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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4 21:3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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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怡放了半个心,又通过保安司令部的内线,探明了何三苟被捕的内幕。出卖何三苟的人,名叫李文堂,原系县苏维埃工会秘书长。李文堂逃往广东,在韶关被捕,关押于余汉谋的军法处。
李文堂是怕打的那种,鞭子、吊索、烙铁、辣椒水一侍候,他想不供却就供了。说赣州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有一个叫何光绕的共产党。余汉谋的军法处,立即把线索电报给赣州保安司令赵廉。
“姓何的出来!”
那天夜里,军警们狐假虎威一吆喝,何三苟就出来了。因为,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仅一个姓何的。不过,他只承认是姓何的,叫何三苟,不知道什么何光绕、毛泽东的小姨子贺怡,死活不认帐。
这案件,眼看没有什么油水。没有油水的案子,能榨出油水才算有本事的法官。
依照“连座”的规矩,法官又把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刘老板抓起来。
“连座”谁不懂?就是株连。若何三苟通共,他刘老板也是通共。
刘老板是广东人,外地人能在本地做生意,没有不懂规矩的。他不但懂规矩,而且有后台。后台就是赣州保安司令赵廉本人。
刘老板进了监狱,也不吭声,叫人送了500块大洋去,给赵司令“分红”。
赵司令有点纳闷:还不到分红时间,怎么提前分红呀?
原来,刘老板的染布行,赵司令也是股东。二人是同乡、同商关系,这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赵司令想了想,就拐了个弯,叫商会出面做保,自己再出面交待法官。
刘老板没通共,刘老板的伙计当然也没通共。刘老板出狱,又把何三苟保了出来。
何三苟不是省油灯,出狱时放了串鞭炮刹秽气,到处说自己如何清白,好像比没有坐牢的都清白似的,从此,再没人怀疑他了。
那天,何三苟、贺怡以及刚从战场回来的王贤选等人,相约在后山石人石下的菜园栽豆子。
脸上、身上伤痕累累,何三苟的伤痛还没痊愈,大家关切地嘘寒问暖。
“皮肉伤,皮肉伤。”何三苟满不在乎地说:“坐牢就那么回事: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逗得大家哄然大笑。
“保安司令赵廉还问我……”何三苟想起了什么,汇报说:“有个贺怡从瑞金逃到了赣州,是毛泽东的小姨子,她躲藏在哪里?我说,毛泽东是哪个我都不认得,怎么认得他的小姨子。”
贺怡一听,又气又好笑,脸腾地红了。
何三苟一见,心里有数,也不等她解释,说:“敌人既然对我产生怀疑,还得处处提防,我们要尽量减少接触。另外,他们捕捉的重点是贺怡,必然还会下大力气搜索,石人村离赣州太近,也不是久留之地。”
当下,大家商议决定,贺怡须立即转移。
翌日,贺怡一家搬迁到赣县陈坑,住在王贤选表嫂的娘家。此地距赣州30多里,人烟稀少,十分偏僻。同时,他们规定,短期内贺怡与何三苟不直接会面。
果然,危险随即而至,迁居不到半月,王贤选又突然被捕。
却说王贤选护送贺怡后,按陈毅的指示,返回赣南团团部工作。当时,留守赣南的中央分局已进入最危急境地。为便于打游击,所有中央分局领导都编入赣南团。三个大队的成员为:毛泽覃率领一个大队;刘伯坚率一个大队,其中有蔡会文、梁柏台、连德胜;王选贤及陈友生率一个大队。
3月初,项英、陈毅指挥三个大队分头突围。
蔡会文带部队在前,刘伯坚、梁柏台居中,王贤选、陈友生断后。王贤选率部队登上坪山,前面已经打响。王贤选亲眼见到刘伯坚、梁柏台、连德胜被捕。王贤选与敌人在上坪、禾丰一带转战一个星期,部队被打散后,他悄悄潜入赣州。
祸事引发于一件夙仇。
多年前,王贤选为了完成上级的筹款任务,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率人潜入水西佛岭背,将大地主赖禄财父子绑架数日。经讨价还价,赖家凑了4000块银洋赎人。自此,王贤选便成了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共戴天的仇人。
红军主力长征,苏区铲平,赖禄财认为共产党大势已去,遂到处打听,四处寻访王贤选的踪影。功夫不负有心人。人海茫茫,竟然让他找到了王贤选的下落。
那一时期,红军留下的部队相继被击败,一些高级领导或牺牲或被捕。白军的胃口吊得很高。赖禄财告密时,也给王贤选加了一顶高帽子--共产党的中央高级领导。
于是,蒙在鼓里的王贤选被捕入狱,这位共产党的中央“要员”,被带上了两副脚镣、手铐。
监狱里,面对严刑拷打,王贤选接受何三苟的经验: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请坐请坐,你就是堂堂的共产党中央委员王贤选。”
“什么王贤选,你们找错了人,我叫王中仁。”
“那你,一向在哪里发财呀?”
