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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0 23:3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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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广东汉族的形成及其与瑶、壮、畲等族的融合关系
练铭志
本文以文献记载为主,结合考古学、语言学和民族学等资料,对广东汉族的形成进行多学科的综合考察,认为广东汉族不是简单的来自全国各地汉族的复合体,而是以由百越融合于汉族而形成的广府民系和潮汕民系的先民为基础或生长点,然后继续融合百越后裔和其他世居广东农村的少数民族的族体,甚至还融合了若干非蒙古利亚种族的血统,以及不断吸纳或融合全国各地入粤的汉族而形成的复杂的融合体。广东汉族与其他省份的汉族不同,与少数民族的关系特别密切。不仅广东汉族的出现、发展和形成跟广东的三次民族融合有关,而且广东汉族也为百越及其后裔和瑶、畲等族所融合,与瑶、壮、畲等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肉联系。
关键词:广东 汉族 民族形成 民族融合
作者练铭志,1942年生,广东省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地址:广州市东风中路305号,邮编510031。
广东汉族基本上由广府、潮汕(一作福佬)和客家等三大民系组成。①因此,弄清三大民系的出现、发展及其形成,广东汉族的形成也就基本上解决了。民系主要以其所操之语言作为划分的标志。广东三大民系的语言分别是粤方言(简称粤语)、潮汕方言(简称潮语)和客家方言。其分布,广府人主要在珠江三角洲及粤北、粤西等地。潮汕人主要在粤东之东南部即清代潮州府主要辖境;粤西沿海各县市居民所操之雷州话,与潮语接近,同属闽方言,故权将其归入潮汕民系。客家人相对分散,其中心在粤东的东北部各县市和粤北山区,粤中、粤西各县市的山区也有零散的分布。汉族不是广东的土著②民族,其今日的分布状况是历史发展的结果。广东汉族是以粤地土著古越族(也称百越)融合于汉族的族体为基础,然后经过漫长的再融合和汇聚吸纳而逐渐形成的地域性人们共同体。以下试就其形成及其与其他民族或种族的关系略加论述,不当之处,请批评指正。
①广东汉族除三大民系外,尚有人口不多的其他民系和身分不明的群体,如陆丰、惠东一带操军话的和粤北韶关等地操
系属未定的韶州土话的群体等,两者合计人口不足100万。参见李新魁:《广东的方言》,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又据《
广东年鉴·1998》(广东年鉴社1998年版),至1997年末,广东省总人口为7051.15万,其中少数民族86.7万,其余为汉族。汉族
中广府人3800万,潮汕人1600万,客家人1400万,三民系占汉族总人口的97.64%。
②这里的土著是指从新石器时代起就一直生活在当地的原住居民及其后裔。
一、广东三大民系的出现及其发展
(一)广府民系的出现及其发展
广府民系的先民是由粤地土著南越和西瓯即百越的部分族人融合于汉族而出现的。其发展,经历六朝至唐初和两宋等两个阶段。
广东自古为百越聚居之地,已为考古学、语言学、地名学等资料和文献记载所证实。学术界也已有共识。至秦汉,他们创造出以种稻和制造并使用有肩石器、扇形青铜钺、几何印纹陶和舟楫,以及凿齿、断发文身、鸡卜等为主要特征的百越文化。秦代前后,广东百越各支的分布大致是:南越集中在珠江三角洲,西江流域为西瓯所居,粤东潮、梅地区是闽越的世居地,而粤西高、雷一带则为骆越地。
中原华夏族(汉代之后称汉族)入粤约始于西周中期。在粤东浮滨文化遗址,不仅出土了分别与河南商代中期和郑州二里冈文化相似的平内长援石戈和大口尊,而且发现了三座行中原葬俗二层台的墓葬,①从而大体上确定中原人入粤的上限。②其后,南来的中原人不断增多。他们带来了先进的生产工具、生产技术、生活用器以及中原的语言和礼俗。
