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中的童年——“五·一”九连山纪行
作者:海刺
启程:往事点点滴滴
推开窗,清晨的阳光便迫不急待地蜂涌进来把我围住。不喜欢都市的阳光,是因为总觉得它有些苍白肤浅、虚伪娇情。但此时我对它却不是那么讨厌,因为它清楚地告诉我:今天是个好天气,你可以去到自己想去的那个远方。
暂时还不敢轻易触动“记忆中的童年”这样柔嫩的字眼。即便她只如一抹拂尘轻轻掠过,尘封的往事飞扬,那些朦胧中的美丽都会是一个凄清的爱情故事,任从睫毛尖悄悄滑落的泪水,滋润着已被都市生活熏烤得干涸开裂的心田——小时候,我们多么渴望能有一张“长大而成熟的脸”,而当岁月渐老,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再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思维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童年:那些简单的快乐啊,那个晶莹透明的世界啊。
走吧。我轻轻的对自己说,尽可能平息心中那些已经开始涌动的暗流。我知道,越是靠近自己想去的那个地方,越需要保持平静。在嘈杂的酒巴里,你无法听见内心的呼唤,而童年遥远飘渺的足音,是需要在极度寂静中用心去倾听的。
我要去九连山,那是我心中的圣地。若干年以前,那个天天往返于父亲所在部队的驻地——高峰林场与九连山小学之间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会如此渴望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山野的风轻柔地抚摸你的脸,让一个少年的汗水在阳光下闪出五彩的光芒;冬天的雪粒子肆无忌惮地打在头顶的斗笠上,如琴弦上欢快跳动的音符;满山遍野的鲜花、野果、蘑菇,总让孩子们的双脚不停追逐;我想看看,那条山路上我和姐姐为几颗糖果撕打而撒掉盐巴的地方,是否还有咸味呢?
我就要暂时离开这座呆久了便让人感到有些窒息的城市了。虽然这里有我的爱人和朋友,但童年的足音总在不停地撩拨着内心那些敏感的追求着生命本源的神经,因此我不得不出发。每到长假,都是如此,我总能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声呼唤: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旅程:双脚叩响童年的足音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窗外,云朵雪白,碧空如洗,路上的分道线像一双大手,不停地将你拉向远方。车内的音响轻轻传送着齐秦那空灵的乐声:“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你是不是就这样/轻易走开/真心的花才开/你却要随候鸟飞走/留下来,留下来……”清脆的吉他声如雨后屋檐下滴落的水珠,“滴嗒、滴嗒”地打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幽静得不含任何一点杂质。这时,我的心是平静的。我知道,旅程只是一个过程,一个为了到达目的地而无法省略的过程。
我和军胶带了两家人共同出发。下午2时,我们到达和平县城,从省道的一个小路口左转,前往热水镇,那是和平县唯一的一个旅游点——热水飘流。这也是一条省道,一条在山间蜿蜒盘旋的公路,路况极好。打开车窗,山间的清新便沁人心脾,甚至可以闻到树叶的清香。大约半小时,我们到达目的地。和其他旅游点一样,我历来不会抱有太大的期望,因此也就不会像同行的其他人那样失望,只要小海刺、小军胶开心就行。为了便于安排行程,我们又回到和平县城住下。在和平河边的一家餐厅,从来不吃鸡胸肉的军胶,对和平走地鸡赞不绝口。经几支啤酒的催眠,沉沉睡去。
早晨起来,同行的其他人还未醒来,便出去跑步。和平县因一次山体滑坡,已对一个小山包做了护坡,山顶建了平台,成了当地人休闲锻炼的地方。站在这里,整个县城一览无遗。早晨六点多钟,近郊的菜农,已经开始耕作了。
早餐后,天色渐暗,下起了大雨。我们计划再经热水,到利源镇,横穿到105国道,北上龙南县小武当山。雨中的山路,烟雾迷朦,两台开着雾灯的小车无语静驰——军胶GG说,在这样的山路上,你不想说话,你会感到说话其实就是对美丽景色、美丽心情的错过。车过利源之后,雨停了。此时的小武当山正用它最美的容颜,等待着我们的登临。还是固执地认为,许多景色,远观是最美的,而当你走进她的时候,身在此山,反而无法看清。
