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台湾海峡 爱情没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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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前，身为国民党空军中校的林贤顺驾机起义，在12架台湾战斗机的尾追下冒死飞越台湾海峡，投向祖国大陆的怀抱。


11年后的今天，身为解放军空军大校的他坐在自己的家里自豪地说：“我最满足的是我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文/张保平  袁  焱


2000年五一节过后，我们采访了1989年从台湾驾机飞回祖国内地的空军大校林贤顺，他感慨地说：“五一节放假，我和太太、女儿去爬苍岩山。过去在台湾只能从地图上看祖国内地，现在看到的全是真的!”他沉浸在回忆之中，仿佛又坐上了F—5E飞机风驰电掣地飞越台湾海峡，向命运发起决定性的冲击。

一飞一落  人生转折


1989年2月11日，正是林贤顺驾机飞越台湾海峡所渴望的理想天气：天气预报台湾是阴
天，内地却是晴天，正好起飞后不易被发现，降落时却可以看清地面。他走到一架已经加好油的F—5E飞机旁边，对值班的地勤人员说：“今天我驾驶这架飞机，你们赶快收拾，不要误点了。”值班人员纳闷地问：“这架飞机今天不是您飞。是不是临时改了?”林贤顺不容置疑地说：“原定的飞行员另有任务，总值班室通知让我飞。”值班员不敢对他这位空军基地飞行中队负责人产生怀疑，连忙说：“那好吧，我给您准备。”
林贤顺的心怦怦直跳。他要飞离这个海岛降落到祖国内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新天地。做出这个决定，他曾经过凤凰涅槃般的痛苦。他生在台湾、长在台湾，他的一切都在这个岛上，自己能否飞过台湾海峡尚且不知，如此抛妻别子一去可谓生死未卜阿。林贤顺实在不愿继续呆在台湾了，不愿继续过那种令他厌倦透顶的生活，虽然他明白内地对从台湾驾机飞回的人员已不像过去那样大力宣传和奖励了，但他还是要去，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在台湾，他作为飞行教官的地位和待遇已经不低)，只是为了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情怀。


林贤顺定了定神，跨入机舱，心想：“豁出去了!飞过去就是胜利，飞不过去也只能认了。”他相信凭着自己出色的飞行技术和丰富的飞行经验，只要时间把握得好，一定能行!这样一想，他果断地启动发动机，随着轰然巨响，驾银鹰腾飞，很快消失在阴云密布的天空。


飞到一定高度，林贤顺突然改变方向一直往西飞，向汕头飞去。五分钟后，他已经越过台湾的中央山脉，告别玉山、阿里山。他知道，在这五分钟内他是安全的，因为按照推测，机场只有在五分钟后才会发现他出了问题。果然，五分钟后，原定的飞行员找不到自己驾驶的飞机，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报告指挥部，指挥部一查就知道出了意外，一阵慌乱之后，命令12架战斗机携弹起飞，以林贤顺所驾飞机的两倍速度追击林贤顺。幸亏那宝贵的五分钟已为林贤顺的成功赢得了时机。


林贤顺知道地面上肯定要呼叫、警告、命令他，为了不受干扰，他干脆一起飞就关掉所有的通讯装备，因此外面发生的情况他一概不知，来自台湾方面的警告和命令他也“置若罔闻”。他并不知道12架战斗机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更不知道追击他飞机的导弹装置已经打开。台湾空军基地指挥部在呼叫林贤顺没有回应、雷达搜索又没有发现目标的情况下，干脆把“暗语”改为“明语”，命令追击林贤顺的12架战斗机：“如果发现目标飞越海峡中线，立即击落!”这一信息被我方空军基地收听到了，我方立即做出反应，瞬间4架战斗机腾空而起，向台湾飞来的12架战斗机飞去。


林贤顺早有防备，一飞出宝岛便一头向海面扎下去，擦着海面超低空飞行。他不断告诫自己：“低些，再低些!千万不能被雷达发现。”距海面只有10多米了，激起的浪花几乎溅到飞机上。不好!他忽然发现正前方有一个庞然大物，眼看就要相撞，减速或提升全来不及了，只有躲闪，林贤顺镇定地一按电钮，机翼擦着客轮的左舷闪电般掠过。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甲板上众旅客的惊慌面孔。


面对客轮上的“观众”，林贤顺心里一阵激动：已经飞过了海峡中线。为了省油，他把飞机拉起在高空飞行。作为飞行员，他清楚地知道，飞越了海峡中线就意味着胜利在望。在两岸的飞行训练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海峡中线是两岸的分界线，没有非常情况，谁也不许“越位”。


