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晓玲《不离不弃》之一：男女篇

huangchunbin

丘晓玲的著作《不离不弃》之男女篇: https://www.hakkaonline.com/xspace/index.php/action-viewnews-itemid-1741

作者丘晓玲简介：

      
丘晓玲，女，1979年生，梅州市人，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喜读诗文，共计发表作品三十余篇，共创作文字十万多字；曾获《梅州日报》与梅州市委组织部人才办共同举办的“人才强市”征文比赛一等奖；著有散文集《不离不弃》等文学作品。
        热爱并追求一杯茶、一本好书就是一个下午的生活。非文人墨客，只一心向文，业余读书写字，自得其乐。
        古人风月相知，摘花浸酒，山林为伴，扫叶烹茶，我则还需读书写字，如果，平淡、宁静、无争。

自 序

      
2006年对我而言，是意义非凡的一年，如蝶破茧般。在文字的疆域里，我尚稚嫩，但我欲蜕化成蝶，跌跌撞撞振翅起飞了。
       一直有心将以往的文字归集成册，让它见证我点滴心路以及缓慢成长。时间司掌一切，包括丰收。以笔为犁，以稿为田，我布衣荆裙，虔诚耕耘，数年里终结成青果——《不离不弃》。
       如许多女子那般，我也爱朱笔描眉，也爱金翠霞衣，而最爱却是书房闻书香、蘸墨宣纸上，甘于寂寞深谷中采云，再于素笺倾出这绮锦云烟。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不悔将年华交付纸笔，如嫦娥偷得灵丹亦甘于天宫的冷清。
      我方起步，《不离不弃》是创局开篇。八千里路云和月，迢遥风尘伴我行。感于文字的召唤，纵然此路峰回不明，我亦跋山涉水去。不敢求如何华美丰盛，只受情根深种的驱使，困倚危楼中自己一机一枳地破茧镂刻绸缎华章，才有了这流水明光的承起转合，才可有日后强大圆满的翼翅，如此方飞得高远，一览人间漫舞春色。
       《华严经》中有语云：学道先须细识心，细中之细最难寻。个中细到无细处，始信凡心是佛心。这句偈子，字字都是鞭挞，亦是导向。我为文痴，一颗凡心如蜂汲蜜，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不为春风得意，不为鲜衣怒马，需如目空的佛心般，减负为谋稻梁的焦躁，为的是愉悦此生。莫使金樽空对月，故而全力长成秀
       树开出繁花，奉绿荫旎香，赠桃李之果，方不负这金樽明月青山处处。命途难测亦不测，只安心手执毫笔，书写炼蜜，熬文生珠，如是桃源深处布衣女的寂寞耕作，甘于这十年如一日的蜇伏和自我完满，不问功名和利禄，“但求世间未见书”！
       因而，我读，因而，我写，不离不弃。

                                                                                                                                                                                                                                                                                                                                                                      丘晓玲
                                                                                                                                                                                                                                                                                                                                                                   2006．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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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伏在周身的簌簌微音，她隐约察觉，他稍稍的回避、迟疑与冷。都谈婚论嫁了，只欠东风一场，将他们送入安宁的围城。
