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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0 23: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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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從零分到一百分(轉)
蔡詩萍:媽嫁外省人,只有大舅支持
許信良促成妹妹客家、外省姻緣 反映性格中叛逆剛猛 蔡詩萍說自己比較鴕鳥、容易妥協 所以常逃避到文學裡
記者何振忠、羅曉荷/專訪
今天的故事,要從五十年前一個為情私奔的客家女子說起。桃園鄉下民風淳樸,中壢的客家村尤其保守。十八歲的許娘妹在台北新莊遇到從大陸來的士官蔡金學,雙雙墜入愛河,竟不顧家媽嫁外省人,只有大舅支持許信良促成妹妹客家、外省姻緣 反映性格中叛逆剛猛 蔡詩萍說自己比較鴕鳥、容易妥協 所以常逃避到文學裡人反對,蹺家跟著士官的部隊到處移防,從台北到楊梅,從楊梅到金門,形影不離,就此相隨。這樣的情緣,在台灣當時民風封閉而且省籍隔閡的社會裡,不知鑄成多少悲劇;但許娘妹因為得到家中大弟獨排眾議的支持,終於戰勝整個家族的反對,促成姻緣。造就這段時代姻緣的大弟,正是許信良;蔡許聯姻後的愛情結晶,叫蔡詩萍。這對甥舅日後在政壇和文壇的發展,大家都不陌生。 叛逆的基因 大舅和我媽,感情特別深厚 詩萍很聰明,也很孤僻彆扭記者問:許多讀者可能奇怪,為什麼把你們安排在一起,不少人可能還不知道你們甥舅關係。可不可以談一下你們血親關係的緣起,還有那段愛情故事。蔡詩萍(以下簡稱蔡):我小時候不喜歡去外婆家,就因為我媽媽十八歲就蹺家,跟外省男人交往,還隨著他的部隊到處跑。當時,我外公、外婆氣得半死,整個家族都反對媽媽嫁個外省人,當時只有大舅(許信良)獨排眾議,支持她。這段經過,我也是很晚才聽我爸提起。對一個客家女子,這真的很前衛。他們在新莊認識,後來我爸部隊調到楊梅高山頂,再調到金門,我媽就這樣一路跟著。每換一個地方,我爸都要想辦法幫我媽在外面租個房子。問:這簡直是家庭革命。許先生當時多大?許信良(以下簡稱許):我那時念新竹中學高中。我們家的人都特別叛逆、剛烈。我是長子,我認為沒有理由反對二姊婚姻。雖然我的話不一定說服了家人,但起碼我贊成。我二姐根本不管家人怎麼想,就離家出走,當然是叛逆。我自己也從來不管家裡的意見。那時長輩都希望我讀醫學,認為好學生就應該當醫生,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讀政大政治系。對我家人來講,這簡直荒唐到極點,但那就是我的第一志願。蔡:就因為這樣,大舅和我媽感情特別深厚。論年紀,我媽大兩歲,但她沒機會受太多教育,只念到小學畢業,對大學畢業又能出國留學的弟弟,也相當崇拜。因為大舅是家裡第一個念國立大學,後來又從政,從小就是我們心目中的偶像。問:談談小時候對舅舅的印象?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舅考取公費留學要到英國。我才九歲,全家人都到松山機場送他,他身上掛著花環,大家排排站拍照,那是全家最光榮的時刻。