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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黄百韬上将之子黄敬先回忆曾祖父——清朝山东曹州总兵黄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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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 19:55: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黄百韬上将之子黄敬先回忆曾祖父——清朝山东曹州总兵黄凤山往事

曾祖父黄凤山(有些史书写为「周凤山」;字鸣阶,1825-1891)是广东省嘉应州梅县攀桂坊人。梅县是属于客家人的县份,所以凤山公是广东梅县客家人。他出生于满清道光五年(乙酉年)十月初二(公元1825年11月11日)。自幼喜爱武学,并且身手不凡,故而在十七岁那年(道光廿一年,1841,辛丑年),便考上了家乡嘉应州的武庠生。未几,也就是鸦片战争(公元1840年6月-1842年8月)结束之后,两广的民变层出叠见,朝廷暂止两广的科举考试。黄凤山因而常常居家,闲时就精研及勤练拳法棍棒,增进武艺。

晚清名臣曾国藩

廿三岁的那年(道光廿七年,1847,丁未年),广东花县客家人冯云山(1822-1852,太平天国初创时期的重要人物之一)及钱东平慕名登门来访,热诚地吸收黄凤山一同前往广西的紫荆山,参加天主教传教士洪秀全(1814-1864,原名洪仁坤,小名火秀,广东花县客家人)及冯云山两人设立的「拜上帝会」组织。当时,拜上帝会正积极筹划建立太平军,预备武装起义反清。当时,太平军治军极有规划和组织。黄凤山去到广西后的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于广西浔州府桂平县金田村起事反清。次年(咸丰元年,辛亥年)闰八月初一日(公元1851年9月25日),太平军攻破永安(今广西蒙山县),遂建「太平天国」。洪秀全自称天王,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秦日昌为天官丞相,且规定诸王皆受东王的节制。咸丰二年(1852,壬子年)年初一,黄凤山与秉性骄傲兼颟顸的东王杨秀清(约1820-1856,广西桂平客家人)发生肢体冲突。盛怒之下,便立即带着百余人离开了太平军,前往广西的柳州。在此,黄凤山及其随众投靠了清廷驻广西的提督向荣(字欣然,约1788-1856,四川大宁[今巫溪县]人)。此后,黄凤山便与洪杨的太平军兵戎交战不息。

最初,黄凤山在向荣麾下担任哨官。咸丰二年二月,擢升为把总。同年十月,擢升为千总。咸丰三年初,再擢陞至守备。从咸丰二年元月到咸丰三年年初的期间,黄凤山率清兵攻打太平军,先后克复了广西的新宁州、永安(洪秀全于咸丰元年在此宣布建立太平天国),及全州(位于广西东北,靠近湖南的零陵)。接着再与同乡张国梁(?-1860,广东梅县客家人)联合出兵攻击太平军,解救了当时湖南的军政中心长沙(今湖南省省会)之围、夺回岳州(今湖南岳阳市)、城陵几、及武昌(今湖北武汉市的一个市辖区)的洪山等地。当黄凤山最初在提督向荣麾下任职时,发生了两次重要的事件或遭遇。第一次发生在咸丰二年的二、三月之间,清军与太平军正在桂林鏖战之际,黄凤山患病。向荣立即把黄凤山从粤西送往湖南长沙治疗和调养。在此,他遇到了贫病交迫的鲍超(字春亭,后改春霆,1828-1886).鲍超是四川夔府(今重庆奉节)人,体格魁梧,言不轻发,事无苟且,忠诚朴实,但不识字。黄凤山赠生活费白银四十六两给鲍超,并且经常主动及悉心地帮助他求医治病和调养。当黄凤山自己病愈,于咸丰二年八月回到向荣营地之前,还力荐鲍超于塔齐布(字智亭,1817-1855,满洲镶黄旗人),后又隶属杨载福部。黄、鲍两人从此结为刎颈之交。第二次事件或遭遇始自咸丰三年(1853,癸丑年)的大年初一。这天,向荣率清兵尾追太平军,从广西桂林,越过湖南,来到了湖北的武昌。当天,黄凤山出战时,左背被敌人击伤。向荣立即派船送黄凤山南下,再次去到湖南长沙就医。不久,太平军放弃武昌,却发动了号称五十万的兵力,一万余艘船舰,分水、陆两路沿长江东下,直指金陵。正月初八,清两江总督陆建瀛帅清兵至湖北,迎战太平军于广济县(今武穴市,长江中游的港口城市),大败。陆建瀛逃回江宁后不久,惊悸而死。太平军则势如破竹,一路攻下九江,安庆,直达金陵(江宁,今之南京)。