从小武当山下来,就要进入九连山了。除了新修的柏油路,那些二十年来一直在我心头萦绕的山岭和村镇,就这样不老地呈现在面前。此时,军胶GG在想什么,我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已经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思潮了。童年,童年,我的童年,我就要走进你了。
认出过了杨村的最后一个山坳,我知道,里面就是九连山了。此时,车速不由自主地加快,转眼越过了小时读书的九连山小学。我想,那就干脆让它如往事一样过去吧,我还可以在走出九连山的时候,最后看它一眼。
车过林场总部,野风GG事先帮我们联系好的向导丁叔,已热情地在路边向我们招手,并且一眼认出了我的父亲——当年九连山里那支部队的军官。为了我们的到来,丁叔特意在上午到山里摘了新鲜的枇杷,几只不愿离开口中美味的蚂蚁,也被丁叔无意中带下了山。简单的交谈之后,我们按丁叔的安排,朝九连山深处进发。
再往前,离父亲所在部队的驻地更近了。看到了转弯处的那个山坡,那是当年上小学时每天都要经过的一段路。冬天的时候,九连山经常下雪,不是北方的那种雪花,而是一颗颗的雪粒子。山路湿滑,我们戴着斗笠,手足并用,才能越过这个山坡。当看到别的小伙伴跌倒时,我们总是开怀大笑;而当自己数次滑下坡来,不知道怎样才能爬上坡顶时,也曾无奈地哭过。车行至此,一股无法言语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心房,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离开九连山二十多年,当年上学的那条小路沉默地经过春夏秋冬,峡谷中的那条小溪反反复复地吟唱着那首老歌,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小男孩长大后的出现。它们都在永恒地坚持着自己不肯变化,而那个小男孩却已经丢失了童年简单的快乐,他的情感变得立体了、丰富了、多层次了……
前往大丘田的山路,过了小鱼塘后的坡顶处,那棵苦楝树依然伫立,满满一树的苦楝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从这里左转,我们走进高峰林场,当年的家就在这里。我总也忘不了那些善良的林场职工和父亲部队的解放军叔叔——那时的我很淘气,总喜欢满山乱窜,肚子饿的时候,吃过许多人家的饭。有的时候,还能吃到煎鸡蛋——这在当时可是属于补品一类的东西啊。还有部队早晨吃剩的馒头,饮事班的叔叔会在我们放学经过食堂的时候,将它烤得金黄,轻轻咬一口,满嘴飘香。如今,林场过去的上百人只剩下几个护林员了,而当年部队的营房、操场、弹药库和家属房已经不复存在,荒草丛生。拿起相机,拍下这几处荒草的时候,我仿佛听见草叶尖的一对蚱蜢轻轻地对我说:“谢谢你,把这么好的地方留给了我们”。我的家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
走出高峰林场,继续前行。路边几个连着的山岭就是孩子们的天堂——那里有许多毛栗树,深秋的时候,落下厚厚的一层。如果来得早,不用手捡,只要用书包一兜就行。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在雨后往密林深处走去,就能采到蘑菇。采蘑菇需要林场的大孩子带我们去,他们知道什么蘑菇好吃,什么蘑菇有毒不能采。回到家,母亲就会煮上满满一锅蘑菇汤,几滴猪油、几根青葱飘在面上,我就会急切地盼望父亲快点下班回来。N年以后,当我和海嫂带着小海刺在“111”吃蘑菇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这样的一副情景:一个小男孩倚门张望,等待着品尝自己的战果。可惜的是,跟小海刺讲这些往事,她总是很迷惘,使我总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顿时趣味索然。
驴程:登顶九连山一峰
