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38:45

丘晓玲《不离不弃》之四:闲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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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晓玲《不离不弃》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39:09

抱着螃蟹睡

据老妈说,我睡觉时会说梦话,并且吐字清晰。而我对此没有蜘丝马迹的印象,唯一记得,是常被莫名而来的各色凶神恶煞追杀,我是亡命之徒般夺路逃窜,一脚跌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潭。呀一声,便醒来,一身冷汗。是现实江湖的刀光剑影,我在广漠荒地里举一把救命的红绸。————真是有梦也草草。
      后来螃蟹吵着要跟我同睡。夜半里,真切听她说,我要吃香芋的。确定我是睡着的,但应是浅睡,所以一动一响都入我耳来。如同偷窥所获,翻身都脸上带着偷着乐的笑。小家伙嘴馋,梦中也念念不忘吃,怪不得枕巾常有湿湿一块水印,定定梦里偷吃淌下口水忘了擦。
      也时常被她袭击,或许是梦见与小朋友打架,睡得好好地,突然哭起来,小手极配合极准确地朝我脸上狠抓。而醒来,居然发现她整个人趴在我身上香香地睡着。我有多困不知道,竟对此无丁点明察。————十足霸道的小螃蟹呀!
      上班出门前,她心情好会帮我在门口放好鞋子,跟我飞吻,还学着老妈的口气叮嘱我,路上要小心哪!常就这样被她逗得扑地笑出来,脸上还带着被她抓伤的红痕,所有之前她的顽劣,都在此刻一笔勾销。
像所有的孩子那样,到了时间不肯睡,便唬她,老虎来了呀,来抓不睡觉的小孩子……吼……她便吓得缩到我怀里,如果雨天还打着雷,她睁大双眼听雷声,我抱着她,只是拍拍,便很快坠入梦乡。逢这时,觉得我多像一个母亲,她就是我娇宠的小女儿。但她,是叫我姑姑。
      嫂子回娘家小住,路远,带着她不方便,她硬缠着要跟去,手里的纸袋放着她给自己拾掇的几件她最喜欢的小花裙。我去抱她,乖,跟姑姑在一起好不好?而她一双敌意的眼,蓄满泪,我的近身仿佛是天大的可恶。
      还是跟去了,我站在那里,看她眉开眼笑地被嫂子抱在怀,门一关,便走了。毕竟她亲的是她妈妈。
      睡觉不会再有她突然的一脚踢醒了,也不会听到她说梦话,只是早上醒来,手习惯地一摸,空荡荡,螃蟹呢?我的小螃蟹呢?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39:27

打个电话给夏天

当然必须是晴天的,有风的,才打得通给夏天的电话。
      太阳蹦出来,云朵吓得溜了。翠鸟推开我的窗,叽叽喳喳地吵,我还睡在春天湿嗒嗒的梦里呢,它们的小爪子抓起我抖一抖,竟抖落香香的阳光来,碎金子洒满一地,哈哈,我就抓两把来寄给你吧。
      香气的信纸里,我该写些什么给你呢?
      风跑来挠我痒痒,树叶一片片也被风挠得咯吱咯吱笑不停。是夏天的绿羽毛吧,我把它们夹进信纸里,你收到的时候,夏天也就来了。
      收到我的信时,就可以打电话给夏天了。蝉声一噪就接通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嗯,批准你讲得肉麻点,嘻嘻,蜻蜓起了肉疙瘩摔倒在水塘面上,扑通!点出好几个圈圈——夏天笑了,那是她脸上的酒窝窝?
      太阳真是奢侈的小伙子,白金碎钻迭迭殷勤献给夏天,树叶摊开一只只布满绿脉的小手去接,真多呀,这里也是,那里也是,扫也扫不净,得裁些云朵来,做成布袋就可以装下了吧,快扛回家去!云朵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下到地上来了,呵,溪流喝足了水,胀着昵,我们就光着膀子游泳去!
      走喽!放下电话,向梅江河出发!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39:51