天王洪秀全便把金陵定为太平天国的首都,改称「天京」,时为咸丰三年的二月初十(公元1853年3月19日),距离金田起兵仅短短的两年半。太平军从武昌东下至金陵的期间,向荣率清军自武昌沿长江一路在后追赶,常隔一二百里,不能逼近交锋。最后,向荣闻金陵城破,便率领清军至金陵城郊,在城东孝陵卫驻扎,号称「江南大营」。此时,长江的水路被太平军控制,也就是从大冶至江宁的水路不通。同年的五月,留在长沙的黄凤山伤愈。但是因为水路不通,不能来到向荣的江南大营。当此进退无据之际,鲍超极力向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1811-1872,道光十八年[1838]进士,出生于湖南长沙府湘乡县杨树坪)推举黄凤山,言道:「黄凤山自广西至湖南、湖,克复数城,所向无敌,武术超群。同时又赋性仗义疏财,忠信朴诚。我得此人之恩惠非浅,有再生之德。如今落难于此,这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曾国藩听后,立即亲自前往其住所相邀,请黄凤山加入长沙的团练,言道:「如今遍地敌兵,陆水两路不通,究竟是回不去的。我们都是给朝廷出力,何不留此帮助训练湘勇武术。等将来陆水两路打通后,我定派人送你回到向荣的驻地。」黄凤山慨然答应,遂留在长沙。

稍早(咸丰二年十二月),清廷为镇压太平军,下诏命吏部侍郎曾国藩在长沙办地方武装「团练」,曾国藩借此机会筹创湘军(或称湘勇)。招募的兵勇集训于长沙。湘军分陆军、水师两种。咸丰三年五月,黄凤山经鲍超之推荐,入团练为陆军统领,积极传授士卒各种拳法,再教刀枪棍棒等武功。是年九月,太平军自天京西征,陷湖北黄州、汉阳;清朝的湖北按察使李卿谷死难。十二月,太平军攻下庐州(今安徽合肥市)。守庐州的安徽巡抚兼军门提督江忠源兵败自杀。接着,江西又失陷十余县。朝廷谕下,命曾国藩及早从湖南出兵征剿太平军,策应各省军务。当其时,曾国藩派员正在监造战船,备练水师,并令黄凤山等统领,在长沙连夜加紧教练陆军士卒,预备明年陆、水师齐出,抵御西征的太平军。咸丰四年(1854,甲寅年),曾国藩于正月廿四日(公元1854年2月21日)发布《讨粤匪檄》,旋率湘军团练的陆、水两路计一万七千余人齐出,征讨西征的太平军。是年三月,曾国藩的陆师失利于岳州(今湖南岳阳市),水师继又被太平军击败于湖南湘江西岸的靖港。陆、水两路共死亡八百余人。曾羞愧不欲生,投水自杀,左右救之。回兵长沙后,忽报太平军陷湘潭。曾国藩命塔齐布与黄凤山引兵五千出战。塔齐布与黄凤山于四月一日(公元1854年4月27日)杀太平军五百余人,克复湘潭。湘军方才重振军心。值得指出的是,湘潭之役是湘勇成军后的第一次大捷。六月,湘军第二次兴师,陆、水齐出。鲍超与黄凤山担任陆师先锋,再次攻打岳州。此役,黄凤山踪身跃上了岳阳楼,杀敌官兵三十余人,旋插旗楼顶,大振军心,随克岳州。

湘军接着驱兵东北,出省作战,直指湖北武昌。咸丰四年八月廿三日(公元1854年10月14日)到达武昌。是夜,黄凤山挑选出一百五十健儿,每人头缠白布为记号,于三更时候爬上武昌府的城楼,乘敌无备,杀其守城士兵数十名,及守城天将李元彪,活捉敌将姚镇南。接着夺开城门,放湘兵入城,一举克复了武昌。是日,黄凤山使力过度,周身疼痛,养十余日,始能行动。武昌被湘军攻克后,太平军退守鄂东的田家镇。同年十月,湘军陆、水两路进兵,攻克了田家镇要塞;太平军退向江西九江。捷报进京,朝廷旨下,陞曾国藩为湖北巡抚,兼督各省军务;并陞黄凤山为都司,兼提标职。接着,湘军的兵锋指向九江。咸丰五年(1855,乙卯年)初,在两湖战场上大获全胜的湘军,在江西遭遇到太平军翼王石达开(1831-1863,广西贵县[今贵港]客家人)所率的西征部队。双方在鄱阳湖的湖口及九江江面鏖战。湘军水师被太平军腰斩,溃不成军。受挫的曾国藩投水自尽,旋被救起。此后,曾率败军退至江西南昌。到了南昌后,曾国藩命黄凤山攻取江西广昌,拒战二日,斩杀敌方丞相刘阿红,克复广昌。后又克复江西建昌(今江西省南城县),斩杀了敌方丞相文焕章,生擒敌方天将雷鸣升。在湖口获胜后的石达开,先领军沿长江西上,攻陷湖北武昌。接着,石达开挥军南下,攻打江西的临江府。

