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晓玲《不离不弃》之三：薄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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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晓玲《不离不弃》（封面）

[ 本帖最后由 huangchunbin 于 2008-4-3 16: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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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佛所言的，心念不会死。原以为的心念不过是一潭死水，但他是跃龙门的鲛鲤，一击竟成万顷浪，她这才听到阔水流深暗处的潺潺清流。
        不死的心念，不是死，是犹如冬眠的小兽，他来，便是惊蜇。即使容颜或心，爬满了伤心的辰光，只需他一点点温暧的星火便足以失势燃烧。
        是峰回路转，还是柳暗花明，又或是一截逝水繁花，当是他时，可以忘记曾经的自己是易碎之璃，再奋不顾身仿佛未着伤痕的白纸。但这样平凡的相遇，与所有不成器的感情开端一样，有连连惊艳，却始终敌不过“长河渐落晓星沉”。
        九九八十一难，山水千程无尽头般，他是其中的一劫？终需兵荒马乱后平复，成为他无声翻阅过更替的一页吗？最后的她，是不是亦终于成为飞上他衣裳的一抹余香？在他策马飞尘中遗留原地。日子前去，回念时连旧爱都沾不上边，只是旧事中的一些，故人里的一个，差点忘记的一个。
        曾有为他而专程逆季盛绽的美艳非常，如一盆倾尽艳色的血海棠，小灯笼一簇簇悬在他不远处，只是为他低在了尘埃，落不到他的眼。海棠无香，是把她的香给了爱情，而爱情易辜负，水逝山亦沉。
        唯有自己方才知晓的爱念一心香，有谁肯费心绕九曲柔肠，抵达她不为人知的深谷？连他都未曾费这心，还会有谁，不过是让它寂寞中暗生，也在寂寞中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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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无端笨拙。急于藏短，却越急越见短。但要如何去看这刹那动念所牵引的将来，总怕是憧憬得太完美，便招致宿命的妒恨，又狠起杀心，摧折所有能想及的明日。
        明日，明日又在哪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她，怕是他的一曲歌厥，这厥完了还有那厥，上厥完了还有下厥，一曲终了，便人散茶凉不思量。明知席散人离，可就是不肯让他走，藏掖在心，固成暗疾。
        所有情与爱，都只是瞬息烟火。他于她，或她于他，都中见证这尘世镜花水月缘的白纸过客罢，终需振袖拍马去，要见，也无因见。
        情深如何可阻隔这一遇成天远旧事，月圆花好，在她，他是树梢之月，高不可攀；在他，她是蓬莱之花，远不可及。人的聚散爱恨，又能奈何这一字缘，千般都是这薄脆如纸的缘。
        他是浮光，她也是掠影，莫测的机缘中有邂逅，即使随后找到新的替代，无声翻过对方这一页，也已是唏嘘。爱无法渴求便可拥有，都是无足倦鸟，停在哪里，哪里便是岸，也就死在了哪里。是终其一生都辗转流离。
        所以早已放弃，心力微薄，缘亦薄，不胜凉风，不胜下坠，不胜别离，更不胜生命中诸多不可改变的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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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路，走至最末，都会是绝途吧？就如那个句子一样：把所有的感情交给时间，都会不了了之。不是付出很多很多，便可以修成正果，往往失去，才显得情深意长。
        感情从不会因朴素无华而躲得过劫难。有的人，很爱很爱又怎么样，注定了不能相爱，注定了不能相守，只可含泪，默默收藏，把他当成友情，把他焚成一颗华光流转的琥珀，揣掖在心的最深最暗处。
        他仿佛是来自前生的记忆，来自天堂的缝隙，你的灵魂因感知他的淳厚，而成为一座繁盛的森林，有沼泽，湖泊和月光。但你又这般卑微惊却，为他低到不存在，飞坠入寂寞荒芜处，好似唯有隐蔽自己，才可隐没所有真相。
