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民間即將到來的母親節,不禁再次全盤整理過去一年關於「客家女性」的討論。過去10年已經鮮少研究探討所謂傳統客家女性氣質「四頭四尾」,然而我們卻仍然在當代「展示客家」的各種場合不斷看到這套意識形態的複製。 作為加諸於客家女性美德的描述,已被社會學者大力批判,認為那是父權父系制度對女性勞動剩餘價值的剝削,並透過文學作品過渡美化的結果。即便如此,該四頭四尾的內涵與當代社會追求永續社會轉型一直是正面相關。 四頭四尾最基本「針頭線尾」,要求客家女性具備掌握基本的針線能力。懂得針線可減少家庭成員向外購買成衣的支出負擔,講求DIY基本美學,實踐樂活思潮裡那種追求手作的細膩。 「灶頭鑊尾」要人辨識五穀,講的是餐桌上的家庭感,懂得料理則讓飲食文化得以向下傳承,家常菜的香味混合成一種懷舊,鄉愁的盡頭往往就是家裡的廚房。 「田頭地尾」則讓人認識土壤與氣候,栽種養成一種敬畏自然的性格,吃著自己種植且安全的食物,不僅符合糧食危機底下農地維繫的使命,也免除了農地大量泥土化的景觀危機。 「家頭教尾」在傳統時代與傳宗接代責任鑲嵌在一起。逐漸把生育與傳宗接代意識形態脫鉤,是當代性別運動的主軸之一。「家庭」只要還是社會中最基本的單位,家頭教尾仍然是這個社會追求生命永續的必經之路。 在各種「展示客家」的機會,「四頭四尾」一直與客家女性無法脫鉤,好像客家女性就「該」如此,或說要我們看到客家女性已經「不再是」這個樣子。在今日只要發展上述任何一種特質,不管是手作或務農,都能做出一番事業。 當代的問題在於:傳統的客家女性必須將這些事務所有都一肩挑下,根本無暇於探索任何一個面向裡的美學。 現在,要揚棄的並非是四頭四尾的永續生活力,而是要兩性社會共同來追尋四頭四尾裡的地方生活感。刻板印象要從客家女性的展示中脫鉤才是。 然而,刻板印象它在當前全球化的趨勢之下,我們卻發現它不斷在各地的客家文物館、文化園區等複製;即便展示中的客家女性似乎有想要突破的意圖。 然而,觀眾想要看,而客家人也自己認為還是要強調這個特質,甚至認為這樣展示女性其實是要感念傳統客家女性對客家存續的功勞。換句話說,刻板印象它雖有負面的烙印問題,但似乎又積極地扮演凝聚認同的角色。人們說,沒有強調女性四頭四尾的客家,好像就不是客家了,就是與大家無異的「一般人」。 人們透過刻板印象似乎試圖在已經扁平化的生活世界裡,找到一個立體的、有個性的特色,在這樣的小眾裡找尋自己。人類學者Thoman Hylland Eriksen十年前在一本論著中寫到,族群劃分可以用非常平淡無奇的方式來表達:通過日常情境定義、印象管理、用宗教崇拜和其它和平的策略,從互動到內戰,它可以在不同層次中被識別出來。 並非文化差異越大,族群識別就越重要,事實上,族群區分往往在文化接近並且定期地進行相互接觸的群體之間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我們可以這樣思考,在現代化與全球化致使文化差異逐漸變得模糊不顯時,族群身分和自我意識就會越來越重要;換句話說,當人們越來越相似時,這意謂著他們將更關心如何保持相互的差異與獨特性。 不斷強調客家女性四頭四尾背後揭露的,難道是客家人逐漸失去自我特殊性的心理危機?
(作者:洪馨蘭 高雄師範大學客家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