        她疑是婚前的恐惧吧？将有的家累让他压力徒增，无故有多起来的应酬缠身，闪躲着。迟迟候不来他身驾五彩祥云接她，他想的是什么呢？她傻的，他不给她任何事由，总以“忙”字推搪，她却为他找来诸多借口宽慰自己，女人爱里的自我催眠与麻醉。
        究竟瞒不过，像肥皂剧里烂俗的桥段，她看到他与另一个女子的亲昵。一直不肯面对的，一下径直呈现面前，烈夏里抖得如站冰天雪地，他索性顺水推舟破了脸，说，我忘不了她。万般刀剐油煎里她噎得一句说不出，是尤二姐吞金的绞痛。如处瞬息万千的魔道，说变即变，措手不及，尽管昨日仍有相爱的证词缠绕于耳，又怎样？一句，我忘不了，便从此陌路天涯。
        天上有将满的月，人间却残缺不堪入目。
        他曾是她的全部，一心想与他相暧于怀、相濡于沫，他一个策马，便将她分绑的周身撕得粉碎，血肉横飞。
        他说过，每天吃她做的饭菜，布衣暧，菜根亦香。她要为他熨衣打扫，生儿育女，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却才一个转身，就你老你的，我老我的，互不相干，互不相犯。
        她微腴的身姿迅速萎败，个中滋味尽竹难书，只觉五谷无味，床板如刑，夜夜梦回从前，泪潸然。人海滔天，分花拂柳泅渡而来的，却是浪子。
        他的心，或者，世上每一个男人的心，都是繁花处处满目新的春，她开过，就必须消失，更多如花的女子在眼前，会替代她，她只是驿路梨花，奈何不了风流一个摧折。
        山沉水逝，且做他旧址的楼兰，海底的弃船。
        从此不提，从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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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以后的霄夜，三五个同事围成一桌。却面对一盘盘油香的肉菜犯了愁，只得翼翼小心夹一根菜，细细啃，如兔子对付萝卜。一旁大快朵颐的同事瞪了眼：“怎么不吃？”
        怎么不吃？不是不吃，是吃不得，不敢吃，再吃我的锁骨将被脂肪淹没不见了。而我该如何说出我的委屈？减肥是浅薄的字眼，好似代表取人只取皮相。但没有皮相，我的爱情岌岌可危。
        是他捧我的时尚杂志，对封面女郎的锁骨，叹“真性感啊！”是我看电视肥皂剧，男主角最终选择了纤弱的她；是情感专家在专栏里说，体形弱小的女子较能唤起男人的保护欲，如黛玉的“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轻巧便夺去宝玉的心。原来，不是没有来由的。
        我个小，穿鞋要选三吋高跟的，却小而不纤，走路让人觉得一步三惊。并且与他不过恋爱半年，便已到熟视无睹的地步。
        再添新衣时，都要小一码的，告戒、警觉在美食面前膨胀数倍的胃。于人前均挺胸收腹，敛气轻语的，唯恐一个大声的笑，便让紧紧勒住身体的衣裳扣子飞出去，暗器一般伤了旁人。
        怎么不吃？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我再贪嘴，人生大事于前，唯有反复颂经般念叨，无欲则刚、无欲则刚…………他，就等着被我性感的锁骨惊艳射杀吧！
        他定定是有了察觉，而我常手抚缩水了的小腹，“蛮腰盈盈一握”的词句便涌现脑中。但是，等等，他却问我：“你最近怎么憔悴了？”他看到的不是我纤弱起来的身形，也不是我那两根突现的锁骨，而是我的憔悴。胆 颤心惊的，入镜的果真是我枯槁的面容。瞬间如失去一切宠爱的妃子被判入冷宫。一把扯过他的白衬衣，揩去眼泪鼻涕，万般委屈道不出：“人家减肥还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谓性感的锁骨？！”他失笑，却突然款款深情：“傻瓜，美女用来养眼才需要减肥现锁骨，而你是和我一起生活的，就要珠圆玉润呵。”我破涕为笑，他却接着说：“那样才好生养啊，哈哈哈。”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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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并非不可战胜，当爱情中掺杂了计算与现实的衡量时。