秦始皇为平岭南,“使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守五岭,与西瓯战。③这些军士除战死外,全部留戍岭南。统一岭南后,秦推行“移民实边”政策,先后于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和三十四年(前213)两次将“尝逋亡人、赘婿、贾人”和“治狱吏不直者”强徙岭南,④“与越杂处”。其后,其又应带兵官赵佗之请,将15,000名“无夫家”之女子徙至岭南,“以为士卒衣补(妻子)”。⑤秦末,南海尉任嚣临终前跟赵佗分析形势时,有“南海僻远,东西万里,颇有中国人相辅”之语,可见当时在广东的中原人不少。
汉武帝平南越后,亦仿效秦始皇将罪犯迁至岭南。⑥新莽时期,也曾两次下令将各种罪人“投诸四裔”,⑦恐怕也有到岭南的。
南越国时期,赵佗鉴于暴秦灭亡的教训,推行民族和睦政策:尊重百越风俗,任用越人为官,提倡越汉通婚等等。越汉关系融洽,有汉族融合于百越者。赵佗“椎结箕踞”,自称“蛮夷大长”即是一例。⑧
秦汉两代入粤的中原人,不仅为粤地的开发和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其所带来的语言、文化和礼俗对粤地的文化变迁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为越汉融合铺平了道路。从西汉中期至东汉末年,番禺的南越、广信的西瓯等相当部分族人逐渐融合于汉族,成为汉朝的编民。
①参见广东省博物馆等:《广东饶平古墓发掘简报》,《文物资料丛刊》第八辑,1983年;广东省博物馆等:《广东大埔县古
墓群清理简报》,《文物》1991年第11期。
②浮滨文化的年代,争议颇大。邱立诚的《从普宁牛伯公山遗址谈起》(《广东省博物馆集刊》1996年,广东人民出版社1
997年版)一文认为,经碳14测定,浮滨文化的年代在公元前1440—公元前920年之间,“下限不会晚至西周后期”。据此并参
考地层及出土器物的年代,将其定在西周中期似较稳妥。
③《淮南子》卷18《人间训》。
④《史记》卷6《秦始皇本纪》。
⑤《史记》卷118《淮南王安传》。
⑥参见《三国志》卷53《薛综传》。
⑦《汉书》卷24《食货志》。
⑧参见《史记》卷97《陆贾传》、卷113《南越传》。
越汉融合的结果,一方面是南越、西瓯等族称逐渐不见于史,另一方面是发生越汉融合的南海、苍梧二郡编户大增。从西汉平帝元始二年到东汉顺帝永和五年的138年中,两郡户口分别猛增364%和457%。①如此高速的户口增长,决非自然繁衍所能达到。这些新增编户除部分为入迁者外,大多数恐与越汉融合有关。
这些新增编户的多数即南越、西瓯融合于汉族的融合体,就是广府民系的最初先民。从地望来看,新增编户不可能是客家民系和潮汕民系的先民。而最重要的证据是他们的语言。据西汉扬雄的《方言》看,当时粤方言已经萌芽。它的某些词语如“睇”(看)、“西服”(庸贱)等已经出现,其读音与今日粤语相同。②此外还有其他一些词语,在《广东的方言》一书中已有专门论述。③粤方言系粤地土著百越族的古台语不断接受汉语的影响并融合于汉语而形成的一种汉语方言。它的出现既是越汉融合的结果,也是越汉融合的标志。现代粤语仍保留着若干古台语的语音、语法的特点和某些词语,即足以证明广府人与古越族的关系。有关这些特点和词语,罗香林、徐松石和李新魁等已有成论,此从略。
广府民系的先民是由南越、西瓯等融合于汉族而出现的。广府民系是广东汉族最早的成分,出现于西汉中期。也就是说,广东汉族始见于西汉中期。有学者把前此徙居广东的“中县人”也作为广府人的先民或广东汉族,似有不妥。因为其所操之中原汉语不属于今日广东三大方言中任何一个。广东汉族就是以广府民系的先民(当然还有潮汕民系和客家民系的先民)为基础,继续融合百越的后裔俚人及广东境内其他少数民族或其他种族,以及不断吸纳来自全国各地的汉族而逐渐发展起来的。