父 亲

她四岁时,父亲从县城回老家,第一件事是翻父亲的皮包,糖果饼干只有父亲回来才能见的稀罕东西。
         父亲唤她:“来,囡囡,猜爸爸手里有什么?”她吮着手指,点父亲两只都紧握成拳的手:“我要嘛。”父亲说:“囡囡猜爸爸哪只手有糖?”点左手,父亲摊开,空的,点右手,也是空的,她立马哇大哭,父亲这才乐呵呵从口袋掏出几只糖果来,她才拖着鼻涕笑开花。
      七岁,户口迁到县城,认识了她新的小伙伴。哥哥已经中学,最爱争论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事,哥哥问:“人的牙齿对动物来说是不是有毒?”爸爸一本正经地:“你不刷牙就有毒。”父亲那一句话从此烙入她的心。与小伙伴起了争执,她急得一脸胀红:“这是我爸爸说的,我爸爸是大学生,什么都知道。”小伙伴一哄而散,不跟她玩,她回家,一脸委屈,开门的是父亲,要仰头才见的如山高的父亲,她扑进父亲怀里:“爸爸!”父亲抚她:“哎,我的囡囡”。
      最喜欢的,是睡前一定要父亲挠背才肯入睡,往往她还未睡,父亲已然呼噜大响,她便叫醒父亲继续挠,直至入梦乡。还有的是,坐在父亲单车的前杠,那是一家人走亲戚,回程的路上,她竟困得睡着,是父亲一手托住她的头,一路翼翼小心骑车回家的。
      岁月偷换人间,如片羽闪光消逝而过,让她惊觉的,是父亲七十多岁高龄从手术台推出的那一刻,往昔是不可回顾的路,迢遥也可一瞬,父亲在她幼小时得意而神秘地掏出糖果给她,远如隔世,却也近乎昨天。
      父亲病床上有一滩已干的血渍,暗红刺目,她轻声问父亲:“爸,想吃点什么吗?”父亲手术的麻醉未过,迷糊间嗯一声,尔后摇头,又续睡去,母亲在一旁说:“让他先睡吧,醒来再让他吃点。”
      三日三夜,父亲不得动弹,流火的六月里,父亲一背长满痱子。痒得难受时父亲叫她:“囡囡,来抓抓痒。”她便如她小时候替她挠背般,只是现在已经调转,而父亲依然唤她作囡囡。
      何其苍促,让她不及反应,父亲就成了她认不出的桑榆暮年老者。几个月时间,往返医院与家,送饭,喂饭,父亲越老,越像孩子。而她,始终还是父亲最小的孩子。
      父亲出院前一天,UCC重病房死了一位与父亲同样病症的老人,家属哭天抢地,父亲还在睡的,被吵醒,问她:“刚去了一个吗?”她替父亲掖好被角,“嗯”,父亲“哦”一声不再言语。她关上病房门,那哭声就远了似的,却依然惊心,突然就觉得,父亲在一天,她就还是幸福的孩子。
      守在父亲病床前,捧一本书看,看着看着,她听到父亲唤她“囡囡,来,猜爸爸手里有什么?”她一惊,书从手中滑落,父亲还在静静地睡着。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0:14

孤 独

据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新剪了刘海,除了秀给自己看,便只能秀给镜子。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镜子不说话,我只看见日影西斜下,自己那张渐次模糊的面容。仿佛冷宫里的皇后。
      看了一篇好文章,如雪泻万丈的轰隆有声,可是只有我自己听到,一屋子安静的桌子、椅子在看我手舞足蹈,恍若狂人。
      电视径自悲欢,喃喃自语,我可以放声大骂,也可以哽咽而泣,因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倚天出,谁与我争锋?只有电视与我争,争这寂静的天地。
      是蓬莱世外?我几乎不见俗世人烟,几乎不见江湖血腥,只看有花红柳绿,云卷云舒,只看有擅闯的蚂蚁奔命而逃,只看有水龙头滴滴淌下浑黄的锈水。是什么屏蔽一切,我犹置真空。
      狐独的人有多可耻?是喧嚣绕开了我,还是明白所有良辰不过虚设?而其实有几人,当面镜自问时,会觉得这张嘴脸下的心并不悲冷难奈?
      孤独愿是清流总向低处去,供我掬洗尘埃。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0:34