        曾看过一部韩剧，说的是经过12年的相恋后，当年深情专一的他早已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消磨得干净，为了让她离开，设计让她目睹他与舞女郎的鬼混。她爱他，却如同初往。12年的恋爱，激情早已殆尽如白开水，她执着守这份白开水，即使他搬出母亲赶她走，她亦死守，只为他曾承诺过，会娶她、疼她，这承诺是一辈子的，她自欺，以为只是他一时的糊涂。直至她醒悟过来，昔日良人，早已面目全非，她哭着说：“当初，你说过爱我，还说会娶我的。”而他，按捺住万般奈烦笑她：“男人发情时说的话可以当真吗？”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这样无耻，但请相信，我爱你的句子只在当时有效，它的保质期有多长，男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了得到你的感情（或身体），他所尽的努力无可厚非，但不是说了一句我爱你，就必须要为当时爱着但后来想摒弃的这个女人买一辈子的单吧？可惜的是，女人，对爱情的执着痴迷沉溺，把自己变成弱智，以为当时的爱当初的诺言是是颗钻石恒久远，更多时候，，当他得到你的心后，惦量也许才刚刚开始。
        所以，“男人发情时说的话能当真吗？”永远不要在爱情中寄望太多，它很奢侈，动用过一次后，足以让人刻骨铭心、伤痕累累。
        我爱你，只是我现在爱你。我永远爱你，谁知道永远有多远？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谁也活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谁又能见证？而且，爱情从来矜贵短命，一年之痒、三年之痒、七年之痒，道道是关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漫漫长路，得有几多忍耐、宽容、信任，才可安然渡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变数？这样保全下来也不是最初纯粹的感情。因人性的惰，及不安全因素，不敢冒然换了旧人，还是得过且过吧。
        像所有保质期内的物品一样，爱情在它的生命里极尽浪漫凄美之能事，却在转眼间燃尽全部，成了飞灰的烟花。
        是的，绝大部份的感情，走到最后无非两条路，要么一拍两散，要么得过且过。相濡以沫，因为太难，在我眼中，美成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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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是太累了。下班时打电话给她，我过去接你吧。她知道他最近为项目上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且那天下着雨。不用了，我下了班还要去买点东西，你也不要太累了，早点回家吧。他看了看外面的雨，想想手边快结尾的工作，便生了退意，那好，你路上小心点。
        他与她，也只是相识三个月之久，都是晚婚的年龄，好事的朋友牵了线，觉得暂时没有比对方更合适的人，就这么淡淡地相处下来。两人都有惶惑的，当岁月刀刀催人老，内心的渴望，是能有一个让自己不顾一切的爱人。然而生活枯燥，日复一日，他与她，都不曾炽烈地爱。相识之初，是想，先这么相处着吧，也许不久就可以遇到真正的爱情了，到时再与对方再见亦不迟。
        所以他们的恋爱，不过比平常的朋友深了一层，却比平常的情侣淡了一些。
        挂了电话，她准备下班，他则坐在办公室揉揉太阳穴，闭目养神。
         春寒料峭，雨缠绵了几日不见晴意。报上有说，雨天路滑，交通事故的上升的趋势。
        她家离公司也就两站路，平时都是走路上下班的。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是一个转角的路口，雨天的水洼深，她只专注躲过，不料迎面而来的，是无声无息的小车，她猛一抬头，已躲闪不及。…………
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背的涔涔冷汗。她满面的血，倒在车底下的身子，以及还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如同电影，在他眼前发生。他定了定神，才觉是梦。怎会有这样的梦？纵然是在梦中，在她倒在血泊的那一刻，他发觉了他从未有过的惊悸和悲绝。
        办公室的窗紧闭，仍可见不减的雨势。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他竟累得睡着。不等多想的，他拿起外套和伞，冲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仿佛要亲自送她，亲自见到她，才能明确刚才的真的是梦。远远看到她时，正是那个转角的路口，她拎着大包小包，又拿着伞，正想喊她时，她却被拌了地脚摔倒下去，他一急，喊，小心！跑上前扶她，她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他好似那刻才真正看清她，黛眉，细长目，真是清秀的女子，忽地心里一疼，为刚才没有送她，他低下头掩饰突如其来的紧张，笑着说了刚才在办公室做的梦，才跑出来追上她的。