咸丰六年二月十八日(公元1856年3月24日),石达开的部队在樟树镇(今江西省樟树市樟树镇)大败湘军黄凤山部;黄凤山败走建昌固守。至此,太平军控制了江西十三府中的八府五十余县。曾国藩被困在驻地南昌,成了瓮中之鳖,孤立地陷入太平军的四面包围。然而适于此时,天京(即南京)外围告急,石达开被东王杨秀清调回天京去攻打清军的江南大营,目的在解除清军对天京的包。曾国藩的三位弟弟曾国华、曾国荃、曾国葆及黄凤山乘石达开被调回天京的时机,联合进攻南昌,大破留守的太平军。六月初五日,坐困在南昌三个半月的曾国藩终于绝路逢生。曾国藩出险后,清廷擢陞黄凤山为游击,加「武勇巴图鲁」名号,赏戴花翎。是年,黄凤山统率的湘军旋被调守江西抚州。未几,太平军甘万众来犯,鏖战五日夜。曾国荃引兵来救方脱险。咸丰六年(1856,丙辰年)七月,久攻江宁四年不下的向荣,被太平军的石达开、秦日纲、陈玉成等夹击。陈玉成(1837-1862,广西藤县客家人),常被清军将领鄙笑,称之为「四眼狗」。这是因为他的皮肤极白,长得眉清目秀,而两眼下有紫色的痣,远望犹如四眼。未几,江南大营被石、秦、陈击溃,钦差大臣向荣逃至丹阳,愧愤交加,自缢身亡。向荣是黄凤山最早的上司。清廷改派满洲人和春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张国梁陞提督,帮办军务。接着,陈玉成拥众指向安徽省的桐城及皖北。当时,曾国藩在九江与胡林翼正在策划如何出兵反攻武昌及迎战西征的「四眼狗」。曾戏言道:「黄凤山与鲍超是一虎一豹,吾有此二人,还有何惧哉![四眼狗]早晚喂吾虎豹。」十一月,胡林翼收复武昌、汉阳。这年年底,忽报陈玉成已陷安徽桐城及北十余县,正向湖北推进。

咸丰七年(1857,丁巳年)正月,鲍超在湖北黄梅的亿生寺与陈玉成军作战时,左膝负伤。黄凤山及时引兵援救,将陈玉成击退,并生擒伪丞相王文祥。黄凤山因功被擢升为参将。是年二月,曾国藩丁父忧,回籍奔丧,湘军水陆师交由湖北巡抚胡林翼、福建水师由提督杨岳斌掌管。胡林翼命鲍超与黄凤山引兵袭取安徽宿松。攻克后,清廷补黄凤山副将衔。

咸丰八年(1858,戊午年),湘军水陆并进,攻克安徽铜陵。太平天国的天京告急。八月,太平军的李秀成(1823-1864,广西藤县客家人)和陈玉成回援天京。陈玉成首先攻占庐州(今安徽合肥市);接着,会同李秀成又击溃清军江北大营。太平军陆续占领了江埔、仪征、扬州、六合。曾国藩太平军东下,派李续宾率精兵六千进攻庐州,一路连陷太湖、潜山、桐城、舒城,近围三河镇(今安徽肥西县的三河镇,位于庐州西南五十里),逼近庐州。洪秀全急命陈玉成、李秀成回师驰援。十月,太平军和湘军战于庐州南路屏障的三河镇。经过三天的激战,太平军之陈玉成在李秀成的配合下,将李续宾围困营中,旋攻破湘军营盘。湘军的提督李续宾及副将曾国华(字温甫,曾国藩的二弟;曾家五兄弟是:国藩、国潢、国华、国荃、国葆)等五千余人被歼。取得三河大捷的陈玉成、李秀成于隔年(1859)被洪秀全先后封为英王、忠王。

咸丰十年(1860,庚申年)闰三月,围困天京长达八年之久的江南大营被李秀成、陈玉成、杨辅清、李世贤、刘官芳等五路太平军攻破,彻底粉碎。主帅钦差大臣和春惧敌,带走官军五万,夜遁逃走。江南提督张国梁孤军难撑,仍力战太平军,最后被童容海(李秀成部属)手刃于丹阳(今江苏省镇江市管辖的一个县级市)。钦差大臣和春逃到无锡后,在浒墅关(在今江苏苏州的一个镇)自杀身亡。江南大营自此被消灭。早年黄凤山在向荣麾下任职时,会经与张国梁比肩作战。听到他战死的消息时,不胜哀悼。写道:「国梁字殿臣,初名嘉祥,与余同乡,貌美如女子,素有胆量。每战时,身先士卒,以少击多,纪律严明,心有奇谋,与士卒同甘苦。俸银救济难民,分给伤兵。宦囊积蓄,身后萧然,遗留襁褓一子。·····余以招魂,遥祭国梁。」

自从江南大营被消灭后,曾国藩的湘军便成为太平军首要的敌人,而曾国藩本人也因而被授为两江总督和钦差大臣。此时,曾国藩决定发动湘军,三路进攻安庆。安庆当时是安徽省城,乃长江中游的战略要地,也是太平军坚守天京的重要门户。湘军首先攻陷安徽枞阳。咸丰十年五月起,湘军开始围攻安庆。同时,清军多隆阿(1818-1864)的部队配合湘军,负责攻打太平军的解围部队。次年(咸丰十一年,1861,辛酉年)七月,清军及湘军再破陈玉成、杨辅清等援军。此时,安庆已被湘军包围年余,城内军民终因粮尽而陷入绝境。八月初一(公元1861年9月5日)凌晨,曾国荃的部队以地雷轰塌北门城墙后,蜂拥而入,攻陷安庆。城内太平军的一万六千余官兵及无数百姓的肉身皆灰飞烟灭。安庆被湘军攻破,对太平天国的天京而言,遂失去了屏障。陈玉成及其所率的援军旋败走庐州(今安徽合肥)。此时,陈玉成的精锐已损失殆尽。当湘军攻克安庆的捷报尚未到达北京之前,清文宗咸丰帝于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公元1861年8月22日)驾崩于热河的承德避暑山庄。辛酉政变随之发生。年仅六岁的载淳(1856-1875)继承皇位,改年号为「同治」,朝廷大权遂落入载淳生母慈禧太后那拉氏之手。