很寂寞很寂寞

叶倾城的MSN签名曾说,写作是孤独与自恋的结合。我看后微微一笑,真的是凌空一轮秋月,影入江心,自叹又自怜。
      因我如此平凡,如此自卑寡言,轻易不敢向人提起心事,哪怕曾中的红榜,如此殊荣落于我身,自己都心虚到怀疑。如同不可得的爱情一样,王子居然会心仪于灰姑娘。美貌以及爱情,现实中不可得,统统在笔下得以实现,于是把自己幻化成笔下才色殊绝的倾城之女,与鲜衣怒马的王子恋爱。
      我想狂奔,想痛哭,想高歌,想大笑,却无人分享,何等寂寞。但,且慢,矜持含蓄的女子不应忘形,我不会自夸自卖,绝不会像人家那样堂而皇之地四处奔告寻女友、寻男友,如卖广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我只是不动声色,暗自较劲,暗自等候他有天身驾五彩祥云接我走。
      结果给我的是,很寂寞很寂寞。如是梧桐树,叶又黄,好凄凉,绣被儿空闲了半张的清冷。我不惧怕,却不免哀凉,与我恋爱的,原来只有文字。
      可是,我应如何向人说起?让我遮去羞惶之色,让我揣揣惊鹿又装作大方如芙蓉姐姐那般地说,其实我很美丽;又让我如何顶着人家挑剔的目光或鄙夷的暗笑仍笑如春花,谎称年龄不是大问题,而其实的其实,在人后我曾如何对镜暗苍凉,那惊心,蜇在胸口,跟自己挣扎。
      我想的只是,只是有一个人,并肩与我,执手默契,白发不相离。但原来,这个他只存活在我的笔下,不曾从现实中微笑向我走来。疑是桃花,绝非正果。
      二十八年渐渐凉薄,竟可在这灯红酒绿中保持男女授首不亲,那寂寞如此庞大而具剧毒。如乐府有悲歌: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青春如缤纷罗帛,爱情却是海市蜃楼,又珊珊来迟。亲爱的亲爱,愿是神的福音,给我以启明之星烁烁,引你找到我,引我找到你。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1:02

花开满城

正是木棉的花期,江南路两侧的木棉树,花如团团烈火般燃满枝头,经过时,不小心就会被掉下的木棉花砸到,咚地一声,微疼的,真真是掷地有声。
      木棉有丝絮,浮在空中,风来便扬得一天一地,常常是迷了眼,惹出泪来。此情此景,正是应了“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这句。
      可惜了梅龙路,一条大道,种的都是无花无果树,叶落一地,车辗过,枯叶裂声哔剥,衬得秋风乍起时的萧索更凉几分。
      紫荆花开时,杏花飘雪小桃红般,哀艳可比宋词。枝头热热闹闹,急雨似的簌簌凋落便铺树底,黛玉的锦囊所收,便是这般香尸艳骨吧。一怀净土掩尽风流,从何而来亦归向何处。
      在人民医院的池塘,曾有红睡莲让人惊鸿一瞥,小小一朵,静卧碧水。紫菱洲歌里有唱: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说的,便是它。因只得见一次,仅有的一次,已教惊艳摄去魂魄。
      白莲在文化公园和东升中学附近的池塘见过。硕大,从塘中开出,探到路边来,伸手可触,不可置信地美丽着。却短暂,转眼便萎尽,如道是一场欢喜忽悲辛。
      也曾在汽车上看到山路旁一棵开满白花的树,只是一眼,定格在初见的震摄中,甚至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留恋之心便生,明知是不复再遇,叫人焉得不伤悲?
      人间有这般的春色,愿绾青丝着粗衣,不问纷纭世事,皎洁一身。花前月下不为情,兴致所到,濡笔伸纸,拈花一笑。陶渊明所书的桃花源,心静谧处遍是。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1:18