傍晚时分,经过艰难行车,穿过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终于到达离九连山一峰最近的墩头村,找到了护林队的刘哥——我和军胶第二天登山的向导。刘哥原以为我们会在中午时分到达林场总部,在丁叔家一直等到下午2点钟,以为我们不来了。我们的到来,使刘哥有些措手不及,到处张罗着给我们准备食宿,煮了一大锅鸡蛋面,让另外一个护林队员给我们让出房间。最后,总算弄出了两个房间给老人、女人和孩子住。我和军胶就睡在村委接待室的沙发上,从村里的小店买来一箱啤酒,和刘哥神砍。问起当年小伙伴的近况,刘哥似乎基本都清楚,这也无形中拉近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当晚,雷鸣电闪,让人担心明天的天气,但到下半夜,居然满天星斗,我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驴程了。
世事并不全由人意,只能顺势而为。由于此行带着老人孩子,为使他们不致过于郁闷,我和军胶放弃了原定三峰连穿的计划,一早出发,只登九连山一峰,中午回到墩头村委,当晚到龙南县城住下——那是我和军嫂读中学的地方,也是父亲所在部队撤出九连山后的驻地。七点钟,我们准时出发。同行的其他人,在为我们准备下山后的午餐,而小海刺、小军胶也找到了他们的快乐,到村里的小溪去捞鱼、捉螃蟹。
我们出发了。刚走不远,两条小狗便紧紧跟随。刘哥告诉我们,其中一条被山间捕鸟机关伤害而瘸腿的狗叫做小黑,酷爱登山,将一直陪同我们登上一峰。从大水坑沿溪流边的小道上行,除了在山脚遇到一群采笋尖的小孩,一路上鸟鸣空谷,只有我们的脚步和呼吸。从一片竹林穿过,便走上伐木道。这时的小黑,时时走入密林,追逐林间的小动物,然后在不远的前方等着我们。正是因为小黑纷乱复杂的脚步,使我第一次看到了林间惊飞的白鹇。林木苍翠,山道幽静,军胶GG一路赞道:山啊,这才叫山啊。
大约一小时,我们来到白云古寺。不巧,那位传说中的神婆正好下山。我们在这里小憩片刻,便接着前行。寺后的山路已不太明显,愈发寂静。溪谷潺潺流动,清澈洁净,是娃娃鱼比较集中的地方。刘哥曾经在此处抓到过一个偷鱼贼,捉了十几条娃娃鱼。此处,离一峰已经很近,但坡度较大,乱石密布,青苔湿滑,每走一步都要非常小心。我终于跟不上刘哥和军胶的步伐了,在离一峰只有百米左右的地方,要求增加一次休息。
走出乱石谷,穿过一片灌木丛,终于到了黄牛石。那是一峰鞍部的一块大石头,牛头对着江西,屁股对着广东。当地人对江西和广东经济发展差异的解释是:这头牛吃的是江西的草,肥的是广东的田。正因如此,和刘哥同一队的一名年青护林员,曾经在一次巡山时悲愤地在牛屁股后面写道:“不准拉屎”,但似乎效果不彰。
此时的一峰,紫气东来,烟雾迷漫。我和军胶把登山包留在黄牛石,跑着上了一峰。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九连山,我们还会来的。
沿着原路返回,我们不得不迈出回程的脚步。
返程:迎接明天的人生
和计划中的一样,下午一时,我们顺利回到墩头村委。在洗身换衣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只山蚂蟥不知道何时叮上了我的小腿,并且在饱饮之后成功地全身而退。伤口血流不止,我只能用酒精简单清洗,贴上创口贴。午餐后,我们告别了向导刘哥,回到龙南县城。听说,部队在县城的家属房还剩下最后一排没有拆,正好是我家住的那一排。
军胶对我坚持登山之后再到县城的安排一直不解。但这一路,县城里的同学一直追问我们的行程,使他终于明白,这个决策绝对是正确的——这些同学只要来到深圳,无一不被我们在酒场上放倒,现在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而酒醉之后登山,实在不是一件快事。热情的龙南人,总让人感到可亲、可敬、可怕,我只能企盼他们能够手下留情,让我不致在餐桌上“现场直播”。
带着浓浓的酒意,我们一行游览了龙南县的龙头滩、摇头桥,对着即将拆掉的曾经住过的房子拍下几张照片,以“连早晨撒出的尿都带着一股酒味”告别多年未见的同学们,就要回来了。就在那一天,大如铜钱的暴雨仍在尽力挽留我们离去的步伐。也许,这是今年最猛烈的一场暴雨了。车过河源,市区积水,我们前面的一辆小车活生生憋在水中死火。所幸的是,我和军胶顺利通过了积水区。
回来的一路,我依然沉浸在童年的回想之中,不可自拔。如同我的心情一样,进入深圳地界,阳光普照,我忽然感到这座城市的亲切。我知道,我的亲人和朋友在这里,我明天的人生也在这里,在寻觅过童年的足迹之后,我会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可是,我还是细听着远方传来的慑人心魄的声声呼唤。我想,我的脚步,不会有停歇的一天……
海刺 编辑于 2005-05-07 03:13
转自深圳磨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