同治元年(1862,壬戌年)正月,多隆阿的部队开始进攻坐镇于庐州的陈玉成。五月,陈玉成不敌弃城,率数百骑从庐州突围,北上寿州(今安徽寿县),投奔曾受太平天国封爵(奏王)的团练首领苗沛霖(1798-1863,安徽凤台人)。此时,苗沛霖已暗投清军的将领胜保。当陈玉成到达寿州时,立即被苗沛霖诱捕,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陈玉成当面怒骂苗沛霖,道:「无赖小人!墙头一根草,风吹两面倒。」陈玉成旋被苗沛霖解往颍州(今安徽阜阳)之清军胜保的军营,以示对清廷的忠诚。接着,当陈玉成被槛送前往北京的途中,行至河南延津时,胜保借口怕被西北太平军拦劫囚车,将陈玉成处以凌迟酷刑,被割千刀,时为同治元年五月初八日(公元1862年6月4日)。陈玉成被凌迟处死时,年仅二十六岁。同治元年,清廷诏补黄凤山实缺副将。当时,曾国藩之行辕设在位于安徽长江下游北岸的安庆,以此作为进取金陵之军事指挥基地,居中调度,分布诸将之任务。例如,曾氏令杨岳斌、彭玉麟各引水师战船,大小一千二百只,水路攻取金陵。令幼弟贞干(又名国葆,1829-1862)率军从陆路进取金陵。黄凤山被命名为先锋,领六千余兵卒,及四员武将,即王吉、胡俊友、邬桂芳、朱洪章。黄凤山的任务是:率官兵部属夜袭芜湖。芜湖的太平军无备溃败,降四百余人。黄军移兵克大胜关、三汊河、拨头。又与贞干的部队会师,攻打秣陵关、蒲色州、江心州,皆克复之。接着又大破敌垒二十余处。同年十月,在攻打距金陵城下仅四里的雨花台时,贞干积劳成伤,卒于湘军大营。「包围天京」的战略遂改由兄长国荃主持。

同治二年(1863,癸亥年)四月十二日,黄凤山率朱洪章等,攻克雨花台。随之攻下九洑洲,生擒太平天国天将刘守义,但手下的胡俊友和邬桂芳不幸战殁。接着就攻打下关,血战三日,黄凤山使洋枪击毙太平天国协王李天鹏后,终于占领了下关。捷报进京,朝廷诏补黄凤山总兵衔,恩赐二品顶戴。是年闰八月,金陵一带瘟疫大作,将士死亡山积。是时,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李秀成的堂弟)率领太平军由江西来救,李秀成也自苏州拥众杀来,两军号称四十万众。曾国藩连夜派人抽调各处官兵,前来助战。太平军与湘军鏖战十昼夜不休。双方得瘟疫而病死者及作战战死者不记其数。接着,天京一带缺乏粮食,李世贤最后不支,带军溃逃;李秀成则带兵潜入金陵,这时金陵城内的官兵已受重创,伤亡甚众。

同治三年(1864,甲子年)正月,湘军攻克钟山。曾国藩遂令弟国荃会诸将,合围金陵。黄凤山率朱洪章攻破上方门,接着再率王吉攻向高桥门。斯时,看见江中停泊的外国轮船正在卸粮袋到小船上,预备趁夜色运往中关城内。黄凤山的部队立即与接粮的万余人展开战斗,太平军败走,粮道遂断。从此,金陵城内开始缺粮。四月,湘军攻克天保城,破神策、太平二门。五月,黄凤山率王吉、朱洪章攻龙膊子,用火药轰陷地保城(即太平天国之皇城)。黄凤山一骑当先,冒着矢石,率兵涌进。在追杀中,人马掉入一道深沟中,坐骑立即摔死,而黄凤山竟然无恙,只一玉手镯毁坏。

同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864年7月19日)午刻,金陵城墙被上万斤的炸药轰塌二十余丈,曾国荃立即率湘军蜂拥而入,金陵城遂被攻下。曾国荃的部队进城后,立即展开大屠杀和抢掠。城内几十万的军民,特别是老者,饱受灾难,或被杀、或受伤、或被俘,哀号之声达于四方。但是,无人求饶,也无人投降。当时,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已于四月二十七日(公元1864年6月1日)服毒而死。曾国荃令发其尸,戮之。洪秀全的二哥勇王洪仁达被官军生擒,后被凌迟处死。李秀成、林绍璋等保护着洪秀全之子「幼天王」洪天贵福及其随员突围。出北门缺口后,李秀成将自己的战马让与幼天王骑乘,自己改骑劣马断后。旋因受伤迷路,马不能行,遂藏乡间农户人家。六月十八日(阳历7月21日),李秀成被捕获。斯时,幼天王等已逃离金陵。但是,后来洪天贵福辗转逃到江西广新时,被席宝田部捉住,磔于南昌(磔刑又称凌迟),时为十月二十日(公元1864年11月18日)。