寂寞人间

安妮在她书中的句子:生命是一座恢弘华丽的城堡,轻轻一触,如灰尘般溃散。
      但这人间犹如炼炉,即使我们卑微如尘土,总有流丽之光自我们心中燃烧,那般痛,那般迷离,也会那般美丽。艰难曲折之后,我们发现,生命自此如被烧成玲珑剔透的瓷,在这寂寞人间发散萤火之光。
      只是睡过了头,匆匆梳头换衣,匆匆下楼。高跟鞋还拉沓在脚下,踢踢踏踏,一歪,便倒在了楼梯上,大腿被狠刮一下,鞋甩了出去,顾不上许多,跛着脚开门取车上班。
      走在东厢村道,两旁是极尽妖娆的紫荆。风一来,呼啦啦,掀落一阵花雨,开到最盛的一朵,便这般徐徐乘风送到我的怀。拈起,禁不住微微一笑。大腿处被刮得青紫,却收到一朵紫荆的慰问。那颗焦燥混乱的心,瞬间也如一树繁华似地次第芬芳。
      初夏的清晨,在一阵莺啼燕啭中醒来。披衣推窗,阳光泼一身金橙,忽想起一句“花静鸟谈天”的诗,大约便是这样的情与景吧。
      一只青鸟,小小的,迅疾从枝叶间落在我的窗台,歪着脑袋与我对视,一双漆黑如豆的眼,如此憨趣,引我扑地笑出来。只是片刻,它又迅疾飞去,跳跃穿梭在树枝间。是不是,它的到来,只为与我道一声早安?只为唤醒我来这清晨里探秘?
      下班行至江南,一辆三轮车转弯后在我面前走。不经意看向被风撩起的三轮车蓬帘,一小截莲藕似的小手在挥舞。我靠前去,蓬帘里是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粉嘟婴儿。小小人儿看见我,扑闪黑亮的眼,手朝我伸来,我做了个鬼脸,她便笑得无暇,露出只长了一颗的乳牙。那年轻的母亲全然不知她怀中婴儿与我的游戏。此时暮色渐如玫瑰成灰,而周身溢满爱的柔香,心清净犹如琉璃。
      那些与我们脚步相交错的逢遇,虽只是心间一瞬的动念,却在眉间心上,久久缠绕。犹如神给的福音,照亮未知而漫长的路,即使我们卑微如尘土,而那一刻的华丽裹身,何似在人间呵…………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1:35

坚 强

画眉说女人的眼泪只在第一次有效。因为第一颗眼泪是钻石,而第二颗就是珍珠了,再往后,收收吧,都成自来水了,头一仰,别因它而让你在人家心中贬值了。
      娇柔媚骨的林妹妹,因为她的眼泪,几乎成了豆腐的代言,不能碰,一碰就碎,碎了又不好哄,日日如此难免心力交瘁,男人在外也有诸多烦心劳累,回家还得面对哭哭啼啼的女人,就算你哭得梨花带雨,他的心也是血肉合成,长久下来免疫了,硬成茧了,如何可以不厌其烦听你迭迭一波胜一波。所以,网上调查男人娶妻,都无视林的天仙美艳,而大多选择八面玲珑的宝钏姑娘。
         我也那么爱哭,只是都躲藏掉泪,不给人见,如是身有重伤的兽,要在洞穴无人时,才将伤口清洗上药,痛是我一个人的,不给任何人看,泪也是。就是父母,我也不能。多年前的伤,母亲一句体恤,险险忍不住,忙逃回房内,才可以放心让它们掉。
      曾也有孟姜女哭倒长城那体会,恍若天崩,地是裂开的绝涯,那哭有多痛意,仿佛心伤到唯要泪来才可稀释。旧事不便再提,只是那一夜,停电,四周都漆黑不见微光的夜,所有人都在世界之外,我听得到他们在说说笑笑,只有我,躲在黑不见底的深渊,呜咽,低泣,抽噎,所有词汇都无力表述那刻的伤害,深深深深的被欺骗的伤害,后来是哭到站不稳,要扶桌,是不是再哭下去,便会昏厥去,四周所有便会碎裂去,没有后来,那一段时日,自动从我记忆删除,我忘得有多快,连自己都吃一惊。好像是下意识的失忆躲避,我绕过了,终于。
         再笑时,眼有多肿,表情有多牵强,但不要紧至少还有力气笑,便知道,希望还是在,死过方知生的难。就是到现在,我仍不坚强,仍爱流泪,哪怕只是别人的事,只是虚构的故事,明知之下仍不可自控,或是毫无缘由的,在真善美面前,会感知到悸恸,双眼微潮,抑了又抑,强摁下泪意。写到此处,突又念及,我的心,它会痛,那么便不曾因所有的伤害而麻痹,它会痛,便还是活生生的,而我的哭,在时时提醒着我它在对情感的响应,那么敏感纤细而又富有生命力。
      而这,算不算得是柔弱的坚强?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1:58