        不可以走近，是坚信有更好的人可以代替你去爱护他，为了这更好的爱护，你要甘心这隐姓埋名，甘心他不知道你的存在，甘心缄默地残害自己，亦甘心这光阴调尽鬂毛衰的结果。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就算是擦肩而过，经过了他，方知这穷途末路的哀凉及美丽，仿如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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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爱情，如果让它水落石出，原不过是盲了视听后犯下的错误。恰是狭路相逢的那人，给你嵌入心肉的密码指令般，让你不自觉沉堕，不可自拨，难以回头。所有关于那人的好与坏，都从莫名中衍生出甜来，在心里绕一个又一个的圈。
        独独他的眼神是可以穿透夜色的一束洁白月光，探入你心底，独独也只有他是临风大侠般，可以携你双飞竹林、剑舞长安。正如泰戈尔所写的那样，你的心，在他的眼里找到了天空。如此，美妙得不像话。
只是，这当然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一个人的华丽、惊却、局促和荒凉。如果他感知并回应你煤晶般低沉而灼热的此心，那么付出光阴，等待这果实。如果不能，便要看尽这月落，看尽这玉兰花谢。他是你命中的八尺，莫去求一丈。
        你是急管，他亦是繁弦，终要成为疾景凋年。许多的人与事，注定是过堂风，你无法阻止他的脚步，更不必强求，剥去感情的糖衣，他也不过是一坨卑俗的肉身，只是你的瞳孔因爱而放大，将他看作了金尊。
        不要妄图，不是良辰错过了他，就成了末路绝涯，他只是年轻岁月的佐证之一，所有大好春光，所有阴暗晦涩，都将要烟消云散，渐行渐远，无法收拾。而你的心因经过他，便自此生成一颗琥珀，你便知道，一切隐忍成就了你的华光流转。正如诗人所言：苦难之沙，曾给我多大有痛苦，当我终于将它揉出，却获得了一颗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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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电话，便知道了所有。他迟疑地问：“哪位？”如此两个字，便知道了，他在他的天涯，她在她的海角。她于他，只是无足轻重的旁人。
        是迟到了吧，来到他面前，缘是缘，却非关爱情。就算爱情，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寂寞萎谢。他的“哪位”，如同手起刀落，她闷声捂疼低下去，又必须人前滴水丝豪不漏。
        有些人事，早已在相遇之前写好结局，只等我们步步陷落。除了接招抵御，又能改变什么？宿命原就是牢笼。
        他有没有体察到细微的一些呢？比如，她有意无意贪恋纠缠在他脸上的目光？人心有远有近，可以明悟通灵，亦可红尘深困，而他与她，却是另一种，是横坐标与纵坐标的交汇且相隔。可相近，但唯有朋友这条单径。
        不是不曾试，她问他，用朋友的关切：“你现在也应该有了吧？”是说女朋友，隔着网络光纤一条线，看不到他的表情，迟迟才候来他风轻云淡的一句：“是还不很明确的那种。”明知的结果，当真的面对，心仍然蓦地一沉。想必，在那一刻谈起那个不很明确的她时，他的脸有深情且温暧的吧？
        真的很难，遇到的人，总不是太早就是太迟，又或者无心。风吹草低，现身的总不是最后的那一位，如同总也猜不中摸不着的谜底。未等揭谜，她的心已然倦怠。
        初见他时，他的雪青色衬衣，在白炽灯下犹如素稿，清冷如他面容一般淡定、宁静。那从容，仿佛沧海横波亦不相干。如他所言，相交淡如水，他淡泊，连同了她，都成多么不值得一晒的旁人。
        如此静默一场相识，她懂得那句“相交淡如水”的寄意，不过告戒她请勿骚扰，始于君子之交也要止于君子之交。
        足矣了，在这般年华里，在这般越来越坚硬不可侵的心里，有一动念，已近苛求。
        “无奈尘缘容易绝”，为求不绝，只有远远看他，远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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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是一本书名。丛书林立中，它无意入她眼来，瞬间惊艳，如是秋水伊人在浅岸边掬一手碎月的惆怅难遣。
        何尝不是徒劳？当他在前，却不可近，强求如同掬水，他便是那手中一握的碎月，转眼也就枯竭。倒不如，近水停泊，和泪远望。
        逐缘仿佛逐水，其实，缘哪可逐，半丝半缕里都已有它冥冥的埋伏。如“一枚野果落在我举手的瞬间，它肯定等了我几生几世了”，早一步或晚一步，便不可遇见。
