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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歷斯‧諾幹(2004-06-02/聯合報/E7版/聯合副刊)
我自己開車,從部落到十三里外的小鎮或是更遠的城市,所以通常並沒有機會乘坐計程車。有一天周三下午的教師研習活動,地點在小鎮,偏偏我那三菱休旅車耗完了九二汽油,只好坐上同事的車一同參加研習,活動結束後還一同喝杯讓人放鬆的下午茶──時間其實已經接近傍晚──同事住在小鎮上,客運末班車也已發完,我只好招來一輛黃色計程車,計程車從街角轉過來時,我看到駕駛座旁有個女子的模樣,等到計程車停到我的面前,車門打開,一位中年溫和的客家男人催我進來,計程車裡我是唯一的乘客。
小鎮到部落是彎曲起伏的產業道路,隨著進入雪山山脈南端的山裡,夜空開始降下溫度,雖然已經是四月,但是違常的全球氣候讓島嶼的溫度依舊停留在十二月冬日。我將車窗掩上只留小小的縫隙,運匠專業而致志地運轉駕駛盤,我們話不多,但我看到了這個男人臉色的變化──從溫和到逐漸哀戚──短短的十三里路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部落,我下車、遞紙幣、找錢,車子就要轉回小鎮,我終於忍不住對著他說出自己上車前有關視力的錯覺,運匠猁猁那張哀戚的神色已經由輕微興奮的紅潮取代了──回答著:「喔,許多人都看到了,是我的妻子,我喜歡她陪著我。」計程車轉向小鎮的方向,他鄭重地說:九二一大地震時我們在這條產業道路上,只有我活著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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