旧情绵绵

那是一首老歌,初识它,如秋风绻缱黄叶如蝶舞般,缠于心,绕在喉,沁凉却又未寒,字字句句牵愁惹恨,是含泪的翦翦秋目,欲坠未坠。
      旧情总也绵长,白绢款款从时光此岸流向记忆彼端,沉香素色里那当日情份如薄脂艳桃,而旧日飞逝,往事沉底,故人桃花般零落辗作了腐泥,唯记忆不死,唯那香气依然袅来,一漾一漾漫没金山,让那情愁九转,纠结成在水中央的一轮明月。
      未竟的人事,未竟的盟约,弹指间即命名为往事,命名为旧情,赤壁亦经不住的焚,在谈笑吟哦里幻成苍海,变作桑田。
      许久不曾唱的歌,从记忆的箱底翻出,轻轻唱给自己,唱给那人,旧情灰薄,依然绵长。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2:20

泪滴在七夕的边缘----阅《生命恋歌》后感

九四年她还是三六芳龄的梅腮少女,与他相遇,心慈月老便赐红线。到九九年年底,便是他俩的婚期。命运何其离奇,红毯在前端时,罚他一个“基底性脑动脉瘤”,就此倒下,昏迷不醒,她毅然侍立左右,扶他在生命的苦海抢夺本属他的健康。
      这一扶,便是六年,二千多个昼夜并肩,到今天,七夕,他仍是枯形寄空木的活死人。照片上是他咧嘴的憨笑和她柳眼微垂。爱情在他们面前,如此恢弘华丽,坚如磐石,六年迢迢的星月尘烟,她与他,在灾难中携手同唱爱情这庞大的颂歌,简约而苍凉。
      乐府的诗歌赋七夕: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情比金坚是她,终能感化上苍开天眼的吧?
      世间遗有小女此愿祈祷。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2:38

六月流火

六月的梅城,是临沸前的一锅水,连风都灼灼高温。室外处处,满眼闪耀铂锡白光,悬头挂喷薄火球。烫到如此欠揍。
      人人都如即将融化百骸的蜡烛,不堪这酷热,一身粘汗绸腻。太阳底下站着,水银泻一地,柏油路如是软熟,一脚便一记鞋印。
      三谚中便有夏乏。正午里应铺凉席,摇扇懒懒有风,汗水淋漓难免,于呼呼热风昏睡一下午。醒转,喝一碗冰香四溢的仙人粄,如此悠哉,仿佛偷来天上的日子。
      只是更多的,我在夏乏困意里,天人交战,浮浮沉沉,瞌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我,用哪怕一息尚存的清醒写字。难得静谧午后,正应“众人皆醉(睡)我独醒”的那句。
      酷暑如熬,是太上老君的炼炉,我们都如遭罚的顽猴,上窜下跳,寻自己的花果山水帘洞。但,人间路上的七七四十九道卡,也应囊括有夏的油锅噼啪,冬的百尺寒冰,春的晦意纠缠,秋的天干物燥,是肉身,就任谁都不可幸免必须领罪。
      是放的一把火,烈腾腾焚我的小城,浓汗坠滴,滚浪直扑人来。如将沸的鼎,谁都是刀俎,谁也都是砧肉,齐齐下锅。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2:56