         她心底“呀”的一记失声，抬头看他，遇上他款款疼惜之意的眼，灿若星辰般，心内有花开时的蠢蠢欲动。她涨红了脸，瞧，我真够笨，走路都走不稳。
        他拎过她手中的袋子，她帮他撑伞，伞小了点，他俩不由得贴近，向家的方向走去。
        半年之后的婚礼上，他们站在台上接受众亲友的祝福。而谁也不会知道，如果没有那个梦，或许他们一直会为心中不可确知的爱情而固执地坚守，他与她便不会有今天，因为没有那个梦，他就不知道他其实有多么地在意她，而她也从他的紧张里懂得了，得于上天的提示，他们终于感应到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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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卓文君是个贞烈的女子，才有诗赋她：“闻君有二意，故来想决绝”。古代的爱情是女子生命的全部养分，他的多情，她却毫不姑息，潇洒转身而去，无论日前还枕边发尽千般愿。眷恋的姿态很凄美，但他二心，还会有怜惜？
         而杜十娘的悲，是在爱情撕下面具后，禁受不住爱人泼自己的冰寒，将年少青楼梦想与同自己一并葬于江河。是看穿尘世人情，人情纸薄，贪生又如何？但亲手将她卖的那人，依然还可有处处繁花满目新，她死，留下不过千古绝唱给世人。
        一条是血路，前程未卜，另一条是断崖，山川明秀，杜十娘重情，泅不过一池爱恨秋水。卓文君却在纠葛中依然耳聪目明，自强攀越。冷静理智不及温柔缠绵来得让男子迷恋，爱字当头，两两痴醉，一旦变故，所有一切都成开的空气花。智慧如卓文君，走也让那人反悔不及，“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让人敬重的一副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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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情里，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历过九死一生？明明知道是悬崖绝壁，明明爱的人那般冷酷无情，仍要送自己上路，仿佛，要逼死自己才算甘心。
        难道，对于爱情、对于幸福的追求，所有的努力和把握都只是在加速它的流失？
        为何仍要再问？为何仍要纠缠？当他已经婉转拒绝，当他弃你都不及时，为何仍要折磨自己？
        所以，才会有人说，谁会傻到嫁给自己爱的人。是为爱一个人，太过上心，便牵皮扯骨，一点冷漠一点疏忽都可以是莫大的伤害，会幸福吗？那般感受，是指甲剪到最底处，无论手动与不动都是痛。
        婚姻里与你相对的人，一直以为会是你爱的人，可是，这里和那里，男人与男人，几近相同，是谁又有什么不同？
        不要再说女人势利，向钱看齐，不惜以青春美貌换财富，当爱情伤她那么深，当她不计较与爱的人一起吃苦受累，是他，已先拿刀刺破她的胸膛。劫后余生，唯一能取暧的，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只剩下充满人世腥臭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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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这样大段的岁月跌去之后，仍无法阻止一些往事的死而复生，诈尸般阴魂不散。
        一个老朋友的探访，无意间提及他。她微微一怔，但七年，时间长到可以称为岁月，长到足以令河道改航，还有什么不能沉淀过滤的，所以只是一怔，而手中的茶水纹丝不洒。
那个某某，你们还有联系吗？朋友问她。她微怔后一笑，一直没有。七年间老死不相往来，仿佛从未结识相爱过，同一座小城，甚至邂逅都不曾，还是情到尽头，都在刻意回避，连一个相遇都不要。曾经的惊涛骇浪，从此用记忆的黄土葬了，再未涉足过。但至少，他停留在她的那段光阴里时，是一个翩翩少年。
        朋友云淡风轻谈起他。七年里因工作结识一个女孩，同居，又与女孩的姐姐暗生暧昧，揭穿后分了手，不久傍上富家女，以为十拿九稳将她服帖收入囊中，却不料人家另寻新欢，将他扫地出门。从此沉沦不振，夜店买醉，而酒后驾驶致车祸已两次，次次命大，只伤及皮肉。
        言及至此，她只觉好似被狠踹一脚，连应声都不知如何。不，不要误会，她断断已不再爱他的，她的心痛，只是为自己。
        曾经这般，为他不惜与母亲决裂，偷出钥匙一路与他去，直至被母亲找到，痛骂，哭泣，也不肯成全。而他，始终不言一句，如她的去留只是随意。就这样，仓促又蹩脚地收了场，如是一段小调急速地哑音。
