不显示了那卓越超凡的技术。然而这种大建筑并不常见,常见的是那种四合院式的封闭自足的建筑。四合院精神所体现的是一种封闭,一种自足与自得,一种适用,是一种小巧玲珑但却五脏俱全的自恋式产物。它继承了苏州园林式的精巧玲珑、心檐、画角、回廊、对称,小花小草等等装饰足见其匠心独运,只可惜一把它放在长城、故宫旁边它就只能自惭形秽。正因为此,故宫与长城在更大意义上成了中国人的骄傲,这当然是仅仅从建筑的角度去谈的。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故宫、长城同样体现了那种闭关自守与自足的精神;长城把自己圈在一个范围之内,故宫把皇权彻底隐盖起来,这都是几千年来中国传统的根深蒂固的陋习。
我们看到,中国建筑除了把自己固步自封于一个特定范围之内外并不能带来什么意义。而文学作品也是这样,即使是像《三国演义》、《红楼梦》这样的巨著,也同样存在着类似的局限。它们在更大程度上是中国的,而不是世界的。中国从来就很少放眼世界,自然也就谈不上写出对全人类全世界予以关怀的大气之作。即使是到了开放的当代,作家们更愿意做的仍然是偏居国家一方土地作怀旧般的冥想。可以看到,大部分的文学作品仍然局限在中国的小圈子里面,而没有放眼人类放眼世界。作家的胸襟也更多盘踞于地方主义立场上,少有胸怀祖国大地的抱负,自然也就更谈不上为全人类而艺术了。自然,这样的作品更多的是精致有余,玲珑小巧有余,底气不足,豪气不够。这就宛如中国遍地流行的风味小吃一样,味固然是足味,只是不登大雅之堂。当然,这并不是说风味小吃不好,只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不能老吃风味小吃,而也应该来几样宴宾大菜,让读者顾客也饱饱口福与眼福。在此,还要奉劝厨师们一番,不要也把宴宾大菜弄得玲珑精致有余,而味道索然或一般。
这是心里话,因为中国文坛确实也不乏大菜,只是大都好看精致而矣,至于味道大体上也就一回足矣,不堪回首。而作为杰出的巨作,它是足以让人们品上几十回甚至几百回的。自然,面对更为年轻一代的创作势头,我们充满了幸福的期待,因为它蕴蓄着强劲的冲击波,而它必将冲向世界文坛。
2、流派:骚动与喧哗
作家以及作品的质量都应该是独立于理论之外的,只有这样作家才能创做出有质量的作品。然而,眼下的批评家与作家几乎都已经串通一气,他们搞什么流派大联展、什么流派作品讨论会都令人担忧与感到十足的可怜。仿佛没有他们的努力哄炒文学亦不存在一样。在这样的文学事件面前,实际上已经有个别清醒的作家拒绝了它的可笑纠缠,在此,我谨向这些作家表示我的敬意。因为作品不是理论家的命题作文,而是作家创作的自觉产物。任何随意把作家作品牵强附会地分割或归类都是极不称职的批评家的所为,而随意放弃自己主张被批评家牵着鼻子走的作家都令人感到寒心。
在这样一个频繁使用策略维持生存的年代里,流派已成了一种策略被广大批评家娴熟使用。流派更迭的频繁本身并不在于作品反映确有其事,而在于批评家策略的需要。本来,流派的确定是应当谨慎的,而且基本是在作品出现之后的。然而在今天却成了流派先行,作品跟上相适应的状况,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怀疑,到底它是否还称得上流派。时下,诸如“新写实”“后新潮”“后新时期”“后后现代主义”“新体验”“新状态”“新都市”……这样的流派名称都已经泛滥成灾,它们不仅没有实在的理论基础,更没有一种潮流涌现,被它们有幸抓住的作品也让人觉得生硬可笑。
在此,我们先分析一下流派诞生的可能性划分,它不外乎几个方面:一者是从方位上即空间上划分的,如新都市小说、新乡土小说等等;二者是从时间上划分的,如新历史小说、后新潮小说、后新时期小说等等;三者是从描述上划分的,如新体验、新写实、新状态文学等等。在此,可以先看一者和二者的划分,虽然它也许是合理的或是行得通的,但它不是文学流派。至于第三者的划分,被认为是比较合理的,甚至是影响巨大的,但我想提出这些名称的人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以至于连他们自己也没法给这些包容性过大的“流派”做出界定与分析。如新体验小说的提出就诞生于《北京文学》召开的一次座谈会(93年9月),这是一个决定与口号, 它意味着在京的二十几位作家开始集结在一个新口号下进行创作,也使本来新名词迭出的九十年代更加喧腾热闹。这就仿佛是一次作文竞赛,大家来齐了也就开始了,虽然题目自拟,但“体验”是确实的要求。在这动作幅度过大的创作过程中,我想很有几位作家将吃力不住而半途弃权。而一等大伙儿都交稿之后,我想这次竞赛也行将结束了,因为第二次竞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开展呢。
而对于新写实小说来说,自89年《钟山》第3期始作俑以来已经过了几个年头。虽然它在相当大程度上注意到了部分作品的转向,而且提出了比较实在的理论,加上“以写实为主要创作手法,但特别注重现实生活原生态的还原,真实地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等等都极为明确,但它仍不是一个流派。它这种写实倾向就和所谓的“新历史小说”构成了一种呼应,是关注的对象(包括历史与现实两方面)所引起的一种极常见的艺术形态而已。以尹吉男的话说:“这不是一种风格或流派,这是一种多元化的‘近距离’的艺术形态。”(《近观中国当代主流艺术》第13页)我想,大家若能把艺术形态与流派作个区分,那么,许多“流派”也就不会产生了,也不至于把原来很有理由成立的名称当做流派而被嘲笑。