那缘，是不是也有一种，雨后初晴时路经紫荆树下，忽一滴雨水，不偏不倚落在脸颊，恍惚是她的泪，只因那时心中为念他而疼痛难忍。或是当她站在超市的琳琅货品前突然听到他喜欢的《不要再来伤害我》这首歌，便无由一腔委屈抑不住。定定是天听到她心中的盈盈之思，便让那景也跟随应和。那顷刻，她是被粼粼天光独照的凡人，在这寂寞世间，仰首而望，心开天籁。
        又如何能求？那爱是莎士比亚轻叹时起的一阵轻烟，如何能求烟不灭？烟不散？能千里之地分波踏浪里一遇，已是神迹，哪可撰改，哪可删补，唯有顺应。
        是倦鸟，择尽高枝，仍不及那树梢头的月。终其一生都无法跳脱的宿命。
        凉风可寄情，流水亦言心事。江心之月，如是她的一片冰心在玉壶，欲掬手奉出，却不为人知地为他瞬息生，瞬息舞，也瞬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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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是必须遗忘的。为了活着，更轻松地上路，过去的一些人事，要丢进旯旮里，任其荒芜。
        渐渐静下心来，回到纸张间。这个季节何其湿冷，燃起文字，我抚摸已经死去的过去的尸体。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爱过的人，想过的心事，也有流过的泪，层层结痂，不复以往汩汩外湧的痛，依然亲切。虽死去，成了记忆里的标本。却是这样才见证我曾惊天动地灿烂一场，昙花纵然只得一现，却是此生中最倾情的美丽。
        就此埋没于五谷俗世了么？就此收心不复再爱了么？当心依然清明，容颜却无法抑制地老去时，最后的棋路，大智若愚的，是否就是嫁作他人妇？
        却为何，为何仍与人谈笑时，有片刻的失神？为何夜半仍泪湿满襟？为可仍时时念想因他而一路废颓下去的遭遇？
        忘字原是让心死，为了忘记，自此耳聋目盲，沉入最隐谧的深谷。“我有佳人，自在心头”，西楼依旧，佳人已不再，或是新人欢天喜地入场，旧人无声无息落幕。
        世外天光飞驰流逝，一转眼，有情变作无情，有心变作无意，渐行渐远，渐行渐远，远成泪模糊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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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一面之缘，是不知姓与名的初遇，又如何可阻止那一眼之后的绮丽生姿。他的前来，是雪舞漫天梨花醉，什么俗世，都要在此刻退让。
        只是那相遇的时机，限于这薄缘，限于这只一面的遭逢。离去了，便一切清为零，
        人们为什么要相遇？又为什么要失散分离？爱有涯，心却无边，一别便可能是无期。如是水迹，她留给他的，是不是，只轻若青痕的一道印？
        不再记念，不再想起，连他向她索去的字迹。都顷刻荒成离离坟草，一把火都不曾，便萧瑟成烬。
        原来还是成为各自的前序，字字惊艳，却行文短暂。他是不是已然心知肚明，所以连别后的问候都省略消匿，所以只当作了逢场作戏，将她的手迹和电话，看为自己的一段旁枝，时日之后，便是水汽蒸腾而去。
        便也只能作了罢，如一句相忘于江湖。他是她如松鼠藏匿在最秘密树洞的宝藏，那么时常地，她探问、追悼，任他的音容如自生了手脚，爬进她深幽之底唤她。物往归尘，又有什么可被缘起缘又灭所放过？她心的起舞、流转和下跌，在缘灭之后碎成一地春花一池秋水。
        都是青天流云，擦肩之瞬生起缱绻，风乍起之时再各自上路，强求停留都是入地无门。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无处堪寄”。
        是“叹息时起的一阵轻烟”罢，目光尽头是海市蜃楼，亦是不可追的传奇，一段瞬间华丽的缘。如此，便是早伏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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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感情是自导自演的默剧，自绝于命定的圈套，不挣扎，不争取，任是抱成一团死灰。他知道？他不知道？仿佛于事无关，只是自己坐定这并非结果的结果。
        分明又是渴望站在他身旁，但却是只能眼睁睁看他，揣度他与那个不很确定的女子，情不敢尽份，怕到头来仍是徒然一身冷。有时心暗处，会侥幸希望他的那句“很难说”真真会生出旁枝来结束了他与那个她，所以他的不确定，有希望，也可能更多的是绝望。而谁知道这仅仅，仅仅是她心的，小小的，寂寞之舞。
        也曾有刹那恍惚的，他在路口等她，仿佛平凡的恋人，但所有心动之念都与他的名字一样，是海底不敢掘取的百宝箱，怎好轻易冒死前往？
