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难忘是童谣

西田苦笋

----写在前面  
        这是我粤东故乡的童谣。言为心声，诗以言志，渐远的童真歌声、淡忘的粤东客家童谣，表现了前人的淳厚、朴实、坦诚、风趣的品格。这些歌谣，无不深刻地烙下时代的印记，是纯洁童真、童心、童趣的写照。其中有生活哲理的传承和发扬，有对美好未来的追求和向往，有调侃寻趣的消遣和讽刺，也有忧郁、抗争的宣泄和怒吼。它妙趣横生、短小精悍、易学易记、朗朗上口，以其明快的节奏、悦耳的音韵代代口头相传，延流至今。它嬉笑怒骂皆成歌谣，在顺口溜的童音中褒扬真善美，嘲讽假恶丑。它是小儿歌，孺子谣，已在中华文化的血脉中流淌了千百年，滋润了一代一代的客家人，形成了客家文化的一大支柱。众所周知，客家方言是研究古汉语的活化石。据说现在即使在家乡, 也已没有小孩能唱这类童谣了, 便是我的同龄人, 小时常唱现在也大都记不全内容了。眼下年轻一辈就更不在乎了，为了让我们的下一代不致“忘祖”，我准备把这些童谣教给我的儿女。我祝愿孩子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梦里能出现魏魏青山和小鸟明净的叫声，但我也希望孩子们能从泥土的黝黑和爷爷辈脸庞的黧黑看出大地的厚重，把童谣作为特殊的“遗产”继承下来，化为自己的精神血脉。
          我又一次唱起这些童谣，为我的后辈，也为自己。