        他再未来找她。那时她有气难消，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不肯站出来用语言或行动来说服她的母亲？便也就赌气不理。这一赌气，竟就七年过去了。气，早不知何年何月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消失不见。
        烟波微茫里，他，及那一段惊心动魄的情事竟不知觉甩在了身后，成命名为往事的记忆。
        七年里，她工作，读书，始终不放弃充实自我。但恋爱，在他之后，再不敢轻举妄动。而他，竟无比精彩丰富，让她觉得与他的那一段，令自己五内俱伤的那一段，只是他精彩里的一笔，他甚至可以左拥右抱，甚至可以傍款女，妄图用婚姻套人家资产，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的志向不在事业，在情场，却跌得难看。所有这些，如狰狰铁证，证明她当初的眼光如何浅薄无知，捧一匹破絮当锦锻，还因此不惜所有要为他交付一生。也许所有美好，只是因爱一叶障目，只是她一厢情愿。
        如果他只是默默与一个平庸女子结婚生子，再默默发胖秃头，数年后重议此事，只是换来一声嘘唏，这般平淡总也好过他现痞人浪子般破败，总也好过用他的滥情及他当日的懦弱，衬得她的慎独情深是可笑的话柄。连提起他，她都觉悔疚了自己。到头来只是感概，有一些人生的内容宁可没有，有一些人宁可不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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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见她，他心有惊艳。借客户身份之便，来回几个接触，便知她的简单如同白纸。突然就多不了不期然的相遇，似乎常常，她一转身便能有他的出现，有讶异，再有惊喜，到后来渐渐变成隐约的期待，因为他温暧的眼神，足以煨她曾寒冷的心。
        爱情出现得无惊无险，心平气和就站在她门前，敲开她封锁蒙尘的城。
        他心细如发，如同她每一个心思他都熟稔，稍有凉意，外衣已送至眼前，刚想吃的，外卖就站在门口了，又能要求什么呢？如兄似父是他，捧她在掌心，呵作明珠。她以为，等了半生的幸福，就是这样的了吧，就来到她面前了吧。
        但，小说里的盘根错节，也是出自生活。这一次，是出自她。张爱玲早说过，每个男人至少有两个女人。她是，他的未婚妻亦是。
        半年的喁喁柔情，她丝毫未觉他先有婚约的，是以洁白之心看人世而人世亦洁白的女子。直至他人赃并获，被未婚妻捉拿归案，可他，匆忙消失前，连一声对不住都不曾给她。
        半年的点滴，只消两天就蒸发得无影无踪。如探戈一场舞，把她摔得粉碎。碎心百劫，兵荒马乱，她怎甘心就此不明不白成了弃妇？再委婉的女子，也可在爱恨的折磨里成为女巫，绝望里只笨到一味做傻事，缠他，央他，甚至诅咒，直到看到他对她从未有的厌恶，视她如纠缠不断的蝇般厌恶，才突然间醒悟，她的输，让她的自尊成了他帐帘上那抹刺眼碍目的蚊子血。
        最后也不得不按捺住心头那把因爱而恨的刀。爱他，就让他安心去走他选择的路。不闹，静静隐退，这是她最后能给他唯一的爱。
        从此不提往日，亦不问将来，把他葬于太平洋，忘在亚马逊，他的书信相片，却依然任由搁在案头，他的手机号码，也是翻找电话簿时时看到，即使他早已把有关她的一切都消灭得一干二净，她依然保留他的物品。为何，为何容忍以往用这样的方式继续侵扰她的生活？她却淡然一笑，心里明朗晴空，他曾给她下剧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要他的物品仍时时出现在视线范围，是要给她提醒，同样的错，不犯第二次！
        他，以及那段情事，可在她下一个意乱情迷之时，成为尚方宝剑，给她一记棒喝，让她清醒万分。
        不弃，是为了有足够的勇气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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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时间好像也不过一瞬，如果时间有痕迹，便是蛇行水中的浅浅微澜，隐约印在他眼袋。28岁，寂寞如一场即将落幕的京戏，台上幕帘徐徐拉闭，台下茶凉人散，是一派落花人独立的闲愁。
        两年前的初遇，他是霍霍摩拳擦掌一展抱负的青年，她的小家碧玉，如一朵芙蓉开在云霓下，两相初见，都是含情略略的麝，散出可可幽香。
