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钓 ■ 刘俊合(西田苦笋)
不久前回到故乡县城小住几日,当夜色悄悄地为这个小城披上晚礼服时,我便来到济襄桥下垂钓,想亲身体验一下这久违了的夜钓滋味。结果除了抽去大半包香烟,手上脚上被蚊子咬了十几个红点外,一无所获。鱼儿怎么就稀少到这个地步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回家的路上,很自然地想起了小时候夜钓的往事。
老家附近有一条河,河虽不大,水却清澈,小河由远山逶迤而来,在村中的开阔地上,淌得晶莹剔透。河上有座石板桥,隐在几株垂柳的浓荫里,桥下有几个水潭,潭周围水草茂盛。每到傍晚,常常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钓鱼。人们手持一根尾端软乎乎的赤竹鱼杆,穿上蚯蚓作鱼饵,往桥下水潭里一甩,三扯两扯,一条银光闪闪的石斑鱼便被抛了上来。蚯蚓用完了,还可以到浅水滩翻动沾有青苔的石块,在那上面捉一种虫来也可做鱼饵,非常省事,收获又甚丰,从来没见有人空手回家。真应了家乡那句谚语:“下水好过打猎,没一盘也有一碟。” 我们小孩见得眼馋,回家将母亲的针偷来烧红弯成鱼钩,再串上缝衣服的纱线,放学后也学着钓鱼。有时钓到兴头上,一直被母亲寻到河边揪着耳朵才肯回家。后来,拾了一些废铜烂铁,卖了几角钱,便开始鸟枪换炮,按照俗话说的“钓鱼无巧,线细钩小”,到挑货郎的小贩那里买来真正的鱼钩、胶线,又专门到山上寻到金竹,将那节儿在火上烤热,做成一根神气又耐用的鱼竿,“生意” 就更红火了。 钓鱼久了也多少总结出一些钓鱼的窍门,首先要选水草多的地方,这是因为水草多的水中氧气含量大,水中各种生物多,鱼的食物也多。再加上水草给鱼造了一张保护伞,使鱼觉得有安全感,这样的地方藏鱼多。此外还有水底乱石、腐树枝多和水底突兀不平的地方,鱼也相对较多。在正常天气,每天清晨和中午前、黄昏前,是最佳钓鱼时间。此外掌握钓鱼的技巧也很重要,否则好不容易钓了一条大鱼,三两下让鱼给跑掉了,实在可惜。所以遛鱼时用力的方向需要根据情况不断变化、调整,不能一成不变。如果鱼沿之字形被拉向岸边时,应将竿梢交替指向左前方和右前方。鱼向右游动,竿梢左指,迫使它左转弯;待它左转弯游向左边时,竿梢又向右引,迫使它右转弯。巧妙运竿用力,实际上就是化解鱼对渔线的反作用力。鱼来则收,鱼走则放,使鱼竿渔线之间始终保持用力适当、方向适度,这就是太极拳法的“四两拨千斤”。 只要鱼咬了我的钩就很少逃脱,小钩小线照样能钓上大鱼。 到了小学毕业那年,觉得钓小鱼小虾已经不过瘾了,就开始到水库上游放夜钓。放夜钓的竿子不用很长,线要粗一点的,鱼钩却要锋利。放夜钓还需挖一种大一些的蚯蚓,有时也用青蛙腿、小泥鳅作鱼饵,据说鳖和龟最喜欢吃。每晚,身上背着十几根这样的小钓竿,再提一罐蚯蚓,趁夜色尚未降临,拿到离村远一点的水库上游放钓。鱼竿或插在河岸上,或直接浸入水中,用石头压紧。放夜钓时怕小伙伴去偷鱼,一般是悄悄地去,不敢声张,不让人们知道。我记得头一回放夜钓竟然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会儿幻想能钓上几斤重的甲鱼,一会儿又希望钓到几十条大石斑鱼。第二天一大早,星光还在天幕上闪烁,我就迎着嗖嗖的凉风出发了,起完竿,天才朦朦亮,收获之丰自不必赘言。 有一回时间太晚了,怕母亲担心,而手中尚有四根竿未放完,在路经一片浅水滩时,随手放下了。本打算恶作剧一回的,不料第二天早晨,在那仅有十几厘米深的水中,四根鱼竿都钓着了鱼,或鲇或鲫,体格都不小,都有二三两重。 以后一直到县城读书,因为离家远,内宿在学校里,每周回一次家,当时条件艰苦,肚里缺油水,因此常常放学后跑到济襄桥下去钓鱼。记得有一次下的竿儿多,足有三十余根。下完了竿子,见不远处有片花生地,便去扯了几蔸,吃着尚白的仁儿解馋。吃完就想,这时候也许已经有一些鱼儿咬钩了吧?于是就一根根地去看,结果,没有半小时的功夫,已收得二十几条鲩鱼。最可喜的是竟然被我钓到一只二斤多重的鳖,第二天卖给一个同学的父亲,得到5元钱,别提有多高兴了。 河还是那条河,但如今却没有什么鱼了。我这些年回到家乡,亲朋请客,总是用塘养的草鱼、鲤鱼来招待,那些鱼一吃便有一股泥腥味和柴油味,哪有河中的鱼清甜。因此,我也对鱼逐渐没有胃口了。 由于十多年来故乡兴建了不少电站,山上林木变少导致水土流失,水位下降,加上人们的滥炸滥电,还有农村人往河里乱倒垃圾,河两岸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塑胶袋,小河也鲜见有鱼了。而县城这条大河呢?以前可以行船的河如今也浅得裸露出大部分的河床,河两岸黑黝黝的污泥上,掺杂着大大小小、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随着城市化浪潮的推进,县城人口不断增多,生活垃圾剧增,还有工业污水废水的排放,使环境污染日益恶化,河边一切有生命的生物都快划上休止符了。我觉得,振兴经济不能以牺牲环境作代价,我们再也不能走先发展后整治的老路了。看着河中不时有无辜的鱼虾的“尸谏” ,人们还能再无动于衷吗? 原载2011年5月19日《汕头特区晚报》副刊"城市记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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