        青春如疾景凋年，他对她说的“那要努力了”，如是置身事不关己的局外，也本是不关他，而听来，心神仍不禁颓老。那个最初的抬眼看他，那个与他如流水明光般的对视，原来才是开始了这痛与盼的华章。
        命运有时眷顾她，也时常虐待她，除却承载，哪可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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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便清楚，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她体察他的阑珊。
        但他一笑，仿若莺飞燕舞的人间春色，令人百骸俱软，不自禁沉溺、恍惚、眷恋。但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满世界风起雪落，也只有自己。他近在咫尺，又遥在蓬莱，看似有通途如书中的句子：既然爱，为什么不狠狠抓住？但明白的，初见的震慑里，与他便是关山迢递，相隔狼河天堑，轻易不可跨越，也许一碰便成灰烬。情愿这般，抱着这悲伤又庞大的心念，默默坐这天地。
        一切皆有来因去迹的吧，有花红柳绿，有密林烟瘴，有雪气晓寒，亦有朔风飞沙，能一遇，便已是百年所修。不奢求，不妄贪，困守眺望他的明月小楼。
        放弃追逐，犹是永不失去的拥有。为那一眼的惊蓦，颜凋声息，自绝于这孤独的磐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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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还是辜负。他，如以往所有丢失的人一样，带给她温暧之后，又无可避免的给了伤害。
        没有结果便是结果，她以生命相付的爱，太沉重，以至于没有人可以承担得起。爱入骨髓的人，也曾软软耳语、缱倦缠绵，却只有冲上夜空那瞬息的灿烂，然后，无法阻止凋落。他曾对她说起的那些，现在是不是对另一个女子说，以同样糯软亲密的语调？
        纠缠一个人，滋味原来是迷失在失火的森林，灼烫的火海里，拼命向他靠近，他是彼时的岸，他是彼时的舟，伸手向他，却落空所有，他甚至是站在边缘微笑地看着，无动于衷。
        为何偏偏是他，海至深，天至阔，唯他可以盲她的眼、刽她的心，而又不相干地离去。宿命里的暗礁洪流，也就如此了吧？让她自此颠覆爱情的信仰，让原本多汁甜美而又柔软的心就此荒芜冷硬。
        原来可以勇敢，为了爱他，可以众叛亲离，北飞而去。当他都拒绝收留时，没有可退的路，只能化身为树，坚守在他必经的路口，给他荫，给他凉，亦给他精血而调的香。有些缘份是这样，天都不容，所以终是各自分飞。
        天长地久那般的两人，需得几世因缘才结成正果？当可以相濡以沫、相暧于怀时，是可以让所有阻碍的魔头都退而色变的坚贞吧？
        这一轮回里，她没有等到他的转意，却仍可在下一世截住他，再爱一回，生生世世，直至等到他为她爱到痛出第一滴眼泪。
        至此，方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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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失爱，我更愿意称之为情感的新陈代谢。无论肉体还是灵魂，岂能花开一次便成熟，谁不都是在跌跌撞撞中摸石过河？
        他离开之后，这后面的后面是连翩可能，你相信，便会降临发生。陈安之都有说：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你会得到更好的。是他的走，让出能给你更加幸福快乐的无限机会。
        他忠实于自己，不能再爱你，也是忠实于你，于是离去。重生何等艰难，但当他成为往事，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隔夜盛宴，沉陷注定是死路绝涯。不为他，是为自己，都更值得苟且地活下去，甚至，为了你的恨，而应该比从前更加美好，柔韧得仿佛砍不断。
        因为经过了他，你从此更丰富多汁，从此善感易泪，从此对爱小心轻放，也从此处变之中时能镇定不惊，如是金身重塑。直至真命天子经万千历炼之后来到面前，这才心底惊地一记失声：“呀！原来是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是一切苦难，只为等他前来相认。
        回头再看，曾经的骤然变故，而生出转合起承，才有了以后的胜却人间无数的金风玉露喜相逢。幸而，你挺过了七七四十九关，终于取得了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