        她一心相携，与他细水长流，平淡而安稳，是叫幸福。而他自信为过江猛龙，怕承诺于她，是自己脚下的羁绊，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她何等心高，毫不贪慕一眼，即使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得不到应得的认真爱护，便自九天劈下一剑，自此与他楚河汉界两两分明。
        两年是不可回顾的路，依然言笑晏晏，却在人后有寂寞的倦意浮起。世间处处都是一样的太平盛世，莺歌燕舞，而种种也名为恼人春色，蜇在心口挠不得。一番风来雨去，他突然就怀想起初遇时柔顺的她，已不小心失散的她，即使左擎黄、右牵苍，身前身后嘤嘤蝶绕，在她们谄媚的容颜，还是突然想起初遇的她，她是唯一不问他家资贫富的女子，而她们，多像他囊中腥臭纸币引来的蝇，殷勤送抱，轻易便香暧软玉抱满怀。
        金钱是渡一切世间苦厄的神，他曾如此信奉的真理，在志得意满之时，却发现，神也有他的败笔。她们之中，几人如她待他般诚？又有几人有她真实不容欺的心？
        人世凉薄，突然才知她质朴的暧，是罕世之玉，可遇不可求，他轻易便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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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以为某些明艳的开端必然引出旖旎的下文，或者中间有点绕，结局仍是妙的那种。——她所想的那样，但以上种种皆不是，还是会有跳出老派框架的招数。三十六计，谁知唱的是哪一出呢？
        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便常来找她。开始只是淡然，对他有意无意的暗示也只是一笑，当成初识新友。那天他找她，并肩走在微雨的夜，他打伞，默默而行。仿佛具备催促成恋人的所有有因素。然后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他真的，伸手揽住她的肩。便是开端？她忐忑一颗心在乱撞，却分明品到清甜丝丝入扣。
        送她到家门口，路灯下的他，一张温暧面容，一双灼热明亮的眼，瞬间离他那么近地，所有自设隔离的铁丝网，轰一声埋没。
        他并不曾说什么，说的最多的是“你真好看”，不必太挑明吧，至此已经听得出他的心思。
        再看见他，却有多意外，不过几天后的联谊会上，她刚来，舞池灯下人影绰约，还是认出了他，拥一个女子跳慢四，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她捶他的胸。好一对如花美眷。仿佛被撞破真相的人是她，冰水一饮而尽，便起身。
        经过舞池边，他也正好拉那女子退出舞池，不禁一怔，问她，你也来了？她轻笑，两眼沉静看他，那女子敌意地问，她是谁呀？他尴尬如是，踌躇答，是朋友。转身便走，不再看这拙劣的肥皂剧桥段。他却箭步拉住她，不要走好吗？甩手冷冷看他，对不起，我和你很熟吗？是立马划下雪亮的三八线，逾线者死。
        看，有些感情就是这样，轻易便以几百公里的时速飞坠入永绝，想保留记忆的灿烂都因一处败笔而全然尽毁，到最后连熟识暧昧都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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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衣服上的皱褶，有一闪而过的金，如雪地里那点点黑，耀眼张惶，她疑是看错，格外定睛，那点星映在黑西服，捻起，是一丝金线的发，是发，女子染成金后的发。
        纠缠于指，却如白凌紧勒。曾经，她纷披的黑发，在他手中是飞流直下三千丈的瀑，如附身于他的丝萝，低在尘缘。
        春暧绣帏重，新楼在，故人却陌生了。
        他愉快的口哨，从洗手间里淌出。
        是突然的八月流火泼向她，滚烫如烧红的铁砂哽在喉头，从何时起的？他回家倒头便睡，有时她的电话许久许久他不接，直至现在，那一切才显出疑云，来路不清，去路不明。
        他洗澡出来，孩子气般：“老婆，给我吹吹头发。”她背着的身，转向他，好眉好目，不见半点愤恨，微微一笑。在他身后长臂缠绕，头埋入他宽宽的背，如是一阵热汽笼罩，他觉得了潮湿。扳过她，一双眸，连天水域般清透分明。却无泪痕，只是缈缈含情。她突然说：“我们要个孩子吧。”粉唇便胶着一起，省却了所有冗词。
        当端倪兀自显山露水，慌作一团又何用？她想的，只是冷静再冷静。人生百事安稳原是那么贵重的馈赠，她懂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人声鼎沸的商场，走走停停地，添置许多物品。行至男装部，便只是想为他购置衣物。琳琅衣架间穿行，却是那么小小的动念，摩肩接踵的人，沸沸人声，却有他的声音，如同跋山涉水而来，微弱断续，她张望寻声而去，却当下怔在原地。是他与那女子。