当李秀成于同治三年六月十九日(公元1864年7月22日)被押解至金陵城内受审时,正好另一个俘虏松王陈得风也刚刚提到,一见忠王,便立即长跪问安,不敢仰视。可见忠王深得其部属之尊敬与拥戴。当时,心狠手辣的曾国荃手握一利锥,「叱勇割其臂股(白话文:曾国荃用利锥割他臂膀及屁股上的肌肉),皆流血。」李秀成面不改色,冷冷地道:「老九(注:曾国荃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何为如此?汝为满人之臣,我为天国之臣,各尽其忠,各行其事,何须生气?我无应辱之罪,汝何识见小也?」李秀成被曾老九整整折磨了五天后,曾国藩于六月廿四日(阳历7月27日)自安庆赶来南京,于当日午后单独亲审李秀成。当曾国藩首次看到站笼中的忠王李秀成时,只见他满脸风尘,衣衫凌乱,遍体鳞伤;但是,两眼炯炯有神,神色稳凝端重。平易厚道的曾国藩瞧在眼里,忍不住叹息道:「好汉!好汉!可惜!可惜!」然后,立刻把他从站笼中释出,善待之。亲审后,又命李秀成手书供状。六月廿七日,李秀成开始亲自写下供状,主要写了他多年军旅生涯和战争经过的记忆,七月初六日完成,凡十日。

曾国藩命人把李秀成的供状誊写了一份抄写本(Copy),上报给北京的军机处,该誊写的抄本后来由九如堂刊刻行世,名《李秀成亲供》,世称「九如堂本」,约二万七千多字。人们都一致认为:这九如堂的刊本是曾国藩删减涂改原稿后的供状抄本。另外,供状的真迹手写原稿(Original),名《李秀成亲供手迹》,一直收藏在曾国藩的家中,外人从来没见过。到了中华民国五十一年(1962)九月,曾国藩的曾孙曾约农先生(1893-1986)将曾氏家中秘藏了九十八年的供状手迹原稿,即《李秀成亲供手迹》,交给台湾的世界书局影印发行。此一亲供手迹的原稿约有三万六千余字,共74页,第74页以后的部份早被撕去。随后,曾约农先生更将此74页手写的真迹原稿,捐赠给台湾的故宫博物院,题名为《李秀成亲笔供词》。在本文结束之前的最后几段,笔者将会再谈到曾约农先生。

李秀成写完供状后的当天,曾国荃想立即将他解京献俘。曾国藩认为路途遥远,恐途中有变。于是,将李秀成就地处死。行刑前,曾国藩心中不忍,特派幕僚李眉生去对李秀成说:「国法难绾(音wǎn,宽缓),不能开脱。」值得指出的是,曾国藩英雄惜英雄,爱惜李秀成是一条好汉,格外开恩,免了凌迟酷刑(注:太平天国中的名将如石达开、林凤祥、李开芳、陈玉成等都是被凌迟处死的),而是把他斩首示众,然后棺殓其躯。时为同治三年七月初六日(公元1864年8月7日)。李秀成在临死前言道:「中堂(指曾国藩)厚德,铭刻不忘,今世已误,来生图报」。李秀成被斩时,年四十二岁。紧跟着李秀成的正法,太平天国也随之灭亡,立国仅十四年(1851-1864).曾国藩指挥的湘军于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864年7月19日)克复金陵(南京)。早先,咸丰遗诏:「无论何人,克南京封郡王」。但是,当曾国藩克复南京的捷报进京后,朝廷旨下,凡参与金陵战役者之文武官员各加陞一级;而曾国藩仅被封为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加太子太保,赏双眼花翎。换言之,曾国藩没有被封为郡王。这又是清政府种族歧视之一明例!克复金陵后的同年十月,清廷即命曾国藩离开金陵,前赴皖、鄂剿捻。离开金陵前,曾国藩上折保举黄凤山诏补山东曹州府(位于山东省西部偏南,府治在今山东菏泽市)曹州镇总兵、加一级、提督衔、赠授骑都尉世职、赐一品顶戴、双眼花翎、赏黄马褂。是年八月,黄凤山赴曹州府上任。临别时,曾执黄手,不舍垂泪。这年,曾国藩五十四岁,黄凤山四十。

同治三年九月,总兵黄凤山带着湘军的庆字营曹州府到任。次年(1865,乙丑年)四月,捻军甘万众在张宗禹、苗沛霖、陈大喜的率领下,进犯曹州南境(注:「捻军」是1853年至1867年间活动于皖、鲁、豫一带的农民武装起义组织。清廷称「捻匪」。「捻」原是淮北方言。一「捻」即为一伙或一帮的意思。捻军的行动飘忽不定,常利用游击战术对抗清军)。黄凤山率领的官军,不足万人;此抵御廿万的捻军,怎能胜算?更何况除了湘军庆字营外,其他官军皆乌合之众。双方肉搏五日六夜后,独剩庆字营随黄凤山总兵与捻军周旋,最后,官军不支溃败。黄凤山率所带官兵(基本上是庆字营)退二十余里,至解元集地区,收容残兵,休息整顿,企图再战。

