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写得出、传得下”的客家话——《长汀话词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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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文清


“芋荷—jio lo的‘ jio lo’，样般写？”这是客家地区曾经广为流传的一道考题。意思是芋子杆浸泡变软晒干后（作菜），如同腌菜干一般，呈现“一jio lo”（卷成一团）的状态，这个“jio lo”，怎么写？真是能说不能写啊，千百年来，这道“客家之问”，不知难倒了多少读书破万卷的秀才先生，让他们面对顽童们的恭敬请教，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能说就能写！长汀的周存先生认为于音于义，“jio lo”可以写作“纠络”（纠结、缠络），并收进了他历时7年编撰、2023年8月世界图书出版广东公司出版的《长汀话词典》中。
26000余词条，“纠络”是这部皇皇巨著《长汀话词典》中的一个词条。
周存，生于1948年的地道长汀城关人，书香门第出身，长汀师范学校原语文科高级讲师，是千百“汀师”人记忆中博学亲切的周老师。他长期从事普通话口语教学，是国家级普通话测试员。曾参加全国师范院校“教师口语”课程标准拟制和《教师口语》（中师版）教材编写，曾担任福建省语文中心组“现代汉语”“教师口语”学科组组长，并担任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长汀话）发音人。
一辈子教职工作，从事的是全国通用的现代标准汉语——普通话口语的教学与推广。退休之后，周存却日益感受到老祖宗传下来的汀州客家土话的急剧变异与衰微。“在大陆主要的客家话代表区域里，梅州和赣州客家话都有人编出过词典，就你们长汀话还没有词典，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缺憾，希望你能把这本词典编出来！”2016年12月，周存参加在中山大学举办的第十二届客家方言学术研讨会，两位语言学家李如龙教授、庄初升教授的一番感叹与嘱托，让他猛然感到一种压力和责任。确实，周存早就深切感受到由于推广普通话，方言的演变速度加快了，他这一辈人的口语与父辈已经有许多不同，而下一辈，不，只要年轻10岁左右的同辈，语音、用词就很不一样了——倘然自己这一辈不能保全方言，即使晚辈编出了方言词典，也会是另一种样子的。一种使命感深深注入周存的心里！
那一年，周存68岁，已有18年糖尿病史，但他自信还有编完这本词典的体力、体质，于是慨然承诺编纂《长汀话词典》。作为汀州书香世家子弟，周存父子与李如龙、庄初升两位教授夙有缘分。早在60年前，李如龙就把周存父亲周晖先生认定为长汀方言的发音人。薪火相传，周晖辞世后，庄初升又把周存作为长汀方言正宗的“老派”发音人。于是，李如龙、庄初升就成为周存编撰词典的最强大学术依靠。周存甫一承诺编撰词典，庄初升就立即联系国家新闻出版署，把词典列入了“十三五”出版计划。或电话或登门，李如龙则对周存的请教一一解答，而在拼音符号设计、方言用字方面，也是一丝不苟地亲自把关。更使周存感动的是，李如龙欣然为词典作序，给予高度学术肯定。2021年，词典初稿完成之后，庄初升在百忙中亲自为词典调整拼音系统，联系出版单位，还从课题经费中匀出款项支持词典印刷出版，倾注了大量心血。庄初升的博士生黄淑芬的博士论文《闽西客家方言音韵专题研究》，其中涉及长汀话百年来语音演变的章节内容，也给周存编撰词典启示颇多。
搜集语词，是编撰词典的重点工作。为把长汀话语词尽可能网罗典中，周存请胞弟周卫调查并收集土、木、竹、铁、裁缝、卜算、纸扎等百工语词，请原长汀县文化局局长张鸿祥提供红色文化、民俗文化、旅游文化、长汀老字号、长汀民间故事等相关语词，请熊灵、熊胜父子，卢品祥、卢建鑫父子提供长汀人常用的中草药名词；以李如龙《客赣方言调查报告》，罗美珍、林立芳、饶长溶《客家话通用词典》，已故长汀一中毛河先老师的《毛河先文集·长汀话语词》为参照；更以已故长汀一中曹培基老师的《客家话字典》为线索，补入同一字节领属下的语词；还从长汀县教师进修学校罗朝祥老师用长汀话创作的长篇小说《老城故事》中摘入了几十个方言词；原长汀县工商管理局干部熊秋生提供了长汀谜语、童谣、土法造纸相关语词，并解答了许多疑难语词的疑问；又充分发挥手机备忘录的记录功能，随时随处拾取方言语词。出于语音是方言与通用语主要区别的考虑，收入了部分已经进入了方言交际的普通话语词。至2020年秋，周存将各类语词进行电脑汇合时，居然有4万2千多条，近160万字。他意识到，虽然永远也未能把长汀话语词一网打尽，但“体量”已经够庞大乃至臃肿了，于是进入整理阶段，至此自2016年已历时4年整。之后近一年的删减整理，主要剔除“非方言语词”，剩余词条2万6千多条，约94万字。
