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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桂英(左一)辅导村中妇女唱客家山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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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晓琴
客家人带来客家山歌 苍莽青翠,云遮雾罩,大山深处总是流动着一股神秘与传奇。 在湖南浏阳市的小河乡,居住着一批客家人。客家人,即作客他乡之人。它不是原有的土著,是从外地迁入的汉民族中的一个地缘性群体。有人说在明朝初年间,湖北沔阳(今湖北洪湖)人陈友谅,与朱元璋争天下时,不少土著浏阳人为避战乱背井离乡,加上战死、病死,浏阳境内“饿殍遍野,十室九空”。另外,因浏阳人曾助陈友谅粮饷,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将浏阳田赋加倍苛征,百姓不堪重负,相继外迁,造成当时的浏阳地广人稀,于是江西、福建、广西等地大量人口迁到此地。 据说有年来了几个上山打虎的广东嘉应州客家人,见浏阳土地肥沃,树木茂盛,于是便回去邀了一批人,搬迁来到了浏阳。他们在大围山、吊钟山、七宝山等地定居下来。他们为了活跃气氛,调剂生活,抒发情怀,在劳作之中或劳动之余,便把从家乡带来的客家山歌唱起来,用以传载他们丰富的情感世界和人文精神。客家山歌经过数百年与本地文化和其他省份迁居人群带来的地方文化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浏阳客家山歌。 客家山歌唱词长短灵活,不受拘束,一歌多韵生动顺口。其形式很多,有和歌、对歌、盘歌等等,歌词既雅又俗,既形象生动又好记好懂,本身就带着诗味,是客家人的一种口头咏唱文学,极具山区特点。主要流传于张坊、大围山、官渡、文家市四个镇十八个山乡的客家人当中。已成湖南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前不久我到位于大山深处的小河乡乌石村探寻客家山歌,陪同我的是一位爽朗的王姓大姐,她是该村的妇女主任。王大姐经多方打听,为我联系上了一位客家老人。我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带着禾苗气息的风向我吹来,不时的还有几只白鹭飞过。 迎接我们的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我们围坐在老人家的小院里,其中还有老人的两个孙辈。待坐定说明来意后,老人略带羞涩地唱了起来。我完全听不懂歌词,但老人的歌声纯净、质朴,回荡在蓝天下,真是天籁之音。两个孙辈也一脸虔诚地在旁边听着。一旁的王大姐在给我当翻译: 我和情妹要相连,要连连到六十年。 若是五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既然两人真要连,何必断定六十年。 倘若阿哥实有意,二世投胎又来连。 老人唱得很投入,很深情。那一刻,我觉得客家山歌像一壶封坛多年的陈年老酒,正被我慢慢开启。在婚姻不自由的旧社会,男女青年能唱出这样的叛逆之声,真是令人感到震撼。 老人搜集山歌几千首 告别老人,回到了浏阳城里后,我联系上了浏阳市文化馆的离休老人张文清。张老今年83岁,也是客家人,特别喜欢唱山歌,虽文化程度不高,但几十年来凭着自己对文化的热爱,凭着懂客家话的条件,一直致力于客家山歌的搜集和整理。 张文清说,1986年10月的一天,他来到中和乡,进行民间文学普查。为此,乡政府组织了全乡退休干部、教师,召开民间文学普查工作会议。让张老意想不到的是,会上却有人说过去客家山歌由于情味太浓,在“文革”中受到了批判,再去搜集只怕将来又会惹麻烦。