是时,曹州官府来报,言忠亲王僧格林沁(1811-1865,嘉庆帝的外孙,也是道光皇帝姐姐的过继儿子)率蒙古骑兵和五省提供的大军尾追捻军,穷追不舍,由河南境内来到了山东。而且捻军以避实击虚、盘旋飘忽的战术对付追兵,将僧格林沁所部拖得疲惫不堪。值得在此指出的是:僧格林沁是亲王,比曾国藩的毅勇侯的爵位高,而且僧格林沁禀性鲁莽,盲目轻敌,不自量力。当他快到山东时,便挑选出千余骑兵,自己一马当先,倍道而行,昼夜追逐,驰驱三百余里,最后带着精疲力竭的骑兵来到了曹州。不久,僧格林沁及其骑兵就来到了黄凤山收容残兵之处的解元集地区。黄凤山手下的残兵加上僧格林沁的兵疲马困的骑兵,合兵复战二十万捻军,肉搏了一日夜。忽然,一支小部队的捻军见官军杀至,且战且退。亲王立即命黄总兵率队急追这支捻军。黄凤山叩谏,言敌势正盛之时,不至如此之败,内必有诈,想必是诱我等入瓮。恳求容我等休息数日,俟大军来齐,群策群力,一鼓作气,消灭强寇。刻下官军兵疲马困,且敌我众寡悬殊,官军的区区几千人,万万抵抗不住二十万群寇。黄凤山还继续进一步慎重地叩谏,言臣死不足惜,怕有碍我王,臣吃罪不起。王若不在此,臣是一死报国。心高气傲又瞧不起汉人的亲王,根本听不进,言捻匪小丑有何策略?接着,亲王倏地变色,措辞强烈而冷冷地说道:「汝怯战也,如不战贼,斩汝之头!」并令黄总兵率官军即刻追敌,刻不容缓。黄率官兵追敌至一碉堡(叫「高楼寨」[今高庄集]),群敌据之。亲王再命黄率兵夺下堡垒。捻军不战,呼啸离去。亲王又命黄引兵进碉堡。黄总兵先派人进堡伺探,言是一座空堡,内无军民。这时天色将黑,忽闻埋伏在外的敌众从四面八方喊杀而来。黄总兵无奈,只能带兵进入碉堡,以避捻军之炮轰。张宗禹等指挥的捻军立即围堡数重,又连夜挖掘沟堑,困住官军。堡中井水,也早被泥土填塞。士兵饥渴迨死。黄总兵遂向亲王请示,愿率领官兵从「高楼寨」冒死突围杀出。亲王允许。二更时刻,黄总兵率庆字营的五百弟兄在前开路,其余的保护亲王随后,乘夜突围。当黄总兵及其五百弟兄潜行出堡至沟边后,黄率先纵身跃过。相随过沟者,一百数十弟兄。开路的弟兄们旋与敌众短兵相接,进行肉搏战,拼死开路。黄总兵下令,用死者之尸体填沟,以备保护亲王的大队跟进。饥渴时饮血。血战一日二夜,终于杀出重围。接着,僧格林沁的一部分后续步兵部队,在总兵陈国瑞(字庆云,?-1882)的率领下,也引兵到达。然后,黄、陈合兵鏖战,终于杀退敌众。

这时,众人找不到突围后的僧格林沁亲王,都不知他的下落。不久,当众人路过吴家店(今山东菏泽市牡丹区吴店镇)的一片麦田时,看见亲王的一位扈从正倒在麦田旁边,身受重伤,不能行动。这个扈从吊着一口气,不安地以手指比画道:「亲王就在前面的麦稭垛子下面!」果然,众人在麦稭垛子的下面发现了亲王。此刻,僧格林沁已被击毙,周身受八创而殁,时为同治四年(乙丑年)四月廿日(公元1865年5月14日。这是黄凤山亲自记下的日子。若按照胡礼忠/戴鞍钢·《晚清史·二十五史新编》所载,当为同治四年四月廿四日,或公元1865年5月18日),卒年五十五岁。

亲王战死后,他手下的总兵张曜才引兵赶到。黄、陈、张合兵击溃贼寇张宗禹于曹南。战役结束后,黄凤山收点本部残兵,只剩下一千四百余人。高楼寨一仗,陈国瑞与郭宝昌分统左右两翼。但郭宝昌及后翼翼长成保等迟迟未到。郭宝昌、成保为了避罪,不惜牺牲地方官员曹州总兵黄凤山;他们先上奏折,参劾黄凤山养贼贻患,不尽忠杀贼,至误亲王殉难。清廷震怒,一面指责曾国藩滥举渎职,一面将黄凤山撤职拿办,并命陈国瑞将黄押解进京议罪。这押解进京的命令难到是要将黄凤山定罪处斩吗?黄凤山一生有着虎跃龙腾般的英雄战迹,竟遭此不白之冤,内心愤慨痛恨!同时,又深感自己辜负了曾公的错爱,非常内疚,意欲自戕!是时,曾国藩的行辕设于徐州府。当曾国藩得知清廷将押解黄凤山进京时,连夜送信给陈国瑞,信中恳请国瑞留黄凤山暂住彼处,并请国瑞等候曾本人上呈的奏折批回后,方押解黄凤山进京。同时又给黄凤山去信,安慰有加。曾国藩在上呈的保奏折内,写下数千文字,陈述黄凤山出生入死,随臣(指曾国藩本人)驰驱十四年之久,参与大小一百五十余战役,身负奇技,素有胆略,杀敌无数,安庆之役黄凤山部更大破敌军英王陈玉成的解围部队,实有伟功于朝廷。臣在奏折中还强调其深知道黄凤山的个性,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此役之败,因寡众不敌,又兼僧格林沁亲王性暴缺谋,至有此失。郭宝昌、成保等避罪诬奏,移祸于人。臣若有妄保虚奏,请治臣欺君之罪。又将黄凤山的功簿附在上奏的摺本之中。总之,曾国藩的奏折很坦率、正直、尖锐,直指僧格林沁亲王的牺牲乃咎由自取,绝非黄凤山之过。此外,鲍超也有摺本保奏。

