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妹
窗外,斜斜飘洒着的细雨似一片片透明的薄纱,密密地笼罩着整个城市,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看着窗外的阴郁的雨,我的心也随着凝重起来。我站在窗前,仰望着灰色的天空,我仿佛又听见莲妹那天真无邪的笑声:“丫丫,快来看啊,仙女又哭啦,哈......”哦,莲妹,你在哪儿?莫非这雨中,也有你来自天国的泪?
童年的我,是乡下的外婆带大的。乡村里的孩子们特别“崇拜”我,因为那时我算是城里来的“洋妹”。尤其是莲妹,总爱用一双不大却乌黑有神的目光看着我,羡慕地说:“丫丫,你的眼睛真大,你头上的绸带真好看......”于是我就不无得意地说:‘我妈买的,下回我也帮你捎一条。”“真的?!”莲妹惊喜地问,高兴地两眼发光,一头黄色的毫无光泽的头发也因此变得格外生动了。
莲妹家里很穷,她的父亲是个赌徒,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赌光了。莲妹总是穿着破旧的打着好多补丁的衣服。没事的时候,我常看她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里,左手不停地抚摸我身上的新衣,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啧啧”声。莲妹总喜欢打着赤脚,她说雨天光着脚走路最舒服,浑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凉意。一天,莲妹和一丝丝细雨一齐冲进门来,她兴奋地迫不及待地大叫“丫丫,咱们出去玩吧!”我诧异地看她:没戴斗笠,光着脚丫,裤脚挽得老高。我赶紧叫她进来,因为我妈说淋雨会感冒。“感冒?什么是感冒?”“感冒,嗯......,就是生病,发烧。”“才不会呢,你看,雨都钻进我脖子里了,真凉快。我妈说,下雨就是仙女在哭呢。”“真的?!”我好奇地瞪大双眼。“嗯!”她重重地点着头,想极力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我妈说,仙女孤单一个人,在天上整天织布,没有妈妈陪她,就哭了。”“哦!”我信服地把嘴成“O”字型,不住地点着头。“来吧!”莲妹不由分说一把拉着我冲进雨中,外婆一把没拉住:“这小祖宗,戴上斗笠......!”
第二天,我病了,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外婆谍谍不休地唠叨着,我没听,中希望见到莲妹。因为莲妹最喜欢把自家腌制的咸菜及蚕豆揣在口袋里带给我吃,又香又脆,我现在最想吃这些东西了。外婆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放在我的床头,碗里有二个黄澄澄的荷包蛋:“乖,起来把蛋和面条都吃了,病就好了,啊?”我不动,面里一定又撒了些胡椒粉,很香,可还是不如莲妹家的泡菜。外婆要喂我吃,我一扭身“嗯,我要莲妹!”外婆愣了愣,许久不说话,终于叹了口气,起身走了。我等呀,盼呀,睡了又醒了,醒了又睡了,不知道吃下了几碗蛋面,还是没能等来莲妹,外婆也似乎有意避口不谈莲妹,总是在和我说着那个古老的妖怪吃人的故事。
第三天中午,我趁外婆不在忍不住去了莲妹家,我气喘吁吁推开莲妹家破旧的门,看见屋里黑乎乎的,冷冷清清。莲妹的爹妈呆坐在灶边,我怯怯地问:“大伯,婶子,莲妹在吗?”“干什么?她不在!”她的赌徒父亲狠狠地抽着烟,气极败坏地大吼了一声。我委屈地噙着泪刚要退出,她妈妈突然跑过来搂着我“哇”地一声哭了,我吓得一动不敢动,闭着眼,脑袋里一片混乱,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揪着我的心。过了好久好久,婶子抽泣地告诉我,莲妹因父亲赌输了要把她卖到外地给人当童养媳,和她父亲大吵了一场。因为白纸黑字写着的无法改变,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失足掉下了村边的河里,至今尸体还没捞到......。而她的赌鬼父亲还在不停地骂着:“这个该死的妮子,要找死也不挑个日子,我欠别人的钱怎么还啊?倒霉!”婶子绝望地大叫一声:“我跟你拼了,你还我女儿!”她松开我扑了过去,我机械地抬脚往外走,身后传来的是打骂声和碗碟破碎的声音。
我的头象是要爆炸一样,晕乎乎地走了回家。外婆见我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丫头,你怎么啦?”我无语,流着泪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望着天空,没有雨,没有雨......。我睡着了,半夜猛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呦哭声惊醒。我知道,莲妹找到了。我瞪大双眼,紧紧偎在外婆怀里,恐惧极了。外婆搂着我哄着,拍着,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梦中,莲妹走来了,一身洁白的纱衣,踏着小雨,笑啊,跳啊。我奔向她,却怎么也拉不住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从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
窗外,下着小雨。似乎看见莲妹在不远处向我走来“丫丫,快看......”。我伸出双手,感觉到了莲妹的泪......。 (丫丫是本人的乳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