至于新状态文学名称的提出,我更愿意把它当作是理论批评界对转型期社会现实与文学嬗变的一次描述,是一次纯粹的带着很大程度上牵强的策略。虽然它由《文艺争鸣》和《钟山》联手推出,而且也建立了整套理论加以描述,但我认为,新状态理论批评家除了描述出这个转型期社会现实以及文学的新变之外,一切理论的难题依然存在。如它不具有清晰所指的描述性质;其次,“新状态文学”的命名者将目前各类创作情况不同的作家都拉到旗下,它不仅混淆了目前文学创作中出现的不同于以往的新质,从而违背它命名的初衷,同时也背叛了作为流派的含义。像有批评家所认为的那样,新状态在世纪末中国文坛为我们提供了一只巨大的布袋,你可以把所有与以往不同甚至相抵触的东西,把一切无从致思的现象,把人全部的失落、迷惘、兴奋、振作、梦想、激情,全部的可能性展望,统统装进这只世纪末的思想布袋里面,绝对没有操作上的不便。我想,这样的东西不仅不能称作流派,甚至连这名称是否确立都值得怀疑,因为这个称呼在每个时代与时期都适用。这大概也就是命名者的过人聪明之处吧。
3、解构与重建
作为跟在外国人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批评理论家来说,什么后现代、后工业、后结构、解构等等主义都无不适用于中国土地。在他们生硬的搬运过程中,我们看到了理论苍白的脸庞。实际上,中国还远没有达到解构的条件,它需要的不是解构而是建筑,然而批评已经做出了强硬的反应,一大批文学作品被重新还原成支离破碎的片断或部件。正如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描述的那样:其情形犹如一个孩子把父亲的手表拆开,把它拆成毫无用处的零件,根本无法重新组装。解构主义者并非寄生的清客,而是一个谋杀者。他把西方形而上学的机器拆毁,使其没有修复的希望,他是一个不肖之子。(参见王治河《扑朔迷离的游戏》第148页) 作为后结构主义的一个重要分支的解构主义而言,中国文学作品并不适合被其任意分割与还原,即使有,也是一些年轻作家的少数实验之作而已,它们都是为批评家提供范本而作的。由此,我们看到解构的提出并不存在更大程度上的意义,在中国并没有适合于它生长的土壤。
面对解构的尴尬处境,我们只有重建。不是重建结构的大厦,而是重建信仰的精神。我们看到,自从信仰从文学中失落之后,一切文学走向罪恶与黑暗。疯狂、梦呓、失语、投机、行为……所有这些都指出了时代的贫困与沉沦。在这颠狂的年代里,人们多的是碎片般杂乱纷呈的思想,而不是统一的认识。一切都已经疲软,悲壮的回味已经沉浸在冷凝的困惑之中。显然,不正视自己的生命状态,不表达自己的真实理解,那么一切的拼贴与招牌都将使自己不伦不类。
4、加重的砝码·崛起的时代
也许,人们对此都有所醒悟了,近年来,中国文学界确实出现了重视艺术观察与人生观察的“近距离”倾向,而且这种倾向在过于喧哗的文化背景中默默加重。在作家们的创作当中,可以看到更年轻的一代作家开始注意于描述日常生活琐事,他们常常以自己最熟悉的人物甚至是自己作为作品中的主题人物。如余华、北村等,就在他们的小说中用相对客观的眼光细致地记录了许多日常生活细节。初看上去,这是一种写实倾向明显的文学现象,但与中国以前的写实主义文学相比,又别具一定的观念因素,在中国是一种比较新的形态。这些作家的倾向往往不明确,他们愿意把各自的人生态度藏在生活表象的背后,从作品中缓缓渗透出来。他们往往对大观念的文学理论缺乏兴趣,而是以创作实践去代替庞大的理论体系的自我构筑。由于这些作家普遍不愿意涉猎晦涩艰深的却又枯燥乏味的哲学问题,自然哲学观念不会作为文学创作的核心原则动因。他们往往抓住生活中真实的感受进行创作,从一个非常落实、非常具体的人物的事件起点投射出一定的情绪性和观念性的精神因素。
无疑,作品是说明作家创作态度的最好证明。当人们对虚张的大观念已经普遍疲乏时,作家就要为生命观察发现新的可能,从而使人的存在状态总是处于觉悟和清新之中。九十年代的作家正是面对着这一点纷纷开始了各自独立的表述,他们浮身游离观念与玄想之海,回到律动的生活中来寻找最真切的体会。的确,给艺术寻找相应位置的努力最终要落实到给创造者寻找相应位置的操作上,但这个目标又常常会因人性膨胀而迷失。(尹吉男语)在此,各种意义上的写实主义的抬头已强调了我们特定的文化状态。
现在可以说是文学上的“散文时期”,平静细腻的体会替代了对强烈刺激的承受。由于文化和经济的过度发展所导致的普遍精神疲乏都将直接影响这一时期的深化。在一批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身上,我们感到的是一种与以往作品有别的品格,他们平静地对待文化上的针对性并纯化作品语言。可以认为,在中国逐渐崛起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就是文学的新生代。
1995年3月10日于新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