僧格林沁阵亡后十二天(即公元1865年5月26日),朝廷下令,命两江总督曾国藩改任「剿捻」钦差大臣,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遗缺则由李鸿章代任。僧格林沁亲王死后约一个月,朝廷又赦免了黄凤山,以前功抵罪,但永不录用,并降为庶民,发回原籍(广东梅县),兵权交于陈国瑞。值得在此一提的是,僧格林沁亲王是清朝最后一位满、蒙出身的军事统帅;僧格林沁之死,导致清廷最精锐的北方满蒙骑兵,全部消灭殆尽。从此,曾国藩、李鸿章的湘、淮军势力得以扩展到北方。晚清的政局为之一变。

黄凤山交出兵权后,至徐州与曾国藩相见。黄凤山感叹自己在外舍身半世,名利无存,无颜回广东梅县故里。而且故里仍有太平军之余孽,回广东梅县也很危险。曾国藩再上奏,不令前往梅县。曾国藩更赠黄凤山三千两白银,以供其眷属在徐州定居。

同治五年(1866,丙寅年)正月,曾国藩驻军在徐州。这时,他向山东巡抚阎敬铭推荐黄凤山补德州参将兼千总。黄凤山因有数口之累,不得已,要此官职。二月,黄凤山由徐州府携眷北上,至济南府见巡抚请示。接任后,诸事顺意,名利之心,却早抛云外矣!

同治十一年(壬申年)二月初四(公元1872年3月12日),一代名臣曾国藩溘然长逝于金陵总督辕门,享寿六十二,谥「文正」。正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黄凤山接到讣告的噩耗后,不停地働哭数日,并且几夜无眠,更设奠遥祭曾文正公的在天之灵。

上段写了黄凤山对曾国藩逝世的哀痛,接下来写一段与黄凤山生平无关的事件;但是,此事却发生在曾国藩去世后不久。原来早一年,也即同治十年七月初三(公元1871年8月18日),曾国藩与李鸿章曾联名上疏,建议清廷派我国幼童公费赴美(当时称花旗国)留学,接受西方教育。次年一月十九日(阳历2月27日),曾国藩领衔上奏,促请派遣留学生一事尽快落实,并提出在美国设立「中国留学生事务所」,及在上海设立「幼童出洋肄业局」。这一建议很快被批准。清廷便于同年开始实施,这是中国有留学生的开始,史称「幼童出洋」。首批获官费赴美的学童包括詹天佑(英文名字:Jeme Tien Yow 1861-1919)、吴仰曾(英文姓名:Woo Yang Tsang 1861-1939)等三十人。他们由陈兰彬、容闳率领,从上海启程,乘船越过太平洋,前往美国。从上海出海的那天是同治十一年七月初八(公元1872年8月11日),乃推助人曾国藩逝世之后五个月。这个「幼童出洋」的计划及其实施,乃晚清教育史上的一椿划时代的大事,为中国近代建设、矿业工程、铁路工程、海军、外交等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基于此,便能窥豹一斑,足见曾国藩是个有远见的一代名臣,对国家开创新局面的关注至深、至善、至远!

现在言归正传。话说光绪元年(1875,乙亥年)八月,曾公子纪泽(字惠敏,1839-1890)遶道来德州探望黄凤山,微服进城,以不敢惊动地方官员,言遵父命之遗言,送公所穿之狐皮袍一件,系火狐皮,给凤山穿;言北方天气寒冷,而凤山已经上了年纪。凤山听毕,放声働哭,泣道:「公临终还挂念卑职,此恩此德,今生难报,唯待来生矣!」

光绪六年(1880,庚辰年),黄凤山接到老友春霆(鲍超的字)的来信。说他奉旨去北京觐见,正途经天津,盼鸣阶(黄凤山的字)能与之一聚。凤山接到信后,立即动身,搭船至苍州。两人久别重逢时,执手相看泪眼,细细叙谈了十余年的想念。接着,鸣阶还谈了「高楼寨」之役、僧格林沁之死、及随后自己所受到的种种委屈。当然,春霆也有说不完的苦楚和满腹牢骚。最后分手时,春霆义不容辞地解囊相助,把身边携带的所有银票全都赠予鸣阶,以补老友家中之用度。鲍超进京觐见后,朝廷命他驻防直隶乐亭(今属河北),旋交印裁归,超便回返故乡四川。