12架追击林贤顺的台湾战斗机已经不顾一切地飞越海峡中线，继续风驰电掣般冲来，我方的飞机也赶到，战斗一触即发。然而，这一切林贤顺全然不知。


也许感觉到已经鞭长莫及，为避免事态扩大，12架奉命追击林贤顺的战斗机冒险飞越海峡中线后接到台方指挥部的撤退命令，悻悻而返。


看到台湾方面的战斗机已经返航，我方的4架飞机开始寻找林贤顺的飞机。但由于雾很大，一直没有发现它。短暂的工夫，林贤顺竟“失踪”了。


林贤顺并没有“失踪”，只因地形不熟，加上雾大，一直没有发现机场，加上两岸飞机的通讯装置不一样，他虽然已经打开通讯装置，我方还是无法与他联系。这时，飞到汕头上空的林贤顺只好驾机盘旋着搜寻机场，可只见大雾灰蒙蒙的一片。时间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油料所剩不多了，一旦找不到机场，他只能坠机跳伞。他离开汕头，向广东丰顺方向飞去。然而在丰顺他同样没找到机场。油箱里的燃料马上就要告罄，做好最坏打算的他开始向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飞去，飞到一片开阔地时，飞机的一个发动机因燃料耗尽而熄灭，另一个发动机也出了故障。为避免地面人员伤亡，他瞅准下面一个小山包弃机跳伞。


飞机坠毁时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在地里干活的农民，他们都瞪大眼睛仰着脖子向上看，还指手画脚地议论。林贤顺安全降落到离飞机坠毁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小学操场里，落地时只受了一点儿轻伤。当地的老乡很好，有人跑过来帮他收降落伞的绳子。学校的值班老师走过来问他是哪个部队的，林贤顺说：“我是从台湾过来的。你们附近有没有驻军，麻烦把我送到那里去。”刚开始人们都不信，还以为他开玩笑。后来注意到他的服装确实非同一般，才将信将疑地把他送到县里。


在县招待所里，县领导来看林贤顺，待他如上宾。还有许多当地干部来看他，但不知怎的，自从暴露身份后，林贤顺总觉得与大家有了一些隔膜。忽然，这种隔膜被完全打破了，他听到人群中有人讲客家话：“这个人是台湾来的飞行员，可能是迷航了。”他大为喜悦，原来这里就是自己的祖宗生长过的地方，他们对外人讲普通话，本地人之间却讲客家话。他不是外人啊!他也是本地人的后代啊!于是他用纯正的客家话大声说：“我不是迷航，我就是想回来!”众人大吃一惊，原来他是老乡!语言把大家融合在一起。人们望着他说：“西河郡?”他回答说：“西河堂!”当然，这不是黑话，而是客家人共同的祖籍——西河郡或西河堂。


同年10月，由总参安排，林贤顺到石家庄空军某航校担任副参谋长，被授予上校军衔，后又授予大校军衔，升任副院长。


亦远亦近  爱恋情深


林贤顺回内地后，遇到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婚姻。他在台湾是有家室的，没离婚，还有两个孩子。毅然飞回祖国后，他在精神和心理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认为自己是敢作敢为的男子汉，是勇士，却也感到失去家庭带来的无尽忧伤。


林贤顺与原来的妻子感情有些不和，但还是不忍割舍，半年多过去了，他还是孤身一人。后来他终于下决心离婚，让朋友给自己介绍对象。“也许是上苍特意照顾我，让我在历尽沧桑之后终于在石家庄找到了自己最爱的人。”今年47岁的林贤顺感慨万千地说。他所说的最爱的人叫赵爽，是河北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主持人、编辑。


在一个温馨的傍晚，两人见面了。谈话是从气候开始的。赵爽说：“北方的气候太干燥，您适应不了吧?”她一见面就发现林贤顺偷偷地用手绢擦鼻子，好像刚刚流过鼻血，这是南方人初到北方对干燥气候的反应。接着，赵爽端起脸盆接来自来水，把水泼洒在地面上，试图使空气湿润一些。


细心的林贤顺立刻被这关切的言行打动了，他早就听说赵爽气质高雅，没想到还这样体贴人。一种融洽的气氛马上在他们之间形成。


赵爽谈到了音乐，因为她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她说起了古典诗词，因为这是她的业余爱好。她谈得很投入，也感到对方在用心回应她。他对音乐和诗词有很好的见识，那是他的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告诉她的，但他从不贸然插话。赵爽动心了。她忘记了她所一直警惕着的“复杂”。


宝岛与祖国内地隔绝多年，人们彼此陌生，可是一旦有机会相遇，一旦心灵相互碰撞，那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那绵绵不断的同胞骨肉深情，会一下子把人们融合在一起，爱情便会进射出耀眼的光芒!1991年5月24日，林贤顺和赵爽在石家庄市政府招待所举行简朴的婚礼。


林贤顺说他们结婚的那天有几个小插曲。婚礼本来定在5月23日，事前林贤顺把自己结婚的消息打电话告诉台湾的亲人，那边的亲人都很高兴，惟有大伯不乐意。原来，林贤顺的大伯翻看了历书后说这个日子选得不好，不是“黄道吉日”，要林贤顺改在5月24日，林贤顺答应了。没想到这个黄道吉日并不好，不仅下雨，还赶上停电。这可怎么办?新郎、新娘急得团团转。幸亏招待所很快就亮了起来，原来林贤顺的学院领导想得很周到，竟然连发电设备都给他搬到了招待所。前来祝贺的客人也出乎他们的意料，多来了100多人。


