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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日是任姐忌辰,光阴如梭,转眼一十八年。十八年的时光,人事翻新,大浪淘沙,成就了几多新人,消磨了多少故旧。孤鸿一去不复返,佳期不可再。
“所有台前的“生旦”,都只是幻影,临水照花,难以永恒。而幕后的任白,终成经典一双。“刘以鬯如是说。书生玉女,患难情爱乃是古代中国社会流行的话题。任白将故事从台上演到台下,成就了“比同金坚的姐妹情谊,共进共退的兄弟情分,贫贱夫妻的相濡以沫,江湖儿女的铁肩道义,有疼惜之意,也有感恩之心”。泪湿衾枕,恨关山路遥梦难渡;风蚀玉面,念盟心誓海爱不枯。池塘鸳鸯,出则一双,入则一对。
听大戏的人大抵都一样,因喜欢任白,就也喜欢龙梅。理由都是相同的,那就是爱屋及乌。如果将龙梅简单地看作是任白的延续或再版,似乎不那么恰当。龙梅师从任白,在任白退隐后担纲做戏二十几年,声线却略欠火候,终不如任白那般挥洒自如,淋漓尽致;龙梅台板身段,有任白的影子,却无任白的神韵。珠玉在前,戏迷心醉任白;龙梅虽另有天地,也难让人尽兴尽意。奈何任姐西游,仙姐收山,失梅用桃代,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如此评说龙梅,料想任姐仙姐是不愿听的,要不高兴的。任白当年收徒,从几百个人挑出二十几个来,任姐的弟子跟“剑”字,仙姐的第子便从“雪”字,其中最得意的便是龙剑笙和梅雪诗,她们一向被视作任白嫡传。自仙凤鸣谢幕后,她们组成雏凤鸣,作为台柱的两人是当时票房的保证。
任白教戏,各有不同。仙姐为人劳心,又容不得戏演得有一点瑕疵,所以对弟子要求很高;从唱腔台步,甚至是一个小的手势,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弟子若是不能领会,仙姐便是一次再次的叫重来,此时的仙姐分外严厉。“大老倌教新丁,就像大学教授教啤啤班一样,教到呕血都未必教得懂。其实所有艺术界都是七、八成靠天份,两、三成靠努力的。”仙姐如是说。梅雪诗登台,有点战战兢兢,总是不太自然,令人觉得她演的时候仙姐就在身边,怕仙姐责怪她演得不好似的。每看到此时,便忍不住要笑,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主观滑稽了。
仙姐回忆任姐:“她就是靓,她真的很自然,很潇洒,天生是吃戏行饭的,她演戏从来没有固定的一套,每次演都不同的。”孙养农夫人也说:“讲规条,她样样都错,但却错得好漂亮,别人是学不来的”。也就是要这样一个随性的任剑辉,才能疯魔万千戏迷,成为“戏迷情人”。任姐教戏,一出口便如行云流水,第子们若不专心,是记不住的。错得漂亮的任姐教弟子走台板,仙姐是要唠叨她:“你这样时而左脚跪,时而右脚跪,也不算步数,叫弟子们怎么学?”任姐笑嘻嘻的不理仙姐,却和弟子们说:“不用数的,唱到那里哪只脚顺就跪哪只脚。”舞台上面的龙剑笙,剑眉玉面、温文儒雅、英气逼人,大有任姐风采。走台步,拈水袖,宛似任姐再生。细女姐说得好,龙剑笙学任剑辉最精灵,任姐的很多小动作,旁人是学不来的,都被她一一学了去。观众一看,哇,龙剑笙当真了不得。这个动作是任姐,这个神情又是任姐的,心中便得了满足。
任姐仙姐企及的高度,超过了她们当年的师父黄侣侠、白驹荣、薛觉先等人。每观龙剑笙与梅雪诗的戏,总是不自觉得会拿任白的标准来比较。但觉这几年来,龙梅进步了不少,正如仙姐的评价:“好一点了。”在纪念任姐辞世15周年的晚会上,《重按霓裳歌遍彻》的折子戏让任白迷过足了戏瘾,同时再睹仙姐风采。此夜九姑娘雍荣华贵,素服笑脸,情深款款。龙剑笙15年后再登台,已是大家风范。举手投足,俊朗非凡,书生气迷人,再一从容唱道“画栏风摆竹横斜,如此人间清月夜”,早已折服四座。待到梅雪诗出场,素女红裳,只是岁月不饶人,体形略嫌富态。幸丽音声色,韵味渐浓,挥洒云袖,也见从容,总不枉仙姐一番心血。老凤清于雏凤声,细女姐八旬之躯配角,仍然魅力四射,无法抵挡。“念翠榭红蓑,滴两行辛酸泪。”清越之余还有凄凉悲切之意,看来后辈还应多向前辈学习。
龙剑笙念白,有任姐的字正腔圆,但不如任姐字字有力,句句情真。任姐的那种发自肺腑,放声一搏的赤子情怀,至于拉腔千回百转,内心起伏,一一现前。就如叹服任姐唱“一旦痛分途”时,那“途”字的拉腔层层叠叠,无穷无尽,那心中真是爱恨交缠,难舍难分,一平一波。梅雪诗似有点心急,每每催快时吐字便有点不清,声音未开便收了。不似仙姐轻重缓急,总能收放自如。仙姐是完美主义者,每一出戏要达到的程度与境界,都是全力完成的。“十万横磨剑,宛似在目前;万众投鞭流可断,总不枉圣上归为臣虏强图存。”小周后的神态气色,虽辱而不惊,虽败而不变。这些舞台情状,当真需要生活中慢慢体会的。
风雨杳如年,不念情深。往日桥畔侣,尘封梦盖,削肉变骸,色相当不再,他宵也未可再重来。任白缺一成憾,昔年风华,只能在记忆中追寻。但望龙梅奋进,既解戏迷之瘾,也偿任白之愿。
佳期不可再,岁月会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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