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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5 23:5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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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化与补救:注重亲缘关系的和谐
亲缘关系包括以血缘和姻缘两种关系,这是宗法社会中的两个基本关系,它们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产生过特殊而重要的作用。虽然亲缘结成的宗法关系并不一定促进社会的和谐,有时还可能有悖于社会和谐,甚至于对社会造成不幸;但是,亲缘关系的和谐原本是应当追求和值得肯定的,它是社会和谐的基础。有悖于社会和谐甚至给社会造成不幸的亲缘关系从本质上说是不和谐的,至少是一种不健康的和谐。客家人对亲缘关系的和谐追求同样可以通过石城传统风俗这个“活体”进行观察和研究。
这种追求首先体现在一些带有教化意味的礼仪上。在石城的丧葬风俗中,有一个令人震撼的环节,就是“钉子孙钉”。在老人入殓盖棺之后,即行钉封仪式,首先由死者长子施行,以孝服的衣角包住锤子,在事先钉入棺盖的钉子上下锤。在儿辈依次施行后,再轮孙辈。可以设想,亲手将自己的(祖)父母钉入棺中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此情此景,恐怕平常再不孝顺的子孙也会得到感化。这种仪式对当事人是一种教化,对旁观者也是一种触动。前面提及的“点莲灯”里也有大量教化方面的内容,比如,假如死者是女性,道士会以“讲故事”的形式讲述死者生前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的痛苦,讲述生平遭受的种种辛酸和不幸。这种讲述于死者当然是个安慰,不过这种安慰已没有了多大意义。所以这个仪式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对生者的教化,如爱,如体谅,如感恩,而这些无一不是营造和谐亲缘关系的重要元素。
某些有补救意义的习俗也是值得关注的。在中国数千年传统礼教的束缚下,在整个的亲缘关系网络中,女性大都处于弱势的地位,而嫁入的媳妇又比族内女性更甚。这种男女地位不对称的状况显然不利于亲缘关系的和谐,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和谐。有意思的是,与这种女性弱势地位相对的,却是对“外戚”的充分尊重。从岳父、岳母这种称呼的普适性,可见此种传统至少为汉民俗所共有。笔者认为,这是男权社会中对女性弱势地位的一种补救“制度”,这种补救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亲缘关系中性别地位的和谐。我们来具体看一看这种补救“制度”在石城传统风俗中的表现。在石城县,外戚被称为“外氏”,所谓“门上亲”。在处理与已婚女性相关的重要事务时,“外氏”必须到场;在处理一些纷争时,其意见会得到充分的尊重,即使够不上一言九鼎,也算得上金口玉言,故有“天上雷公,地上舅公”之说。在婚、寿等重要宴席上,皆由外戚首席首座,首席未动箸开席,其他不可妄动,宴终首席未散,其他也不可散。而在有关女性的丧仪之中,外戚更是被置于重要的位置。如外戚前来吊唁,儿孙须出门跪伏迎候,外戚吊唁时,儿孙长跪答谢,须由外戚搀扶方可起身;死者入殓前,须请外戚在场验视,使其确信死者已逝,俾无异议方可;在丧宴行将结束时,儿孙行三叩九拜之礼,以示答谢,也由外戚搀扶方起。这些礼节本身虽说形式大于实质,却也不失为对女性弱势地位的一种补偿;而外戚在参与处理某些实务时所拥有的较大话语权则有更多的现实意义,可以为女性争得一些基本的利益,使其在亲缘关系中获得更多的公平。这种性别地位的公平化,无疑也是促进亲缘关系和谐的积极因素。
在石城传统婚俗中,有一个“讲亲”的环节,颇能说明客家人处理亲缘关系的智慧。在结婚的前一天,男方安排若干人前去女方迎娶,石城称“起亲”。在“起亲”的人当中,必有本族或亲戚中有点文化且能言善辩的人,因为在女方府上常有一道颇费口舌的“讲亲”程序。所谓“讲亲”,实际是男女双方派出代表进行的讨价还价。在石城方言中,“讲”本身含有“争吵”的意思,所以这种临婚的谈判有时还很激烈,煞是热闹。石城有“讲亲讲亲,越讲越清”和“讲亲讲亲,讲了才有亲”的俗话。这种俗话是“讲亲”的“文化背景”,其潜台词就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抓辫子,不拘礼数。它实际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相互沟通,消除误会,化解矛盾的作用,为日后两亲家的和谐相处起到了“清障”的作用。
融洽与交流:注重乡邻关系的和谐