我外公外婆早就哭成一團,我和弟弟年紀還小,到台北玩又看到飛機升空,興奮到不行。問:蔡詩萍小時候是什麼樣子?許:他很喜歡來我家。因為我家最大,有廣場,可以跑來跑去。我印象中,他很聰明,但也很孤僻、彆扭,常對父母發脾氣。後來我從政,很忙,他中學以後,我反而沒印象。後來才知道,原來他還是我新竹中學的學弟。(蔡:小時家族聚會,他每次都匆匆回來向大家打個招呼,立刻又不見了。)不敢喊大舅 大舅的書,爸全部丟入火盆 詩萍的媽,拉著外婆偷偷哭 問:因為許信良參與反對運動,也讓家族有過一段白色恐怖經驗,你似乎也曾刻意與這個中壢事件和美麗島事件主角保持距離。蔡:的確。大舅在政壇犀利剛猛的風格,不見容於當時的保守社會。他當省議員時,我在新竹中學念書,有一次歷史老師對我說,「你舅舅根本是流氓」。大舅每次講話都比手畫腳、搖頭晃腦,加上頭已微禿,老實說,是有點像流氓。(許笑笑)一九七七年他退出國民黨選桃園縣長,造成轟動。開票當晚,我父親臉色凝重,一回家就嚷著:「出事了!說不定會抓人。」父親搬出大舅寫的「風雨之聲」、「當仁不讓」,丟入火盆,就在院子裡燒起來。全家人都沈默不語,看著書化為灰燼。當時群眾包圍中壢分局,我和家人連夜搭中壢客運到台北。抗議群眾擠滿了中壢分局一帶,大塞車。爸爸一直叮嚀我:「回到台北,什麼都不要講。」許:當時氣氛確實很肅殺。因為國民黨政府遲遲不肯公布桃園縣長當選人,其他縣市都已經公布了,氣氛很緊張,隨時都可能抓人。直到過了半夜十二點,才發布我當選的消息。蔡:我大四那年,美麗島事件發生了。快要當兵前,一天教官突然找我到辦公室坐坐,我心裡就有預感,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我記得很清楚,教官泡了茶,茶葉在滾熱的水中漂著,熱水噴出的霧氣也在空氣中飄,兩人都沒講話。過了老半天,教官突然打破靜默叫我:「喝茶呀!」接著閒閒的問:「和舅舅有沒有聯絡啊?」我跟教官說,沒有連絡,也不知道他的事。教官馬上說,有聯絡的話,讓他知道一下,他們保證這兩年我一定會順順利利當完兵。我大弟在當預官,也被找去問話,同樣是「大舅有聯絡的話,讓我們知道一下」。大舅流亡海外時,家裡更不敢多提。每次回外婆家,媽媽就偷偷拉著外婆問:「現在怎麼樣?」兩人偷偷哭,親人都受到相當大的壓力,更別說大舅本人承受的壓力了。他真的非常勇敢,我完全比不上。大舅流亡海外時,我整整十年沒喊過他。我不敢、也不會主動提許信良的事。他不在的時候,家裡都是三舅國泰在照顧。做大舅的親人、幕僚,最痛苦了。家族情誼深 大舅選舉,父親就有點掙扎 我的妹夫,是個很包容的人問:帶給家人這些困擾和痛苦,會不會有點歉疚?許:我連自己都不在乎了,怎麼會在乎親人?問:許信良走上反對運動之路,家族都支持嗎?蔡:我爸就有點掙扎。大舅每次選舉,最熱心助選的就是我媽。他退黨選桃園縣長時,當時還號召組織青年軍,在桃園縣四處演講;我媽就帶著我們到眷村拉票。我爸是個外省軍人,我那時還小,可是也出來幫忙發傳單。有一次,我們帶著大舅「此心常為國民黨員」的傳單,到了一個眷村;沒想到,眷村門口掛著長布條,寫著「本村支持國民黨候選人歐憲瑜,不歡迎許信良」,我們只好摸摸鼻子回家。我父親是比較掙扎。家族情誼當然有很大壓力,可是他的軍人背景,在外面壓力更大。尤其舅舅出事時,一下變成十惡不赦的大壞人,總有人透過關係找我爸威脅、恐嚇,讓他感到害怕。問:許先生和姐夫談話投機嗎?