光绪十七年(辛卯年)六月十二日(公元1891年7月17日),黄凤山病逝,享年六十七。纵观他的一生,有幸,有不幸,也有不幸之幸。幸运的是他早年遇到了鲍超,进而能在曾国藩的手下展现其军事才干。此后十四年,从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到金陵,攻城略地,出生入死,讨伐太平军,最后官至总兵。他的不幸是遇到了性暴、恣睢、缺谋的亲王僧格林沁。亲王在山东曹州抵抗捻军时,中伏兵败。突围后,身中八而亡。这令黄凤山的命运翻天覆地,几乎一命呜呼,何其不幸。他的不幸之幸是曾国藩挺身而出,为他喊冤,令黄凤山得以保命生还。此后,黄凤山平安但默默无闻地渡过了晚年。这一时期,他已深知汉人在满清异族的歧视统治下,居官艰险,对当时的官场也就完全失望了。最后,在临终之前,黄凤山遗言给独子宗骏,言道:「愿后辈为良民,不为忠臣良吏,百行都可做,最不可做官。余倍尝官场滋味,不愿后人再入此途。余所望者,我之后人,是恶勿做,遇善勇为,只能教人负汝,勿要汝去负人。」

黄公凤山于光绪十七年(1891,辛卯年)去世后,经历了六十四个年头,便是中华民国四十四年(1955,乙未年)。这年,曾国藩(曾文正公)的嫡系曾孙曾约农先生(1893-1986)出任中华民国台湾台中私立东海大学的首任校长。笔者乃黄公凤山的嫡系曾孙,也于同年考进了东海大学,成为该校的第一届学生。一天,曾校长想要抽阅新生的作文簿看看。国文系的孙克宽教授就把我的作文簿呈上。曾校长阅读后,约笔者面谈。在这次的因缘际会中,笔者提及曾文正公所说的戏言:「黄凤山与鲍超是一虎一豹!」曾校长马上惊讶地意识到:原来他的曾祖父,便是笔者曾祖父的上司;而他自己又是笔者的校长。此时此刻,曾校长非常高兴,立即起身,走到我的身前,伸出双手握着我,和蔼地说道:「真想不到曾文正公和黄凤山的嫡系后人,竟然能够在台中大度山上的东海校园邂逅,彼此还巧结师生缘。这真是不可思议,太难得了!」从此,我心中就把平易近人的校长视为一位慈详的长辈了。

1961年,笔者结束了预备军官役后。在即将离台赴美深造之前夕,曾打电话向业已退休的曾校长辞行。当时曾校长正在忙着,不能接电话。但没隔多久,我就收到曾校长亲自打回来的电话。他再三嘱咐笔者,出国之后,身体一定要谨慎保重,头脑还要加倍努力学习。听后,深受感动。当下在电话中也再三地言谢。此刻,心里突然想到了曾校长的曾祖父。于是在电话中接着说;「多谢校长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我的电话。这份情意我将永远铭记在心!想当年(公元1872年8月11日),中国首批留洋学童离国去美之前夕,他们都没能得到曾文正公的叮咛和嘱咐。相比之下,今天我何其幸运啊!」曾校长思索片刻后,在电话中回答道:「那是因为曾文正公已经病故。如果他健在的话,一定也会想到那批最早出洋的留学生的。」唉!这通电是曾校长和笔者最后一次直接相互的对话。多年后,曾校长以九十四岁的高寿,病故于台湾台北,时为中华民国七十五年(1986)十二三十一日凌晨。而今(2018年夏),笔者年登耄耋,搬进了美国北加州联合城的老人院,已经两年矣!

最后,笔者要写下:自己一生对曾祖父的遗训都谨记在心,那就是「百行都可做,最不可做官。余倍尝官场滋味,不愿后人再入此途……」。职是之故,笔者一生从未涉足官场。那么,我这一生都在做些什么呢?笔者早年获得博士学位及完成博士后研究(Post doctoral Research)之时,年三十二岁。此后,便开始了学术生涯,一直在美国夏洛丝维尔(Charlottesville)城的维吉尼亚大学之医学院(University of Virginia School of Medicine)担任生化教授,认真教书,及献身于磷脂分子结构及特性之科研,坚持不懈,直到六十五岁退休为止。前后共三十三年(1967-2000).最后几年的科研总结,曾摘要地发表于下文:Huang, Ching-hsien,Mixed-Chain Phospholipids:Structures and Chain-Melting Behavior,Lipids[2001]36,1077-1097.总而言之:笔者亹亹不倦的在国外授课,教授生物化学,及在实验室专做磷脂的科研,一生从未做过官。这应当是无愧于黄氏先人的遗训吧!

(完)

黄敬先书。本文的初稿定于维州夏城(Charlottesville,VA),时为2014年11月1日星期六([甲午】闰九月初九)。次年的11月2日,笔者与妻子沈錡搬离了夏城,来到内华达州的La Vegas城暂居。2016年9月21日再搬进加州联合城(Union City, CA)的养老院(Acacia

Creek).此其间,笔者经受了不少次的外科手术和医疗程序。好在都平安渡过,依然活在人间。但是,衰老的现象,特别是记忆、听觉、和行动,越来越明显。于是强烈的要求自己全心全力地投入写作,希望把过去未完成的一些作品结束,出一本书,让它在我死后,留在人间,继续向亲友们讲述我所知道的「故事」。于是,我首先把过去在2014年11月1日写下的本文初稿,在停笔约四年之后,重新继续修改和补正。终于,本文在2018年7月13日星期五(【戊戌】六月初一)定稿。此时,笔者已年逾八十二岁,老迈龙钟矣!最后,笔者要感谢义弟王欧文对本文之指正、建议、与改进。

黄百韬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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