故乡难忘是童谣

□ 刘俊合

    童谣也称儿歌，是质朴天然，简洁明快，幽默风趣，琅琅上口，童趣盎然，无需音乐伴奏的韵语；是每个人在童年时期最早接受到的文学熏陶，它常常蕴含着一种智慧，既锻炼儿童基本的认识能力，又在潜移默化中教育孩子做人处事的一些道德规范。童谣是带在身边的乡情，凝聚着人们对于故土家园的深深情感。是陪伴一个人浪迹天涯的真实的故乡。
    我的童谣的启蒙，其实最早是母亲吟唱的摇篮曲。我始终不怀疑这一点，虽然她识字不多。—— 襁褓中，母亲总是温情地给我唱着或说着，安稳我不安分地哭闹，逗出我稚气的笑声，进入我甜甜的梦乡。泰戈尔说得好：“从母亲嘴里听来的儿歌倒是孩子们最初学到的文学，在他们的心上具有吸引盘踞的力量。”在节奏明快的童谣趣话中的文学魅力，会对每个孩子的终身成长产生不可磨灭的印象。
    什么是童谣？古人说：“童，童子。徒歌曰语。”“童子歌曰童谣，以其出自胸臆，不由人教也。”大体说来．童谣就是指传唱于儿童之口的没有乐谱的歌谣。它的叫法很多，如清人杜文澜在《古谣谚•凡例》中，把“儿谣、女谣、小儿谣、婴儿谣”等都归入“童谣”一类。此外，其他古籍中还有称“孺子歌”、“童儿歌”、“儿童谣”、“孺歌”、“小儿语”、“女童谣”等的。名称虽不同，内容都是一样的。
    童谣的定义是什么？诗经大序说：“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 在清代，有人编过一本书，叫做《天籁集》的，都是出自儿童之口，许是取其诵唱之音有如天籁，世间最质朴的语言。后人有诗跋之：“万木响习调，扁舟一叶漂。两皆自天籁，千古乃童谣……”
     童谣应该是属于宁静的乡村的，属于乡村有月亮的晚上的，童谣应当有着乡村纵深的背景。我曾经教儿子唱过几首童年时代唱过的童谣，但这些童谣经儿子唱出来后，是那么单调、孤单，甚至有些苍凉。没有一点我们那时的韵味。在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资讯发达、人们生活节奏快得每天都有要跑步的城市哪里会听得到童谣呢？难怪儿子唱出的童谣是那么苍白、单调了，因为它缺少来自乡村大自然的美妙和声。
    我的故乡在揭西县良田乡，由于童谣长期以来在故乡劳动人民口头流传，它借助于儿童的心理状态，从儿童的喜爱出发，用游戏娱乐的歌儿来培养儿童对生活和劳动的乐趣，如：
　　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韮菜，韮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口一口塘，放个鲤嫲八尺长，短鲤拿来煮酒吃，长鲤卖来讨脯娘（妻子），脯娘养赖子（儿子），八岁上学堂，学堂里面写文章，写好文章就半夜，读识书来就天光。
   排排坐，唱山歌，阿哥打鼓，老娣（弟弟）打锣，阿姆（妈妈）来烧火，大嫂灶背炒田螺，老妹来把山歌唱，阿公阿婆听去笑呵呵。
　 两姐妹，打开园门摘芥菜，摘一皮，留一皮，留到初三初四嫁满姨，满姨嫁哪往？嫁到大路直直上，船来等，轿来扛，扛到风门坳，耳环摘来堆圣诰，堆下阴，堆下阳，唔得天光来拜堂。肥猪肉，肥嗟嗟，瘦猪肉，爱粘牙，唔当猪肚炒豆芽，吃倒笑哈哈。
    有的童谣由于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流行、形成，对日常生活中的美好和丑恶现象，运用童谣风趣地幽默地给予颂扬和批判，如：
　　禾毕子（麻雀），飞过河，河背人，讨老婆。有钱讨个千金姐，么钱讨个泼辣婆。泼辣婆，么人奈伛何：三餐吃下饱，箸碗尽在荷（抛），屋唔扫，事唔做，横着颈，就过家，唔系投是非，就系偷擂茶。三街并六巷，么人敢去惹，若系惹得倒，三年二月搞得么春车。
　　口又圆，舌又尖，当物件，去赌钱。一落场，昏颠颠，寻宝路，转圆圈。甲死跳，又顺行。肚褡毛，输到光。火盆下，企到崩。白虱嫲，几千担，头家骂，莫近前，上么可借，下么交联。夜夜么被盖，日日断灶烟。口水滴搭跌，疑（你）话烂赌死唔死！
　  一个鸡嫲白雪雪，先生教涯学打铁，打铁么铁锤，先生教涯学卖瓷，卖瓷么瓷篮，先生教涯学做衫，做衫么目镜，先生教涯学做尚，做尚么铜锣，先生教涯学补箩，补箩么皮篾，先生教涯学做贼，做贼打墙孔，名声上广东。
　    有些童谣从儿童语言感受出发，顺口成章。它又是一束小智慧的诗，好的童谣，对儿童起着知识启蒙和生活教科书的作用。由于童谣音节和谐，通俗易唱，用拟人化的手法，以物引事，以物喻情，别看一首几十字的童谣，它灌输给孩子们的知识容量却很大，且记得牢固。如：
　　一一一，松尾树上一管笔；两两两，两子亲家把理讲；三三三，勤劳致富穿新衫，四四四，邻里之间讲和气；五五五，移风易俗嫁孙女；六六六，村村建起高楼屋；七七七，天上落雨 地下湿；八八八，懒屍大嫂啜粥钵；九九九，家家户户煮老酒；十十十，糍粑粄子软入入；十一食里大家笑哈哈，十二生对儿女一枝花。
   月光光，好种姜，姜毕目，好种竹，竹开花，学种瓜，瓜会大，细赖（小孩）摘来卖，卖到几多钱？卖到三吊钱，学打棉，棉断节，学打铁，铁生鲁（锈），学杀猪，杀猪割倒手，学卖酒，酒臭馊，学卖瓯，瓯笃深，学卖针，针鼻滑，学卖泼，泼唔黄，学卖糖，糖唔老，上山去割草，草么路，学上树，树么杈，跌落来嘴呀呀，转去吃两个冷糍粑，吃到笑哈哈。
　　上路人，下路狗；唔读书，满山走；走无路，爬上树；树无杈，跌落屎缸下，读书赖子（儿子）看倒笑哈哈。
    有些童谣比喻生动形象，具有引人入胜的情趣，它符合儿童的兴味和心理状态，唱了一首童谣可以从笑声中获得教育和启迪。如：
    鸭嫲唧喳，挑水淋蔗，淋蔗滴搭，告奔蒲勺，蒲勺漏水，告奔酒篓，酒篓掺糟，告奔剪刀，剪刀有锯，告奔皇帝，皇帝上天，告奔神仙，神仙有法，告奔腊鸭，腊鸭有油，告奔黄牛，黄牛唔简草，告奔李大嫂，李大嫂命歪，告奔老娣，老娣带竹帽，竹帽漏风，告奔尚公，尚公吹笛，吹到肚坜坜，唔会破皮篾。
    坑坜背，种韮菜，韮菜芯，罗卜芯，打开笼盖看观音，观音脚下一条蛇，老虎阿哥钓蛤蟆，钓到一条红丝线，送奔满姨做鞋面，做到熠熠花，哒上又哒下，哒到杨梅树脚下，上厅吃酒，下堂猜码。
   伯劳子，嘴哇哇，上桃树，啄桃花，有嘴话别人，么嘴话自家。
   月光光，夜夜光，年三十脯出月光，瞎子看倒贼偷秧，哑子大喊人来捉，跛子赶到禾坪岗，秃手捉呀倒，足足闹到天大光。
　 羞羞羞，猫公捉湖鳅。湖鳅钻入泥，猫公咀馋馋。羞羞羞，么面见阿舅，阿舅翻呀转，拿倒两只红鸡卵，话涯食哩好去转。

    我庆幸自己能有一个缀满童谣的童年，多少年来，那一首首童谣记录了我们这一代的成长．伴随着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度过了那天真无邪的美好童年时光。扰攘红尘中，不时地回过头去，咀嚼那一首首来自天籁的童谣，躁热、干涸的心，便仿佛得到清泉的滋润，重又变得宁静、丰盈起来。


2009年2月1日发表于《揭阳日报》“揭岭风情”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