許:很好呀!我常到他們家,也聊得很好。他父親是很包容的人。蔡:我小時候,幾個舅舅都常到我家吃麵食。我爸是湖北人,我媽麵食做得很好,舅舅都很愛吃。看書不看牛 大舅從小立志,從政做總統 外甥念政治系,間接受啟蒙問:你為何如此投入政治活動?受誰的影響?許:我從小就立志做大人物,要從政做總統立志。影響我一生最深的,是我不識字的祖母。由於父母工作都忙,我從小是祖父母帶大的,他們很寵我;祖父去哪裡,都把我帶在身邊。當時許家算是中等地主,家中有五、六十公頃土地,祖父家裡作茶葉,當時是有錢的家族。祖父出門都坐轎子,我也跟著坐轎子,很威風。祖母是虔誠佛教徒,經常到中壢圓光寺看妙果法師,我們家是主要的捐獻者,法師對祖母很客氣,常常和祖母一談就是一兩個小時。我雖是小孩子,在旁聽佛法,似懂非懂,覺得相當有趣。所以,佛家對我從政影響蠻大的。祖母不識字,但她是秀才的女兒,出口成章。我從小跟著祖母見識世面,她心胸寬大,與人相處的手腕高明,我耳濡目染。當時祖母統御著一個大家庭,很不簡單;處在大家庭,就和搞政治沒兩樣。第二個影響我最深的,是我叔叔「滿叔」。滿叔戰爭時在日本念預備學校,想在日本唸大學。他學問很好,醉心國際政治,回到家鄉,經常跟我說日本戰爭的故事,並描述現實國際政治,我常聽得入迷。問:聽說蔡詩萍後來念台大政治系、政研所,是受到舅舅影響?蔡:算是間接受他啟蒙。中學時,寒暑假到外婆家玩,偶然在他書架上看到鄒文海的「政治學」,和一本李劍農的「中國近百年政治史」,看得欲罷不能。後來唸政治系,才發現這兩本書原來都是大學讀本,覺得親切無比。大舅愛看書是出了名的,許家在分家後,大舅家的家境已不如前。念中學的大舅常要被派去看牛,看著看著,牛就不見了。原來他只顧看書,根本沒看牛,最後還要出動全家出去找牛。問:舅舅鼓勵過你從政嗎?許:談過幾次,我勸他選立委。蔡:這個別說。他以前還勸我選省議員,還好沒選,否則成了末代省議員。他確實鼓勵過我幾次,但我媽看到他的際遇,堅決反對我從政。族群的焦慮 有這個舅舅,讓我覺得矛盾 譗新興民族豃,這是我堅信的問:你們的家族相當程度反映了台灣族群隔閡與融合的現象,在認同上,有沒有特別刻骨銘心的感受?你在「三十男人手記」書裡有一段:政治於我,成長以後始終是愛憎交集的。蔡:有這個舅舅,讓我很矛盾。我從小在眷村長大,感受外省族群焦慮,更難想像如果不支持國民黨會怎麼樣。我是對法政有濃厚興趣的自由派,大學時聽陳鼓應這些人演講,理智上能接受「國民黨應該要改變」的主張,但感情上又相當矛盾。舅舅從小立志當大人物,但我呢,身上客家及外省兩種血液,讓我常常有「雙重邊緣人」的焦慮。在外省族群裡,我家卻有本土反對運動的背景;在本省人中,我又會被罵作外省人。我是處在一個夾縫中。我念政治其實有很大的掙扎,恐懼和逃避,還好我找到文學的逃避空間。我很感謝我媽帶給我客家人硬頸的精神。記得小時候,我媽常穿著木屐在外面找人理論,氣氛火爆,我和爸爸都勸她不要這樣。可是現在想想,你如果不這樣,很難撐起一個家庭。問:面對現在政治情況,許先生還認為當下台灣是你所相信的「新興民族」嗎?許:當然,這是我所堅信的,這是我的信念,堅信不移,不可能失望。
【2004-01-20/聯合報/A6版/相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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