        仿佛是心有相通，他回头，遇上了她的眼。一瞬间的，绮罗失色，金翠暗光。愤怒与痛恨交织，成眼中的两道激光，恨不能烧死他。
        却轻轻走到他们面前，对他微微一笑：“在这遇到了老同学是吗？怎么不带老同学回家坐坐？”他却方寸大乱似的，被捉拿归案。那个女子，正准备以恶相向，她又一笑：“我先回家做好饭菜，等会带老同学回家吃个便饭吧。”说完便转身而去。他明白的，那一刻她的眼里万千内容。他越线被撞破，她却自设台阶让他从容下。这样的狭路相逢智者胜。
        回到家，一如以往的平静，她只字不提。是一颗心在滴血，另一颗心又在宽容。好似从未有过那一幕，她抱紧他，头埋入他的胸，他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笑，那一刻有爱，天地亦不过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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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生日，她被一帮同事拉去凑热闹。其实她静默一旁，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商讨去包厢吃饭唱KTV，米无意看到她，随口说了声，L，你也来吧。于是大家的目光如探照灯，齐刷刷往她身上打过来，便嗫嗫允下。
        那日的米是众星捧月，蓬蓬裙波浪发，孩子般叫跳打闹，她如在全世界之外，面带微笑。
        他是米的朋友，饭局上他坐在她身旁，也是米有意或无心的安排，他与她第一次谋面，相视一笑，算作招呼。笑闹是米的偏好，几杯浓酒浇肠更甚，把他与她作了笑话，众人附和，都有成人之美的心意。年轻男女，未有婚嫁，在一起总让人有撮合的冲动。她含羞略略，而他宁灌酒亦不作表态，却见她咳呛有悄递纸巾的关心。
        夜墨黑，尽兴后各自回家。米擅自安排，霸王硬上弓地，指他，你送L回家，L有什么闪失，我可唯你是问！他闪过一丝夹涩的笑，随即不见，她知道不强人所难，如果有心自会主动请缨。米走后，她自挥手召来出租车，不让他送。他也敏锐，自知自己的怠慢伤了一个女子在男人面前应得到的起码的照顾，他坚持相送，一路却各有心事揣在怀地安静。
        不多日，米故作神秘相告，他对你好像有意呢，在问起你，我把你的电话给他了。她万般惊异盯着米在挤眉弄眼，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啊？又怎么可以把我的电话随便给人家？米没心没肺地，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我可在帮你推销哪，再说人家多几年也可以列入钻石王老五行列了。她作气晕状，何时，她成了人眼中的下市青菜？皇上不急太监倒急火攻心了。
        果然几日后，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风轻云淡，又万事在握的样子，言语诚恳，约她品茶，她推托掉，他也不多言相缠。为他那晚不从心的送吧，她不愿他有为难，也自知并非人尖，不敢奢求男友如何出类拨萃。踏实平和她可以一生等下去，等那个爱她入心的人。
        米有意无意问起她两人的进展，她一句随缘，米好事，鼓吹他的好、害羞与上进，她塞米，这么好咋不自个留着？米怔住，表情有一刹的空洞，旋即又复以往的嘻皮笑脸，我才不想这么早为男人困在围城呢！她无城府，无心细究。
        日子流淌，他再打来电话已是一月后，她竟有莫名欣喜，毫无犹豫便应约见面。或者，她心里是有期待的吧。不过第二次相见，却仿佛已然老熟亲切，他与她中间隔一段楚江靖水，一见有多珍贵不易。
        为补过般，他处处心细，如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望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她开始推翻他先前在心间埋下的不快。
        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地谈下来，直至年后讨议婚期。
        那晚下雨，她留下来，他在打电脑游戏，放好洗澡水便叫他洗澡，她坐电脑旁继续他的游戏，不多时有新邮件的提醒，她点开，寄信的是米，她知道米的邮箱名，心下顿时狼奔豕突。“她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待她，我们的一切，就全部忘记吧！”廖廖数语，却已然泄露天机，回想起初，米有意的撮合，他与米，都有过雪泥鸿爪只瞬间惊现的失态，都是一个局，秘密不可告白天下的局，她成了人手中借路的卒。
        爱多像多米诺骨牌，一处倒下，便全线崩溃。她突犯的白内障，让她辩不清东南西北，只觉得自己无意掀开的帘后，是一处自己看不得的景象，唯有在闻其声之时便急流涌退，才可保全一切。