龙舟之水天上来

下班回家,已是深夜。披雨高速而行,归心似箭的。却在东厢村道口,车子连带着人,哗啦啦一片泠泠水声,飞驶进泽国。——是大水漫了金山寺呀!
      连续降的龙舟水,江河盛不下,便溢到城市来。我情急之下敢于闯红灯,亦是归途中不顾一命的涉水者,一脚便措手不及踏进这片汪洋。
      都是浊水,漂着腐木、纸袋和不知何物的垃圾,漫至大腿处,腥气扑鼻来。我一手把着车,深一脚浅一脚,摞裤挽袖,势如落田春耕的妇人,却是水茫茫,何处是我田?何处是我舍?
      路灯昏茫,不曾有将我渡岸的良人,是孤身,方知这踌躇,风萧萧兮易水寒,没有壮士,壮士是自己,脖架刀刃逼上梁山。
      大雨依旧是,欲穿透身体般砸来,那无援,如那句“我抬头,不见相识的一个人”,纵然是人烟阜盛,处处阡陌似锦,却在世外观望,仍旧只得自己,孤岛般,置身这水中央,暴雨大水中缓缓游移。
      龙舟之水天上来,刷刷洗涤这人世尘烟,我只是拎到这沸腾的鼎里浸泡,唯恐这载重了诸多莫名失落的肉身,是沉白的盐柱,入水,自此消逝,不待拨云见日之时,便化作泠泠东去的春江,去承那明月,去截那繁花。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3:15

糯米糍之恋

要我如何向你讲述它的滋味?腴白一团,咬开,里面是在大热天里昌出滋滋白汽的冷,却香甜,牛乳的香,果子的甜,外面的包裹只是伪装。用糯米粉揉成的面,包住了冷香袅绕,乍一看,以为小白馒头,却藏匿了伊人一般的甜美,如贤惠女子,只是寻常朴素的衣衫,往往让人不识香痕渍也无。
      滚烫灼人的夏天,小小一团的糯米糍,便已舒服到惆怅。咬一小口,嚼,糯米在齿间拉扯,和着馅,揉溶入喉,夫复何求?
      名字也不一般寻味,叫糯米糍,好似一片冰心在玉壶。那样的可人小点,宜与最爱的人,手拉手闲逛之后,小坐片刻里分享。咬了一口,白白的粉粘了一嘴巴,吻他,让他的颊遗了一小片不成唇形的粉,再看他陶醉的表情,偷笑。

huangchunbin 发表于 2008-4-3 16:43:41

千江有水共明月

又是一季落叶流金的秋。八月广寒宫的桂树怕已是满枝繁花,暗香把十五月夜的梅江之水酿成久醇的桂花陈,倾斟在这小城的盆地。而故园西阳,也应一同沐浴这芬芳的月华之中吧。
      童年有数年的光阴在福地西阳悠然渡过,祖屋聪文公祠的背面,是一条万转逶迤而来的清澈溪水。蝉声如瀑的季节,晴光如泼的午后,与童伴赤膊戏水摸虾。溪水纯净可见河床的鱼虾水草,溪边时有闲绾青丝的农妇素手浆洗。仍清晰地记得,在雕龙画凤的老木床上看窗外班驳的日影,双耳可枕风吹竹林的阵阵涛声,屋后的桃树会在不经意间结出半熟的桃子给人意外的惊喜。
      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的黛瓦廊棚,矮檐滴雨,是一杯永不能稀释的烈酒,一饮成醉。
      而后随父母迁居的这小城,有梅江水如衣带穿绕小城而过,几分灵秀几分轻逸,信步所至,可见隔独钓之人怡然自得。昨夜西风凋碧树,儿时的肆意情趣早已消殆,只能守一盏青灯捧一手黄卷,再体味一番不知魏汉的生活。
      今霄波心有月,袖底生风,且手按横笛,临流而吹,让清丽婉约的笛声飘绕于梅江,共邀清风,同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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