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拯救客家话 不忘客家情国内客家 | 2015-11-20 14:06| 查看: 2| 评论: 0 Rosalie Chan
摘要: 几十年来,台湾客家人一直无法接受母语教育。为了令客家话重焕生机,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组合诞生了。 傍晚6时30分,台湾西部小城苗栗的一间电台内,张吟旖接好了电源插头,准备开始直播。她戴上了耳机,把麦克 ...
几十年来,台湾客家人一直无法接受母语教育。为了令客家话重焕生机,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组合诞生了。
傍晚6时30分,台湾西部小城苗栗的一间电台内,张吟旖接好了电源插头,准备开始直播。她戴上了耳机,把麦克风调整到了嘴边。灯光开始变暗,蓝色的电台图标在她的身后,上面写着:“大汉之音调频广播电台FM 97.1”。
36岁的张吟旖调整了一下耳机,将短发捋到耳后。她用清亮的声音向听众热情地问候:“大家好,我是DJ Yin!”一遍客家话,一遍国语。
张吟旖主持着一个名为《是我》的节目,这两个字在客家话中发音是“Heinai”。客家人是中国汉族人的一个分支,他们散居在中华大地的各个角落,拥有自己独特的方言“客家话”。《是我(Heinai)》的目标听众是新世代的客家青年们,这是张吟旖为推广这门语言所做的努力之一。
张吟旖转动调音台的按钮,一段颇具节奏感的钢琴伴奏声随即响起,她所播放的歌曲名为《山蚼太》,出自台湾知名客语歌手刘劭希之手。
张吟旖在苗栗长大,客家人占据了当地人口的62.2%。在台湾,客家人指那些 “来做客的人”,因为在历史上,这一族群曾经历数次迁徙,为了躲避接踵而至的灾难,他们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在17和18世纪,一批客家人为了躲避满清的统治,跨越海峡来到了台湾。当时,福建人已经占据了台湾肥沃的土地,留给客家人的只有贫瘠山麓,从此,“苦难”和“勤俭”就被永远地熔刻进了客家人的历史中。而客家菜恰恰是以上两者的体现:客家人喜欢炖菜和腌菜,因为这样易于保存。有名的客家传统美食包括金桔酱、咸猪肉和香菜糖醋鱼等。然而,作为“永远的客人”,客家人之所以能超越个人的力量而团结在一起,靠的还是他们独特的“语言”。
汉语不同方言之间的差异可以与拉丁语系内各语言的差异相比。举例而言,国语和客家话的区别就相当于西班牙语和法语的区别。只不过,台湾的客家话正在走向灭绝。发源于闽南人的台语被广泛使用于整个台湾岛,就连更晚到来的“国语”都已被推广了近70年。1949年,中华民国接管台湾,开始抑制国语外所有其他语言的发展,在1987年“戒严”解除之前,在校学生甚至会因使用母语而受到惩罚。而现在,大多数的客家年轻人都没能在儿时学习到真正的“母语”,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们。
每年,客家事务委员会(以下简称客委会)都会就“客家话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情况”对台湾的客家人展开调查。该组织成立于2001年,一直致力于保护客家文化,增加客家人的媒体曝光。根据其在2013年的调查,47.3%的受访者称自己“会讲流利的客家话”;但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老年人。在年龄为19到29岁的受访者中,只有22.8%的人会讲客家话,而在18岁以下的青少年受访者中,这一比例甚至更低。
张吟旖希望,向台湾的年轻人播放客家音乐,能够激发他们学习客家话的兴趣,推动他们参与到客家文化中来,就像十年前的她一样。
与很多客家年轻人一样,张吟旖小时候没能学习客语。
“那个时候,学校不允许学生说‘方言’,”张吟旖解释道,“父母也用国语和你对话,如果小孩子不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话,就完全不会说客家话。”在离开苗栗,去澳大利亚留学后,张吟旖和客家文化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2002年,张吟旖还远在海外,她的父母——两人都是记者——创办了大汉之音电台。因担心女儿永久定居在澳洲,父母要求张吟旖回家,理由是帮新电台设计网站。而后,电台的同事们发现吟旖性格开朗,建议她转行做电台主持人。但由于不会讲客家话,张吟旖只能主持一档名为《综合维他命》的晚间10点档节目,节目内容为分享好听的国语流行歌。
