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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8 20:5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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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中山军家话与赣方言
武平中山军家话与赣方言
一、军家话与武平客家话、赣方言的比较
1、军家话与武平话相同的特点
军家话与武平话相同的地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古全浊声母字,不论古四声,今客家话逢塞音,塞擦音一般都读送气清音,军家话基本相同。如:爬phai、皮phi、大 thai、坐tsho、盘phuen 。客家话有个别全浊音声母字不送气,内部相当普遍,军家话也不送气,如佢(渠)ki、笨pen、队ti 。
(2)古晓匣母的合口字,一般读f,这是客家话语音方面的特点之一。军家话中基本念f。如:花fa、昏fen、婚fen、湖fu、虎fu。
(3)多数客家话地区古通摄一等与三等字的今音不同韵母,一等无i介音,三等(除唇音外)有i介音。军家话与武平话均如此,如:聋、工 、速、屋 、龙、弓 、粟 、育。
(4)多数词语与武平客家话相同,如:马荠(荸荠)、米皮糠、今朝(今天)、天光(明天)、大前日(大前天)、当昼(中午)、鸡舅婆(癞蛤蟆)、灶下(厨房)、涿雨(淋雨)、树仁(树脂)、担竿(扁担)、紧族*(咳嗽)、捡秋*(收拾)等等。
2、军家话与客家话不同的特点
军家话与客家话不同的地方,往往就与赣方言有关系,主表现在:
(1)声调方面
客家话多数方言是六个声调,少数是七个声调。据黄雪贞先生的调查,客家话中五个声调的地区,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平声分阴阳,上、去、入不分阴阳,如石城、南康;另一种是平声与去声分阴阳,入声分别归阳平与阳去,如长汀;黄雪贞先生介绍的梅县、兴宁、大埔、蕉岭、平远、丰顺、惠阳、紫金、永定、长汀、陆川、贺县、酃县、桃园、美浓、龙潭寺、崇谦堂等十七个地点的声调,除了长汀,各地都将入声分为阴、阳两个声调,武平客家话也是六个声调,入声分阴阳。倒是在江西方言中,我们看到不少五个声调,上、去、入不分阴阳的事实,如宜丰、宜春、上高、清江、新干、万安、贵溪、乐平、景德镇、波阳、铅山、石城、崇义、南康、九江市、赣州市等。其中,石城、崇义、南康是客家话,九江市、赣州市是官话,其余都是赣方言。综合以上的情况,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五个声调,上、去、入不分阴阳的特点,是一部分地区的赣方言的特点,或者说主要是赣东北方言的特点,其中石城、崇义,南康显然是受到了赣方言的影响。
其次,军家话的阴平是降调,上声是升调,在客家话中极少见到。黄雪贞介绍的梅县等十七个地点的客家话的阴平都是平调或升调,上声全部是降调。武平客家话也是如此。以上所举的江西方言中有这种现象。阴平为降调的,如:宜丰、上高、清江、新干、贵溪、乐平、石城、九江市等。上声为降调的如:贵溪、景德镇、南康、九江市等,乐平、上高、宜丰则为曲折调。从调值来看,军家话与贵溪、乐平、铅山、宜丰、上高都极为相似。
(2)韵母方面
军家话的“棍、困、滚、军、裙”等都是khvin 或是kvin 的念法,客家话中极为罕见。我们在赣方言的南城、修水、阳新、宿松、余干、宜丰、建宁等地见到类似的读法。
军家话的“嘴”(咀)念tsi , 赣方言一般都念成tsi ,新余、宜丰、平江、修水、安义等地念tsi ,南城念tsy 。客家话中罕见。
军家话把“玩”说成“猥耍”ui24 sa24 。把“玩”说成“猥”(《广韵》乌贿切)是赣方言抚广片(包括附近的丰城、余江)最突出的特点,江西其他地方都没有这种说法,赣方言中其他地方的说法一般是“戏”(如余干、宿松、都昌等)和“嬉”等,客家话中都说成“料”(音),或写作“嫽”,“嬲”。
(3)声母方面
“我”,在客家话中都说成ngai或nga ,成为客家话最主要的特点之一。军家话说成a ,与赣方言中的宜丰、余干、南城、横峰、弋阳、铅山等地相同。
(4)词汇方面
吃茶:颜森《江西方言的分区》收集的92个方言点中,说“食茶”的客家话区以及相邻的南丰、广昌(抚广片)共19点;说“吃茶”的赣方言有56点。下面列出“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的军家、客家和赣方言的说法,以资参照:
军家 赣方言 客家方言
吃朝 吃早饭、吃朝饭 食朝、食早晨
吃昼 吃昼饭、吃中饭 食昼、食昼饭
吃夜 吃夜饭、吃暗饭 食夜、食夜饭
衣裳:据《客赣方言调查报告》,客家话都说成“衫裤”,赣方言绝大多数说成“衣裳”。
载禾:客家一般说成“莳田”,唯宁都等少数地方说“载禾”。三都、吉水、醴陵、新余、宜丰、平江、修水、安义、都昌、余干、弋阳、南城等赣方言。
该个:见于吉水,醴陵、新余、平江、修水、安义、南城等赣方言中,客家话中极为罕见。
该里:见于吉水、醴陵、新余(点)、平江、修水(点)、安义等赣方言中,客家话中极为罕见。
什哩:见于醴陵、安义、余干、宜丰等地。武平客家话说“末事”、“末哩”、“末个”等等。
姆姆(伯母):客家话大多称“伯娓”,赣方言中有大妈、大娘、娘娘、姆姆(如醴陵、宜丰等地)等说法。
婶婶(叔母)客家大多为“叔娓”,赣方言大多为“婶婶、婶子、婶得”等。
姑娘(姑姑):客家大多为阿姑、大姑、姑姑;赣方言为姑姑、姑娘(如醴陵、阳新、宿松等)。
睏眼(睡觉):“眼”在客家话中多说“目”,如“目珠、睡目、督目睡(打盹儿)”,在军家话中说成“眼珠、睏眼、打眼闭”。赣方言中亦用“眼”不用“目”,如“眼睛”、“眼珠(子)”,但“睡觉”用“睏觉”,估计军家话仿客家话“睡目”而成“睏眼”。赣方言中“打盹儿”多说成“打瞌睡、打瞌睏”等,唯南城说成“打眼皮”,与军家话相似。
要:客家话大多数说成“爱”,赣方言都说成“要”,不说“爱”。
上述词语在赣方言区的分布情况如下:
五声调(阴、阳、上、去、入) 阴平降 上声升(降升) 裙[khvin] 咀[tsi] 猥(玩)[ue] 我[a] 吃茶 姆姆 婶婶 姑娘(姑姑) 衣裳
昌靖 修水 修水都昌 修水 都昌 修水都昌
宜萍 宜丰宜春上高清江新干 宜丰上高清江新干 宜丰上高 宜丰 宜丰 新余 丰城 宜丰 宜丰宜春清江新干新余 宜丰 宜丰 宜丰
抚广 资溪金溪 资溪金溪 南城 抚广全部 南城金溪 抚广大部分
吉莲 万 安 吉莲全部 吉水
鹰弋 贵 溪乐 平景德镇铅 山 贵 溪乐 平 贵溪乐平景德镇 余江 铅山弋阳余干横峰 乐平景德镇 弋阳余干
其中,“吃茶”是赣方言普遍的特点。从声调来看,吉莲片最主要的特点是没有入声,大都只有四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昌靖片最主要的特点是入声阴阳,声母送气,影响调类分化,大部分是七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照理说,抚广片特别是金溪县的声调应该与军家话最为相似,遗憾的是抚州话、金溪话、南城话等抚广片大部分地点,都是七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为了便于对照,我们把南昌、抚州、金溪的调类和调值列表如下:
平 声 上 声 去 声 入 声
阴平 阳平 上声 阴去 阳去 阴入 阳入
南昌 鸡通42 铜24 米董桶痛213 寄红农45 倚洞用21 百七绿5 白熟六21
抚州 通动11 铜农13 米董45 痛42 洞用舅33 百绿2 白六5
金溪 通动21 铜农13 米董45 痛42 洞用舅23 百绿2 白六5
倒是宜萍和鹰弋片有许多地点的调类和调值与军家话极为相似,下面把军家话、宜丰、上高、贵溪、景德镇、铅山的升调列成表格:
阴平 阳平 上 声 去 声 入 声
军家 诗事是31 时213 屎死24 世试341 识食4
宜丰 通31 铜农痛13 米董112 动洞用53 百白绿六5
上高 通31 铜农痛13 米董213 动洞用51 百白绿六4
贵溪 通动31 铜农24 米董45 痛洞用道53 百白绿六5
景德镇 通44 铜农24 米董35 痛洞动用31 百白绿六5
铅山 通动33 铜农13 米董55 痛洞用31 百白绿六43
三、军家人的来源和军家话
单从声调角度来看,我们无疑会认为军家话跟宜丰、贵溪等地有更为亲密的血缘关系。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军家人的源流是很清楚的。
明朝建立以后,朱元璋在全国各要害之处设立卫所,形成明朝独特的卫所制。“卫”即卫指军使司,“所”则指千户所和百户所,以5600人为一卫。1120人为千户所。112人为百户所。卫所补充、更新兵员办法,采用了世袭制度。军士携家带口,世居一卫所,远离祖籍。子孙一人世袭为军,代代相传,并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得以保证军民分籍。军籍控制极为严格,必须皇帝特许,才能免除军籍。这种强化控制,使卫所的兵源得到充分的保证。卫所不仅是一个军事单位,还是一个地理单位。这部分土地除用于卫所正军的屯田外,还包括余丁、军妻及其子女的耕地,而且还有一些民户的耕地。卫所往往于自己独立的辖区内择地筑城,称为“卫所”、“所称”,独立管理其所辖地区。武平中山的“军家人”以及“武所”就是在这种特殊的军事制度推行后产生的。