在漫长的农业社会中,人们生活的圈子很小,社会关系较为简单,除了亲缘关系外,乡邻关系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种社会关系了。通过了解客家的历史,我们知道,客家民系是由南迁汉人与当地土著融合而成,这种融合是在生产生活和日常交往中自然而然的兼容和同化,而不是暴力的征服与被征服。对和谐自觉或不自觉的追求应当是完成这种融合的重要的理念背景,这种追求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睦邻。客家民系之所以能取得较快的发展,其中原因之一就是注重睦邻,从而创设了一个较为和谐的发展环境。这种早期的杂处而居的四邻关系与后来以宗族为主要纽带的乡邻关系有较大的不同,但是这种睦邻而居的风尚却是一脉相承的。民以食为天,我们就以几个饮食方面的习俗来观察这种风尚在客家民俗中的表现。
先看有关春节的两个习俗。每年农历正月初一,在聚族而居的村庄,都要在众家厅堂里摆上几台八仙桌,各家将米酒和糖果端出,济济一堂,在相互酬酢中共祝新春。这种类似团拜的风俗颇有几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意味,反映了客家人将“小家”融入“大家”的和谐取向。春节期间,当各家主妇听到众家厅堂里有人燃放鞭炮时,就知有客人前来某家拜年,便相互转告谁家来客的消息,各家就要备些酒菜,送往来客的人家。这种一人做东大家捧场的风俗,称为“提酒”。“提酒”的礼仪在一些婚嫁环节上也有,如“查人家”。所谓“查人家”,就是两人确定婚姻关系后,女方亲族(多为女性)到男方了解男方各方面的情况。如果谁家头年刚结成的亲家或谁家头年新增的女婿到来时,“提酒”就要升格为各家轮流做东。这种家家见面的酒席“车轮战”,在吃的问题上只能是蜻蜓点水的过过套,所以毋宁说是一个和新客相识相知的见面会。这种热情好客、以邻亲为己亲的风尚也表现在平时的好客上,如春天插秧做“栽禾东道”,杀猪请“猪血饭”,炸油豆腐请“吃煎豆”等,“上屋来到下屋客”的俗话算是这种风尚的“理论基础”。客家人以邻为亲的特点,从一些颇有意思的称谓使用也可见一斑。如对长辈称“老叔公”、“老叔婆”,对同辈称“表兄”、“表嫂”。反过来,有径称父亲为“邻舍”的。
这里又要提到有关女性的两种习俗。一是专请女客的习俗。俗称“请婆太客”,如新亲母(头年刚结成的亲家母)初次来做客,主人就要请各家的主妇前来一聚,然后由各家主妇回请,最后又由主人以“落脚席”做总结。二是煮茶的习俗。此“茶”不是茶叶之茶,而是可作副食甚至主食的“擂茶”、“米茶”。大致有“新年茶”、“生日茶”、“快活茶”三种。新年茶一般安排在正月初七八至元宵节前,生日茶则安排在生日当天的上午,所谓的快活茶则是病人得病康复后择日安排的茶席。煮茶吃茶的对象都是女性,在狭隘的乡里社会,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格局之下,女性的社交圈子小而又小。“请婆太客”和“煮茶”是女性的盛会,通过“以吃会友”,为女性提供了难得的沟通、交流乃至倾诉的机会。这种沟通、交流和倾诉既满足了作为社会人的交往需要,也是促进乡邻人际关系和谐的有效途径。
在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多里,中国的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毋庸讳言,在这种变化中,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的内心世界都趋于紧张,发掘并张扬和谐理念成为全社会的共识。诚如是,客家民俗的这个内核便具有了更为积极的精神张力和更为可贵的现实价值。同时应当看到,客家民俗是中华民俗系统的一个分支,和谐既为客家民俗的精神内核,那自然也是中华民俗所蕴含的精神基因。随着社会的发展,客家民俗发生了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文中所述的许多民俗都在淡化甚至消失,姑且不论这些民俗是否值得挽留和抢救,其蕴含的和谐基因无疑是值得珍视,不宜丢失的。
①《石城县志·风俗》第547页,1990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
②《客家学概论》第85页,万陆著,1995年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
③《客家学概论》第68页,万陆著,1995年江西高校出版社出版
④《孟子·尽心章上》,《四书集注》第512页,三秦出版社1999年出版
⑤《梦东禅师遗集·梦东禅师语录》第1页,1995年上海佛学书局印行
⑥《庄子·杂篇》,《庄子集解》第334页,三秦出版社199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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