直到某天晚上,一个移居新西兰的台湾女孩拨通了《综合维他命》栏目组的电话,现场演唱了一支她的原创歌曲,用客家话。
“当我听到歌曲的那一霎那,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张吟旖说,“这个女孩和我年龄相仿,同样都在国外留学……但她竟然能用母语唱歌,还唱得这么好。”
张吟旖决定,她也要学习客家话,更多地接触客家文化的精髓。她按照台湾“客语能力认证”的标准进行学习,观看了许多客语电视节目,并尝试着用学到的“客语”和其祖母进行交谈。
她的家人都异常激动,尤其是祖母,老人感到无比骄傲,因为张吟旖是孙辈里第一个学会说客语的人。就在同年,张吟旖创办了节目《是我(Heinai)》。
就像张吟旖一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燃起学习客家文化的热情。
24岁的王欣彦(音)和37岁的李年福(音)都居住在新北市,对于他们而言,是网络为其打开了学习“客语”的大门。
2011年,李年福创立了一个名为“好客栈”的脸书小组,对于有兴趣了解客家语言及文化的人来说,那里既是一个社区,也是一个家。但李年福始终认为,只有一个方法能够真正吸引年轻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那就是令客家话成为一部分地区的“官方语言”。
“台湾有很多社群, ‘语言区’的概念将对区内的语言及文化提供支持。”李年福说,“我希望 ‘设立语言区’的提案能尽快落实为一项法律,这样孩子们就可以从小学习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了。”
提案是由李年福所写,经过两年的修改,最终形成如下内容:在“客语区”内创办教授客家话的学校;公共场所的标识以客语书写,公共服务中以客语交谈;商业活动也以客语为优先使用语言。如今,李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对该提案的宣传,他在社交媒体上争取支持,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提案上报给政府。
李年福的脸书群组目前已有超过2000多名成员,王欣彦就是其中最为活跃的人之一。他成长于新北市,从小学习客语,在出生于城市的孩子中极为罕见。但在进入大学以前,他从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客家人”。那时他选修了一门客家话课程,希望提高自己的口语和写作技能,而这一举动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想法。“如果没有了语言,文化也将难以为继,”王欣彦说,他很担心客语会在未来的几十年内走向灭绝。
王欣彦随身佩带着一枚白色的徽章,上面写着:“我讲客家话”,他会将徽章送给每一个遇到的客家人。“我感受到了语言危机,”他说,“它激发出了我对客家话的保护欲。”
大汉之音电台,张吟旖正在主持节目。
客家民间艺人们正在编织具有传统客家风情的篮子。但是,为了对传统工艺进行现代化改造,他们选择了使用塑料条进行编织,而非传统的木材夹板。
* * *
据台湾交通大学客家研究中心的张维安教授透露,客家人一度被称为“隐形”的少数族群,因为其语言未能在公共领域内得到广泛的使用。张维安开展了数项针对客家人的学术研究,对客家话的沿革与发展如数家珍。 “人们总以为客家人是农村人,从没真正地尊重过他们,”他说, “在30年内,客家话很有可能会走向灭亡。”
客家人加入到了“还我母语”的运动之中,这项运动发起于1988年,旨在抗议政府限制客语在媒体上的使用,并争取令客语教学走入课堂。张维安教授称,以上的种种努力成功地唤起了台湾社会的反思与共鸣,外界开始意识到客家人对台湾的贡献。而在以往,碍于人口稀少,客家人往往是被忽略的一个族群。
台湾客委会综合规划处的副处长崔西·廖表示,越来越多的台湾年轻人开始认同自己是“客家人”。“有些年轻人知道自己的爸爸或妈妈是客家人,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客家人。”廖说。她还补充道:“他们更愿意说自己是台湾人。”
如今,“越来越多的客家人愿意向别人透露他们客家人的身份了。”张维安说。 “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洪亮。”