        他洗好澡，叫她拿衣服，L，L，一声一声却如掷在绵花堆里的石子，全无点滴声息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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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楼来，天已黑尽。万家灯火炊烟里叮咚着万家油米故事。开门，是他开一盏小落地灯，桔黄灯色下的面容温暧感人，阅一张报，仿佛无闻她进门的声响。
        是一尊冷的雕像。
        她关门，换拖鞋，进卧房，他才哗啦一掀报纸，脆脆撕裂地恸。问她：“看得怎么样？”声线里淡淡，听来却如隔天河般远。手里的瓷杯沉实，疲惫一身时，更压得提不起到嘴边，杯盖打开，清水冷澈，灌入喉，连着心一同打战。
        “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再找找吧。”她看他，仍埋在报纸，面无表情。她的话是掷在空气的棉花，他全没有听见般。沉默如此庞大坚硬，斥她在他世界的最末处。
        又哗啦一声，报纸瘫在沙发，他连回应都不曾，直接进了书房，他日日相对的电脑及课研，才是他至爱的情人，她，不是。
        她的领地，也是每一个女人的领地，是厨房。冷锅冷灶。
        是谁家的妻在斥自家的老公：“死鬼，么仔课业教导啦，成天抱球赛！”
        她从未为失业这般深感不安、羞耻过，原来的邮政大厅及胸高大理石柜台后面，她如陀螺，转出一月一月的薪水，供家，供他读研，回家又一系围裙，烧出三菜一汤，与他面对面吃得生活无数安稳详和。
那时最常的，是他拥她入怀，构想他读研出来，打拼事业，买房，生小孩，然后慢慢变老，都是执手共偎红罗帐的软软耳语。而当邮政机制改革，她从从业到失业，一夜之间的事，他来得比她更惶，一急，脱口便骂她：“你平时不挺能耐吗？还下岗？怎么不学学人家的灵通？”她有顷刻的失神，不久前还柔情缱绻的他，突然陌生，如路头萧郎。
        原来，是谁的错？他要读研，要生活，将来还要买房子，生小孩，所有费用开销都是索命的债，她一失业，希望便如泡泡，是她的错呀，可耻可悲，千错万错，便是她不该失业，她是阶下的罪人，破坏所有美好希望的罪人。
        开始奔走各个劳动市场，如宰割后的一块肉，放在砧板，任君挑选。从未觉得生活也有这样残酷的面目，是一场血肉相博的华山论剑，决战后横尸处处，连最亲最爱的人都侧目嫌弃。
        邻家小孩的高声叫嚷穿透墙壁，漫到她灰寂的家里来：“阿妈，开饭啰，肚皮都饿贴背啦！”她正一下一下洗着饭锅，双手浸在大冬三九天的冷水里，听着听着，突地觉得一脸的泪，那悲与恸，是一把有灭音器的枪，连泣咽都淹没在水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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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寻常日子里的一次逛街,人流里常见的小情侣,与她擦肩而过时,男孩拥着女 孩万般娇宠地嗔道:"……你这个小傻瓜……".那么多人的街头,那么多人在说话,独独这一句,是惊鸿,轰然劈开往事的城门,遗她在幽恨中踌躇。当日也曾有枕前发尽千般愿,以为与他就这样相携至老。人生,一个小家,一个爱人，相濡以沫就是完满.而当另一个女子出现时,他还是犹豫了。
        她想的是,如果他爱她至深至真,便不会容那女子的追求,不会容外者的破坏,他的拒绝,应如三九严雪,不予他人眈眈虎视的机会,除非,他本就蠢蠢欲动。而他对那女子的热烈,不回应,却也不拒绝.暮色就此降临,她面容平静,一如往常, 却在无人处焦心,挣扎,忍那泰山崩于前的碎石横飞.等他的表态与选择,让他去选择。
        让他去要他想要的,这是她爱的方式。
        终于是在平静等待中,她绝了望.只为见不得他为难深锁的眉,爱他,便让他快乐地飞。他遇她时,她就已是冷静理智的现代女子,离开,更应如此。
        分手两字从她口说出时,他错愕中有痛,盯住她冷静如常的面容,问,你竟毫不挽留?她一笑,留得住吗?却未说出口,如果可以挽留,他才应该是最早伸出手的人吧?他没有,她又何必做无谓强求?
        便分了手，直至,他婚前打电话给她。他说,当初那女子对他的追求,他是想借此看清她的爱,情愿她如俗气的女子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能知道他是她的全部,而他的冷静,让他怀疑,她爱他又有几分?
        他的每一句,如重锤,一下一下,将她碾成一地粉屑.原以为坚强理智的自己,却原是他电话中最后一句:"真是傻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