也有人认为客家山歌是祖辈们口头流传下来的,唱山歌的人不少是文盲,如果要去真实记录,难以形成系统的文字。正当搜集动员会陷入僵局时,突然对面山上传来一个女的在唱山歌: 俺唱歌子惯了形,阿哥听了莫骂人, 南京城里有人唱,长沙也有唱歌星。 当时张老听了兴奋不已,便随手记录下来,他决心深入下去,摸个底细。不久,很快就发现了在浏阳的中和、上洪、小河等十几个客家人集居地有不少农民、匠人、家庭妇女,都是唱客家山歌的好手,有的还能唱300至500首。 有一位被当地客家人称为“刘三姐”的杜桂英,当时已是近七十高龄的人。7岁时当童养媳就向邻居婶子学唱歌了,13岁开始能在本村与人对歌,17岁后远离村庄外出赛歌,多次获胜。当地人用山歌称赞她: 歌唱好手杜桂英,民歌满肚好声音, 犁田听得牛不走,行人听见脚步停。 据杜桂英自己回忆,年轻时赛歌,她唱了一天一夜没有唱过回头歌。 随即张老就邀上文化站的人一道登门拜访杜桂英。向她说明来意后,杜桂英却说:“这些老山歌还是不要唱了吧,‘文革’时我因唱山歌受了批判,且当众作了保证,不再唱了,因此好多年不唱也记不起来了,你们去找别人吧。” 经张老和文化站的同志费了一番口舌向她讲解政策后,杜桂英于是又唱了起来,唱到太阳落山,一连唱了104首。 张老不紧不慢地回忆着,并来回摩挲着手中的一本客家山歌集子。集子是手抄本,花费了他50多年的心血,搜集了几千首客家山歌,里面的纸张已淡淡地泛起黄色,边角已翘起。 这里还有一对被人们称为“鸳鸯歌手”的花甲老人,男的叫张文洵,女的叫叶春清,无论上山砍柴,下地耕种,还是在家门口禾场坪里歇凉都爱唱山歌。他们是在对歌中认识并喜结连理的。几十年来,夫妻在生活中仍喜欢唱山歌增添乐趣,甚至用对歌来振奋精神和化解矛盾。张文洵说,在他们结婚后的岁月里,家里缺衣少粮,非常困难,叶春清总是愁眉不展,经常流着眼泪闭口不开。一天晚饭后,两人在禾场歇凉,张文洵便对叶春清唱起了山歌: 纵愁纵忧要想开,莫把忧愁放心怀, 愁来愁去人会老,忧来忧去人会衰。 割草就要用利刀,炒菜就要猛火烧, 人穷就要有志气,隔河就要搭起桥。 叶春清听了后,沉思片刻,擦干眼泪,便回了一首: 阿妹受苦惯了形,阿哥莫为妹操心, 早晨冇米吃糠菜,夜里冇油点篾精。 就这样,夫妻俩在生活中你来我往地相互对歌,生活虽清苦,可夫妻感情却更恩爱了。 山歌曾为革命的宣传武器 在土地革命时期,由于客家人群集地多在林木茂密、人烟稀少的深山大岭,边远村庄,从而成为工农红军、赤卫队、游击队的根据地。这些革命部队运用客家山歌作为宣传武器之一,在鼓励青年参军,打击地主反动武装及蒋匪军,团结起来争取革命胜利等方面,客家山歌都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如: 当兵就要当红军,处处群众都欢迎, 不分官兵都一样,没有人来压迫人。 当兵就要当红军,退伍下来不愁贫, 会做工的有工做,会种田的有田耕。 当兵就要当红军,英勇杀敌建奇功, 打倒一切反动派,受苦穷人要翻身。 客家人在中国土地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演出了让历史叫好的精彩剧目,对中国革命的发展和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和牺牲。历史命运的抉择,土地革命的锤炼,血与火的洗礼,锻炼成长了大批浏阳籍客家英才——胡耀邦、王震、王首道、杨勇、唐亮、张藩、张翼翔、汤平、饶子健 、孔石泉、李贞……其中不少人曾用客家山歌鼓舞革命斗志。 路途遥遥,山重水复,客家人就是这样一路让歌声穿行在大山深处…… 目前客家歌手已是寥寥无几,那些曾经悠扬激昂的声音只能默默地储存在大山的记忆中了。对于客家山歌会不会有人给予纪念碑,会不会有功勋章,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能遗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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