两汉之交至南朝末年,又有不少汉族进入岭南。他们当中有精通经史的中原士人,但更多的是逃避战乱、赋役的“流人”和农民。道光《广东通志·舆地略十》载,“自汉末建安(196—219)至东(西)晋永嘉(307—312)之际,中国人避地者多入岭表,子孙往往家焉”。嘉靖《广东通志·事记》引晋黄恭《交广二州记》也云,“建兴三年(315),江、扬二州经石冰、陈敏之乱,民多流入广州。诏加存恤”。陆路之外,还有从海道来的。《晋书·庾亮传》云,“时东土多赋役,百姓乃从海道入广州”。南朝,北燕冯业率族人300集体浮海南下归刘宋,占籍新会(《旧唐书》作番禺)亦是例证。④以上入粤汉族多到今珠江三角洲一带。他们的入住不但增加了广府民系先民的人口,而且其所带来的中原汉语进一步加强了对正在形成中的粤方言的影响。“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指唐代)能晋语”。⑤粤方言至此基本形成。⑥
对广府民系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广东的第二次民族融合即俚汉融合。在越汉融合之后,史籍出现“俚”的记载。俚是百越未融合于汉族者的后裔。⑦俚人数量甚多,仅粤西古高凉一带即有“部落十余万家”。⑧其分布几遍全省,其中西江流域和古高凉一带为其聚居中心。
①据《汉书·地理志》和《后汉书·郡国志》,西汉元始二年,两郡的户口分别是19,613户和24,379户;东汉永和五年,其户
口是71,477户和111,395户。
②(汉)扬雄著、周祖谟校:《方言校笺及通检》二,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
③参见李新魁:《广东的方言》,第47—48页。
④参见《隋书》卷80《谯国夫人传》。《北史》本传亦同。
⑤《张籍诗集·永嘉行》,中华书局1959年版。
⑥参见李新魁:《广东的方言》,第57—59页。
⑦《隋书·南方人传》曰:“南方人杂类……曰蜒,曰,曰俚,曰僚,曰人也……古先所谓百越是也”。
⑧《隋书》卷80《谯国夫人传》。
从三国初年至隋代中叶的300多年中,他们多次起义,以反抗封建王朝的统治。①由于其人口占社会总人口的绝大多数,因此在整个社会生活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罗州(今化州市)刺史冯融虽“三世为守牧,然他乡羁旅,号令不行,乃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婚于郡大姓冼氏”,借重俚人首领冼夫人的力量,“俚人始相率受约束”。②南朝陈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拥冼夫人,号为“圣母”,岭南晏然,足见俚人势力之大。隋仁寿(601—604)初,番(广)州总管赵讷贪虐,激起俚人反抗。隋炀帝敕委冼夫人招慰亡叛,“所至皆降”,平定岭南,不费一卒一箭。③另外,汉族朝廷命官为取得俚人的支持,也多依从俚俗。故冯融被称为“都老”(俚人对首领的尊称)。其族裔如冯盎、冯子猷、冯智戴等均被目为“蛮夷”或“南方人酋长”。④
由于各地汉族涌入,促进俚汉文化交流,加上冼夫人“戒约本宗,使从民礼”,加速俚人对汉文化的吸收,于是广东出现历史上第二次民族融合———俚汉融合,众多的俚人纷纷融合于汉族。俚汉融合,始于晋,发展于南朝,隋唐之间进入高潮,而结束于唐初。《隋书·南方人传》载,“南方人杂类,与华人错居,曰蜒,曰,曰俚,曰僚,曰也人……稍属于中国,皆列为郡县,同之齐人,不复详载”。《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高州府部汇考三》“风俗”条云:“自隋唐之后,渐袭华风,休明之化,沦洽于兹。椎跣变为冠裳,侏亻离化为弦诵;才贤辈出,科甲蝉联,彬彬然埒于中土”。俚人聚居中心的西江流域和古高凉地区,隋代户口比刘宋初年成倍地增加。⑤至唐初,两地户口又在隋代的基础上大幅攀升。从隋大业五年(609)至唐贞观十四年(640)的31年间,高凉郡的户口增长率高达541.1%。⑥这些新增的户除部分为自然增长和入迁的汉族外,大部分应与俚汉融合有关。另外,俚人的著姓如高凉之冼氏、化州之庞氏、新会之冯氏和番禺之王氏等均为今日该地汉族习见的姓氏,亦不失为其佐证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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