词条的排序、索引编辑、整体布局等工作，繁琐费时，如果手工操作，再熟练也得花一两年时间才能完成，而且极易出错，交由电脑完成，由电脑软件工程师编好程序，则可“一键完成”，实在太便捷了。这份工作是由周存儿子周原和他领导的福建创昱达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常驻上海）员工完成的。旧事新技，充分展现了现代电脑科技在词典编撰这项古老工作中的威力与神奇。
在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关于“建设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体系，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的精神指导下，长汀县政协及其领导深刻认识到方言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重要性，对词典的出版和推广给予了重大支持。
为此，周存衷心感谢上述各位领导、老师、家人、亲戚、同学、同事和朋友，在他7年不舍昼夜工作中的真诚惠助。这本词典虽由他一人执笔，但仍然是集体创造的结果。他也深深感恩千年古郡家乡的语言以及文化的深厚积淀，这才能有词典的丰富多彩。
周存认为自己所生活的年代，在方言上具有前后承接的特点。日常生活一直说方言母语，尽管已经有所变化，但基本保留老派发音；而因为工作用语是普通话，要和年轻人打交道，所以也能下接新派发音。而这本词典的注音和选词，新老交替而偏重老派发音，是他这代长汀城关人（20世纪40至50年代出生、60至70年代话语定型）的语音和用词面貌的真实反映。
客家话是汉族客家民系的最显著标志，长汀城关话则是原汀州府（闽西）客家话的代表。1919年，在长汀的传教士就曾用长汀城关客家话，翻译《圣经》之《马太福音》，称作《汀州话罗马拼音〈马太福音〉译本》，亦称《马太福音》的“汀州土白译本”。现代以来，涉及长汀客家方言的著述相继或编撰或出版，如前引毛河先、曹培基诸先生之作，1993年出版的《长汀县志》也列有《方言》专章。而周存这本《长汀话词典》则被认为是长汀、闽西乃至福建史上第一部个人独撰的大型客家话词典，具有六大亮点：
专业性强：选取词条地道，体例规范，释义丰富；
收词丰富：收录26000余词条，涵盖多音词语；
雅俗兼顾：坚持语言学原则，兼顾大众需求；
浅显易学：采用汉语拼音标注，通俗易懂；
传承文化：传承客家方言，弘扬地方文化；
专家推荐：获得学界认可，专家作序推荐。
正如著名的客家之问“jio lo，样般写”，方言本字的探源论证认定，是最有挑战难度也是最富魅力、最吸引人的工作。这部《长汀话词典》在客家方言本字方面作了大量有理有据的考证、生动有趣的表述，可谓一部真正体现客家话是能够“写得出”的词典。同时，又以长汀话为标本，通过释义与例句，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地道纯正的客家风物、客家情感、客家思维、客家价值观、客家烟火日常、客家百态情景。这部客家风物词典、心灵宝典，客家人读的是祖先故土、乡音乡愁、沧海桑田，非客家人通过文字读的是华夏辽阔、也曾相识、心有戚戚。这是一部必将传世、真正“传得下”的词典，在当今客家话被认为是消失最快的方言之一的背景之下，对于保护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客家文化及客家精神，尤显可贵，意义深远。
 
节选自《岩声》2023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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