“我在外面流浪,到处打铁,挣口饭吃,发得了什么财哟。”
审问中,王贤选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口缝十分严密。他是吃大河水长大的人,见多识广,岂能被一群军警的咋呼吓倒。
“你在外面打铁也好,打仗也好,都要老老实实写交待材料,反省自首。”
狱警奉命送来一叠纸张、笔墨,要王贤选写自首书。
王贤选只接纸张,不接笔墨。说:“这个纸蛮好,留给我以后慢慢揩屁股用。那个笔我就拿不起,我这手只晓得拿铁锤,拿竹篙,一个字都不会写,拿不起笔……”
狱警目瞪口呆。对这么一位共产党“高级”领导,白军军官恼怒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军警们正无计可施,这时传来好消息:坚持南方游击战争的刘伯坚,率部队向油山突围时被捕。
刘伯坚时任赣南省军区政治部主任,是党的高级领导。
赵廉得讯,喜出望外,有了主意:刘伯坚是共产党的高级领导,王贤选也是共产党的高级领导,立即安排这两位共产党高级领导,在大余狱中相认。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大余梅岭的梅花正迎寒盛开。
朔风阵阵,监狱里更是凉风刺骨。刘伯坚经历了无数毒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无伤。
这一日(三月十一日),刘伯坚在大庚县狱中连囚二日,被移囚绥署候审室与王贤选相认。押解途中,带镣长街行。铁镣叮当,满街回响,人群聚拢,争相观看。面对满街观众,刘伯坚豪气冲天,遂一边行走,一边长吟即兴诗《带镣行》:
“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 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
带镣长街行,镣声何铿锵。 市人皆惊讶,我心自安祥。
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 拼作阶下囚,工农齐解放。”
边行边吟,语音朗朗。刘伯坚壮志凌云步入绥署候审室,一眼就见到了王贤选,依然言不绝口地吟诗。吟毕又吟,长立不动,静观举止。
“好了好了,别乱叫啦!”
白军士兵不耐烦,打断了他。
“刘主任,请坐请坐。你看看,听说你被捕,你的老朋友王贤选,特意从赣州赶来看望你!”
白军一军官上前,指着王贤选皮笑肉不笑地介绍。
刘伯坚转头望去,王贤选他怎么会不认识呢?自己的儿子刘豹,正是托付给了他。自己被捕,必死无疑,儿子刘豹近况如何?不过,刘伯坚何等之人,岂能中敌人的圈套。
眼前:王贤选虽然换了一件半新衣服,但脸上的紫痕依然,双目中是漠然之光。
“要砍要杀,来个痛快的。什么王贤选,我不认识他。”
白军军官故作埋怨地说:“刘主任,你们过去在一块儿共事,怎么会不认识呢?”
“他算什么东西,和我共事,你们少给我来这一套。”刘伯坚越加明白敌人的意图,说完把脸扭转一边,懒得搭理。
“不认识,那不可能。”白军军官还不死心,悻悻地说:“他怎么说认识你呢?”