举行婚礼的时候，客人给林贤顺出了一道“难题”，让他抱着新娘从一座“独木桥”上走过去。一位客人还煞有介事地说：“桥这边是祖国，桥那边是台湾，桥下边是台湾海峡。新郎要抱着自己的新娘从桥上走过去，回台湾拜见高堂。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祖国早日统一，夫妻双双把家还。”这个创意不错，但新郎抱着新娘通过“海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众人不依不饶，新郎、新娘只好趁他人不备，双双携手跳过去。新婚夫妇的“狡猾”表现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他们的新生活就这样在笑声中开始了。


  

移风易俗  家庭和睦


思想观念的不同，是赵爽刚结婚时最担心的：二人都很“坚持真理”，会不会吵个天翻地覆?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林贤顺对一切都很理解。他看问题总是从一个很新的角度切人，没有套话和老生常谈，也客观。赵爽对丈夫极为钦佩和赞赏：“他很爱读书，对各种问题都有看法。我们经常争论，但失败的总是我。”


作为台湾人，林贤顺的传统观念很强，认为男主外、女主内，所以做饭的事他向来不插手。赵爽刚怀孕时，不能进厨房做饭，林贤顺也想不到主动下厨，而是领她到外面饭馆去吃饭。这使她很伤心。有一天，她拎起一个小包要离家出走。他说：“到哪里去?这么一个小包就能保障你的后勤供给吗?你不就是嫌我不会做菜吗?瞧我今天的，准让你大吃一惊。”说罢便进了厨房，他好一阵子才端出一条红烧鲤鱼来。她高兴地尝了，鱼淡而无味。原来他忘记搁盐了!


林贤顺从不自己动手洗衣服。结婚后，赵爽从他的柜子里翻出许多脏衣服、脏被褥，动手给他拆洗。林贤顺在一旁看见她十分劳累，说：“我给你钱。”赵爽以为他开玩笑，哪知道他当真。他说：“这些脏东西本来是要雇人洗的，现在你洗了，不用花钱雇人了，这钱自然应该归你。”还认为这是对她劳动的尊重。一向善于理解很多大问题的林贤顺居然对一些小事不理解，赵爽生气了：“你这是对我的污辱!”


赵爽爱写日记，上小学时就开始写日记了，婚后她的日记本有好几本，她所有日记都小心地放在一个橱子里，虽然没有上锁，但也不希望丈夫随便翻看，因为作为少女和年轻女人，她的秘密是很多的。她发现丈夫对她的日记保持着绝佳的绅士风度，有时甚至过分地与柜橱拉开距离以避嫌。林贤顺越“冷淡”那些日记，赵爽倒越想让他看一看了，她想把自己的心迹向他袒露。有一天她问：“难道你就不想了解一下我的过去吗?”林贤顺说：“非常想。”赵爽说：“那你为什么不翻翻那些日记呢?”他说：“那是你的隐私，我无权知道和过问。”赵爽有点儿接受不了，认为这是轻视她，看不起她，赌气地说：“我对你没有隐私，你对我也不能有隐私!这些日记你可以随便看!”他还是没有看。


林贤顺不仅不翻看她的日记，对她的社会活动、人际交往、朋友聚会也一概不过问，不干涉。家里来了赵爽的异性朋友，他表现得礼貌周全，十分尊重。赵爽问：“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林贤顺说：“因为我理解你，爱你。”停了停接着说：“理解和爱是我回到祖国内地的最原始的情感。”赵爽问：“你没有自己的隐私吗?”他说：“我的隐私已经留在台湾，我在内地是一张洁白的纸，除了信任和爱以外，再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秘密。”赵爽说：“尽管这样，我还是不高兴。你要知道，有许多日记是为你写的。”他很感动，笑着说：“那就让我们采取变通的办法吧!我不看你的日记，但你可以念给我听。”这个主意很合赵爽的意，她是电台的节目主持人，朗诵作品是她的拿手好戏。


赵爽从丈夫和他来自台湾的亲戚朋友身上看到许多优点。比如，他们都很实在，一是一，二是二，不爱说过头话。有一次赵爽写工作总结，按照传统的方式一一写来，然后拿给丈夫看，请他加工润色。林贤顺看后却不客气地说：“空话连篇，华而不实，夸大成绩，掩盖缺点，这是什么屁总结!让我替你来写。”赵爽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笑了。


是的，林贤顺没有一般人的那种工于心计和陋习，各方面都显得很天真。有一次逛公园，赵爽掐了一朵花，回家插瓶子里放在钢琴上，他极为不满，认为那不是美。她对此感触很深，写了一篇散文《偷花贼》，检讨自己缺乏社会公德。


正当一家人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时，海峡的那一边传来噩耗：林贤顺的父亲因病去世了。林贤顺无法回去奔丧，赵爽就陪他爬上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面对海峡拜奠故去的老人。


赵爽每天上班离开家，都会产生强烈的依恋之情，而下班回到家，又有一种把喧嚣关在门外的清静感觉。家，与林贤顺组成的家，对她太有诱惑力了。



女儿弹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能打动父母的心



“我们相爱着，我们幸福着。”


           责任编辑：李慧云




(张保平 袁 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