根据客委会在2014年进行的一项调查,从2011至2014年,认同自己是“客家人”的人口增长了6.6%。越来越多的学生为客家学术界作出了贡献。张维安教授所在的台湾交通大学客家学院坐落于新竹市的西北部,是台湾岛内3个客家研究中心之一。第一个针对于客家人的研究计划在2003年诞生于中坜的台湾中央大学。
中央大学的客家学院是一幢七层高的大楼,矗立在绿色的池塘背后。现在正值暑假时节,楼外的温度大约有90华氏度(约合32.2摄氏度),但在楼内,研究生谢铭恒(音)和林柏薇(音)依然坐在黑色的转椅上,弯腰伏在白色的书桌前,静静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楼中已鲜少有学生出入,两个伏案写作的身影略显孤独。
24岁的谢铭恒出生于新竹,具有一半客家血统,一半福佬血统。他正对“基督教与客家文化的保护”进行比较研究,希望日后能成为一名专注于客家研究的教授。“最重要的一点是,客家文化需要得到人们的理解与使用,”谢铭恒说,“如果你只是在博物馆中记录它,或只是把它写在纸上,那么客家文化迟早有一天会消亡。”
23岁的林柏薇来自于台北,周围没有很多客家人,但她从小由身为客家人的阿嬷养大,阿嬷会经常和她讲客家话。后来,阿嬷搬回了家乡——台湾南部的一个客家人聚居区。而林柏薇会在每年过年时回家看望阿嬷,享受美味的客家菜肴。一大块猪肉,配上熟葱、酱油、糖、酒和大白菜,就能做成客家的名菜“大小封”。
最近,林柏薇决定进一步了解客家文化,那是她小时候不曾留意的东西。“客家文化给我 ‘根’的感觉,”林说,“既然知道了自己是客家人,你就不会只想拥有一个‘空洞的’身份,你会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自己的文化,以及了解自己。”
拥有客家学院的台湾交通大学坐落于台湾西北部的新竹市。客家人占了新竹市总人口的69.5%,新竹也是全台客家人口占比最高的城镇。
23岁的林柏薇(音)在她的办公桌前,她目前就读于台湾中央大学的客家学院。受到自己“客家人”身份的启发,林加入了该院的研究生项目。目前,她的研究聚焦于美浓的客家小镇,那里是台湾南部一个大量客家人聚居的地方。
* * *
九十岁的张信忠(音)是一位退休的校长,他曾为学校和文化中心撰写了一本《客语字典》。每天清晨,张信忠和妻子都会早起练一会儿太极拳,然后结伴观看日本电视剧,喝一杯绿茶或客家茶。
每周,他们都会抽出一两天的时间,从中坜开车到位于台湾西北部的观音乡,去看看他们童年的家,看看传统的客家庭院。客家院落是三面封闭式的建筑,中间的房间用于祭拜祖先。屋内悬挂着一幅观世音菩萨的肖像;大红的对联和灯笼挂在两边。张信忠和妻子用蜡烛将一根香点燃,烟雾很快就从红色的香尖冒了出来,弥漫于空气中。夫妇俩小心地持香,虔诚地奉上香火,向观音菩萨不住地鞠躬。他们是在感谢神明赐予其安静祥和的生活,并为家人祈祷。
张信忠夫妇曾试图教孙子和孙女们学说客家话,但并非每一个孙辈都能把客家话讲得很流利。多亏了“还我母语”运动所做出的努力,自2001年起,政府规定台湾各小学必须为学生开设“母语”课程,客家话也不例外。借这个时机,张信忠决定开始编写他的《客语字典》,这本书后来被多所学校采用。在决定编写字典的时候,张信忠刚从小学校长的职位上退休,本应颐养天年,他却将宝贵的十年光阴都奉献给了《客语字典》。
如今,他会时不时打开红色的封皮,看看字典里的内容。他会指着字典里的汉字,说出相对应的客语单词。“学校都用国语来教孩子们,孩子们天天都在讲国语……他们的客语变得很差。”张信忠说。
张信忠希望客语教学能够变得更加精确,他说,很多客家话的老师自己都讲不好客语。张表示:“推广客家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他们是客家人,他们会爱上学习客语的。”
唤醒人们对客语的“保护”认识,特别是借助音乐的力量,这正是DJ Yin一直以来的追求。
在那个夜晚,《是我(Heinai)》节目结束之前,张吟旖选择的最后一首歌曲是:《月光光》,来自于那个留学新西兰的姑娘邱幸仪,是她帮助张吟旖找回了自己的母语。
张吟旖说:“当老人们看到你在讲客家话的时候,他们会受到极大地鼓舞。”无疑,老人们的反应是激励张吟旖继续推广客家话的一大重要因素。“我觉得很有成就感。虽然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制作音乐,但我可以播放别人的歌。每个人都可以做一些不同的事,为社会贡献出自己的一点力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