“我才没有说认得他。”王贤选乘机接口:“我又不叫王贤选,我是王中仁。你们莫名其妙带我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谎言揭穿,白军军官又让他与梁柏台(中华苏维埃政府司法部长兼内务部长)、连德胜(中央政治保卫局科长)一一对证,他们均装作不认识。大庚相认,阴谋失败,军警们又把他押送到南昌,与被捕的方志敏相认,就更无结果了,于是,王贤选的案件搁了下来,不久被送到南昌感化院做苦工。
七
王贤选被捕,非同小可,他曾任中国共产党赣县县委书记,对整个赣州党的地下工作了如指掌。万一出问题,赣州地下党就可能一锅端。
贺怡立即组织召开紧急会议,何三苟、何光富、何光柱、胡由先等人聚拢一起,分析形势,研究办法,决定立即采取两条措施:第一、贺怡一家立即迁出陈坑村,转移到湖边乡岗边排村。第二、通过内线,积极组织营救王贤选。
岗边排距赣州十里多路,是个较大的村庄。村里有座庙,叫做“三宝经堂”。贺怡的父亲贺焕文早年当过道士,此时,又蓄起长须重操旧业,当起了“三宝经堂”的师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过了一系列风风雨雨,迁居岗边排村不久,1935年2月,贺怡分娩了,生下一个男孩,起名毛岸成,后改名为贺麓成。这是贺怡与毛泽覃生的第三个孩子,望着婴儿,朝思暮想,她多么盼望毛泽覃能如约而行,突然出现在面前,看望他们母子俩呀。
左盼右盼盼不来,盼来的却是噩耗。
有一天,一个拖着残腿、讨饭找来的失散红军,对她说∶“好嫂子,知会您一声,毛师长在战斗中牺牲了……”
那一会,天昏地旋。那位渐渐隐去的高大英俊的、充满血性的毛姓丈夫,一刹那,浑身血腥地撞上心口,双眼里,他出奇地清哳,如同近在咫尺。贺怡叫不出声,悲哀无助地倚着别人家的门框。这种人鬼殊途的感受,揪扯着她年轻的心┅┅
与妻子贺怡的长久之疼不同,毛泽覃是一眨眼间,妻儿一闪,他便剧痛地死去。
毛泽覃之死,贺怡从好些人口里才得端详。
从赣南突围到闽西,又从闽西四都山区踅回瑞金的毛泽覃,已经衣不遮体,十几曰无炊可餐,饥肠辘辘。他们陷入更加密实的包围圈。所以,他的结局是必然的,而他的死亡过程,却充满巧合。--35年4月25日,在瑞金山区一座名唤红林黄狗窝的地方,他 被敌毛炳文部的便衣队乱枪打死的。那夜,几个夜宿一个破纸棚里。他叫战士何毛狗下山侦察。何走不远,心中害怕,抱着枪团着身躲入丝茅丛睡觉。天亮时,敌人便衣队路过,听得鼾声,捉住何,并且顺藤摘瓜。一时,坳地枪声大作┅┅
夺路而出的几个战士,先后倒地。毛泽覃眼看无望,把文件销毁,领人英勇地拼死冲击,不幸腿部着弹,接着胸部中弹┅┅敌人从他上衣口袋,翻出了一张背后有毛泽东签名的照片,如获至宝,并取了他的首级┅┅
毛泽覃的牺牲,差点把贺怡击倒。她自已告诫自己,必须尽快从个人的痛苦中解脱,揩干眼泪,独挡一面,领导地下党对敌斗争,以血洗血。
月子里,贺怡便积极开展了营救王贤选的活动。一方面派人密切掌握王贤选的狱中情况,一方面找到王贤选的母亲、舅舅等人做工作,商讨营救办法。王贤选的舅舅名叫胡叔伦(又名胡子寿),是当地的联保主任,起初有些害怕,经贺怡做工作后,答应出面帮忙。他说:“把人从感化院里救出来,关键是要用钱铺路。”
当时,地下党没有什么活动经费,贺怡一家过着清贫的生活。自己上山砍柴、开荒种菜,平日纳袜底、织纱线帽等换点油盐。为了拯救同志,贺怡把手头仅有的钱,全部交给了胡叔伦,还远远不够。王母救子心切,又卖掉40担谷田作活动经费。
有了钱,胡叔伦以联保主任的名义四处活动,邀请了城乡十大姓氏,60多个保人联名俱保,又亲自为王贤选代办了“自新”手续。当年10月,久经考验的王贤选,终于化险为夷,平安回家。
1936年,白军的“剿匪”、“剿共”集中在大庚、信丰一带,城镇相对平静下来。
正确分析形势后,贺怡、王贤选决定乘敌人松懈之机,抓紧恢复、发展党组织。
每天,她像本地妇女那样,背着孩子混在群众中,一边劳动,一边聊天,晚上则走家串户做工作。经一个时期的考查、考验,她亲自发展了十多名党员,逐步建立了龙庄上、佛岭背、桑芜下、黄沙桥、刘家坊、湖边、石人前、岗边排等党支部。
到1936年夏,恢复、发展了胡叔伦等140多名党员,成立了五个党的区委。经粤赣边特委批准,成立了中国共产党赣县临时县委,贺怡担任了县委书记,领导整个赣南党的地下工作。为方便党的活动,王贤选与人合作,在水西街上开设了一家名为“三合顺”的水酒店;刘兴发开了一家服装店;李声洪则开设了一处茶摊,作为联络处。同时,胡叔伦利用“联保主任”的职权,将党员钟元素、谢华禄、吴继泉、李声洪、方世莹、何光旺等人,分别担任了保长、副保长、甲长。于无声处,赣州一带党的地下活动如星火燎原,向四处漫延。
那一日,贺怡又接到陈毅密信,粤赣边游击司令部要求地下党迅速购一批药品。说到药品,贺怡不由双眉紧皱。入赣州城购买药品倒是不难,就是难以运出城门,头年冬,地下党组织给游击队运送物质,两名同志出城门口时被守卫识破,壮烈牺牲。(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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