据《武平县志》(民国本),在洪武二十年,因广寇谢仕贞之乱,调汀州卫指挥黄敏提兵剿捕。由于武平地处闽粤赣交界处,洪武二十四年,在武平筑所城,即武平千户所(简称武所)。
据《武平县志》(民国本),从洪武至嘉靖约二百年间,先后调驻武所的军籍即有抚州临川的王、程二姓。金溪县的丘、艾、李、周、许、舒、邬、董、刘、洪(以上均注明洪武或明初)、车(嘉靖中)等十一姓。有来自吉州永丰县的危氏(天顺三年),九江德化的张氏(洪武二十三年)。来自安徽的有徐氏、郑氏、贾氏,来自浙江的有何氏、黄氏,还有来自山东衮州的陈氏,有来自潼川州射洪县的向氏,来自通州的祝氏,来自广东潮州的彭氏,也有来自临县上杭的翁氏。总之,以上姓氏均在洪武至嘉靖年间来到武平,总共二十五姓(此外尚有一些军籍如连,夏等姓源流不太清楚,或是在其他年代来的,此处不再详说)。
从以上情况来看,抚州人在军家人中占有较大的比例,较有可能形成强大的阵容(因为军士们都是携带家眷,以每一姓氏的军士每户五人来算,抚州人当有六七十人,其中金溪县人当有五十五人),因此,抚州人特别是金溪县人最有可能将祖籍地的方言保留下来。为了将祖籍地的方言代代相传,他们规定,凡是娶来的客家等非军籍媳妇,一律要在家中说“军家话”。这种办法确实很成功地保留了祖籍地的方言。由于军家人的强大的内聚力和排外性,使得他们祖宗的方言能够流传下来。当然,今天的“军家话”和当年的金溪话或抚州话肯定有了许多差距。总括起来,今天的“军家话”大概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①祖籍地的方言。特别是那些极有特色的一些成分,如“猥耍”、“姑娘(姑娘)”、“咀”以及五个声调、阴平降、上声升等等,与当地的客家话很不一样。为了与当地客家人相区别,千方百计地保住了这些成分。
②赣方言和客家话重叠的部分。由于赣方言和客家话本身有许多相同的成分,不容易显示出特征,如“黸”(铁锈)、“企”(站立)、“汤”(涮碗)、“跌古”(丢脸)、“晓得”(知道)、“渠”(他)、“萦”(绕线)、“猴*食”(谗)。
③客家话。如“天弓”(虹)、“屋下”(家里、屋里)、“络人”(偷人、偷汉)、“鸟”(交合,赣方言一般说“戳”)、“脆*”(传染)、“柄*”(藏,赣方言用“囥”)等等。
此外,在军家话中也可能“收容”了其他成分,例如“亮子(窗户)”,在其他方言中比较少见。
由于军家话远离赣方言,不再直接受到它的影响,所以,历经了四百多年顽强地保留下来,应该是很纯净的当年的祖籍地的方言。相反,祖籍地的方言由于周围都是赣方言,反而容易互相影响,产生较大的差异。而这种变异又往往趋向于当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以今天的金溪话或整个抚广片都向南昌靠拢了。金溪话则首先是向抚州市靠拢,在词汇和语音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各县县城以上的大中小城市,由于人口流动比较频繁,方言之间,方言与普通话之间碰撞、融合的机会多,方言的变化就快。往往县城的方言与乡村的方言有较大的差距,如长汀县城与长汀乡村的方言就有较大的差异。相对来说,乡下的方言会古老一些,这与交通、生活水准、人口流动等因素都有关系。因此,我们要找到四五百年前金溪话或抚州话的痕迹只能到乡村或周边地区去寻找,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到离开祖籍地在外地的后代们那里去寻找(必须仍然坚持说着自己祖籍地的方言,即使是变异了的祖籍地方言)。在语言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军家话是其中很典型的一个。因为军家人调驻武所的时间集中在明洪武至嘉靖两百余年间,此后随着明朝中叶以后卫所制的衰微,不再有军籍调至武所,加上祖籍地相对集中(以江西赣方言区为主),调驻地点非常稳定(一直居住在武所),所以比较容易保留祖籍地的方言的特点。虽然由于资料的缺乏不能作更深入的观察,但把军家话与赣方言中有相似点的地点联系起来考虑,我们还是可以对军家话的来历有一个初步的印象:军家话原本是明洪武至嘉靖年间的金溪话,由于受到武平客家话的影响,逐步成为一种赣客方言的混合型方言,保留了祖籍地方言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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