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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傅雲欽,律師。)
ho3-lo2話的「ho3-lo2」一詞,漢字如何寫?有人說是「河洛」,即黃河、洛水,源遠流長也。但「河洛」的ho3-lo2話發音是「ho7-lok8」,且「洛」是入聲,音有不同。但有人說「河洛」聲韻上,也可發「ho3-lo(h)4」,音與「ho3-lo2」相近,可作為「ho3-lo2」一詞的漢字寫法。連橫主此說。
「河洛」一詞,縱在聲韻上與「ho3-lo2」相近可通,但客家話稱「ho3-lo2」為「hok8-lo(h)4」(四縣腔,以下同此)。而「河洛」一詞,客家話的音和ho3-lo2話的一樣,也是「ho7-lok8」,沒有轉音為「hok8-lo(h)4」的可能。
要找「ho3-lo2」的漢字寫法,必須該漢字寫法以ho3-lo2話來唸,是「ho3-lo2」,但以客家話來唸,是「hok8-lo(h)4」,兩邊都符合才行。「河洛」一詞只符合一邊,顯然不合條件。何況,客家人也是來自黃河、洛水,同樣源遠流長,為何沒自稱「河洛人」?故「河洛」一說,可能是中原意識作祟的結果,正確性令人懷疑。
很多人認為「ho3-lo2」一詞的漢字是「福佬」。但「福佬」的ho3-lo2話發音是「hok8-lo2」,「福」是入聲,「ho3」則不是。故「福佬」一詞似乎也不大相合。
洪惟仁教授進一步指出ho3-lo2,客家話的發音是「hok8-lo(h)4」。而「福佬」一詞的客家話發音是「fuk4-loh4」。音差很大。他認為ho3-lo2話的「ho3-lo2」或客家話的「hok8-lo(h)4」都跟「福」無關,也跟「福建」無關。他說根據他和謝重光教授的考證,客家話的「hok8-lo(h)4」的漢字寫法是「貉獠」,是客家人歧視ho3-lo2人的名稱。
依我手邊的「客英大辭典」(南天書局1982影印版),「貉」的客家音為「hok8」(第188頁),沒錯。但「獠」為「liau1」或「liau3」(第400頁),不是「lo(h)4」。查網路上的「漢典」,所標記的音也差不多。從而,以「貉獠」當「hok8-lo(h)4」的漢字寫法,在音韻上並不相合。何況,ho3-lo2人的文明程度及社會地位不輸客家人,客家人並無歧視ho3-lo2人的本錢,怎麼會把ho3-lo2人當「貉獠」般的野獸呢?
我不是語言專家,對於「ho3-lo2」一詞也沒有深入研究,但我想從我的生活經驗上提供若干不同意見。
我是桃園縣客家人。桃園縣是ho3-lo2人和客家人比鄰而居的地方。我從小就是雙聲帶。兩種話都流利,尤其講ho3-lo2話時不會有客家腔。我從小就知道,「ho3-lo2人」,客家話叫做「hok8-lo(h)4-ngin3」,「ho3-lo2話」,客家話叫做「hok8-lo(h)4-fa1」。
附帶言者,我小時候在桃園縣從未聽過ho3-lo2人自稱或被稱為「台灣人」,也從未聽過人家說ho3-lo2人講的是「台語」。「台灣人」、「台語」等語諒是台北地區或中南部無客家人地區的ho3-lo2人自己的說法。大概他們沒看到幾個客家人,就認為他們代表全台灣吧!
依我的經驗,ho3-lo2話的「ho3-lo2」和客家話的「hok8-lo(h)4」是同義詞。我認為ho3-lo2話的「ho3-lo2」和客家話的「hok8-loh4」,漢字寫作「福佬」是說得通的。
ho3-lo2人對客家人自稱為「hok8-kian3(福建)人」,沒什麼稀奇。客家人取「hok8-kian3(福建)人」的第一個音節「hok8」,以音譯的方式,簡稱這個族群為「hok8佬(lo(h)4)」,言之成理。也就是客家人不取「hok8」的義(福),稱ho3-lo2人為「福(fuk4)佬」,而直接取其音來稱呼ho3-lo2人為「hok8佬(lo(h)4)」。至於「佬」,有人說它有貶義。但依我的生活經驗,並非如此。又「hok8佬」後來又在詞尾加個「人」字,演變成「hok8佬人」。
客家人在聲韻上稱ho3-lo2人為「hok8佬人」,使用慣了、使用久了之後,竟忘了「hok8」是從音譯ho3-lo2話的「福」字而來,在寫成漢字時,取用客家音為「hok8」的漢字「鶴」(另有一個同音字「學」)。「hok8佬人」寫作「鶴佬人」。「鶴」是音譯的寫法。
問題是,ho3-lo2人也健忘。他們也忘了「hok8佬人」的「hok8」是「福」。他們看到客家人寫他們是「鶴佬人」,就用ho3-lo2話唸這三個漢字,然後自稱為「ho3-lo2人」,不再自稱「福建人」。
「ho3-lo2人」是由「鶴佬人」而來。「鶴佬人」是由「hok8佬人」而來。「hok8佬人」是由「福建人」而來。不論ho3-lo2話的「ho3-lo2」和客家話的「hok8-lo(h)4」,都跟「福」、「福建」有關係。音轉來變去,混淆視聽,這應該都是各族群對漢字發音不同惹出來的麻煩。
「客英大辭典」第188頁的「學/福佬」項目,記載:「hok1 (fuk4) lau(h)4, the people of Chhaochow─ supposed to be so called, from the first sound of Hokkien, the local Name for Fuk-kien.」這段話譯成中文為:「學/福佬」被認為是對潮州人的稱呼,「hok1」來自Hokkien的第一音節,而Hokkien是在地潮州人對Fuk-kien的稱呼。這本辭典明白記載「hok1」就是「fuk4」,就是「福」。其的看法和我的一致。
類似的例子,也發生在屏東縣車城鄉的稱呼之上。車城於滿清時期稱為「柴城(tsha7-siann5)」。據說是車城福佬人開拓恆春半島屢遭原住民襲擊,遂環植木柵於四周以為防禦,因而命名為「柴城」。為何後來改名為「車城」?有一說法,稱當時車城至海口間沿岸盛行燒製木炭,有很多搬運木炭的牛車,庄民遂利用牛車作為防禦而擊退原住民的侵擾,因而將柴城改稱車城。這是望文生義的說法。
日本時代的研究台灣風土,著力甚深的日本人伊能嘉矩認為「柴城」、「車城」是發音上的訛誤。如何訛誤,並未說明。以我一個客家人的看法,福佬話的「柴(tsha5)」和客家話的「車(tsha5)」同音。「柴城」改作「車城」,可能是清朝時期有一批有勢力的客家人入駐「柴城」,認為「tsha5」寫成「車」比較正確,因此就把「柴」改為「車」,「柴城」就變成「車城」,雖然當地人還維持傳統的音「tsha7-siann5」,但已越來越多人,尤其外地人,逕就漢字「車城」發音「tshia7-siann5」了。
台灣民謠「思想枝」有一句歌詞「恆春過了是車城」。我看了YouTube上的一些「思想枝」的演唱版本,只有劉福助還維持「車城」的原汁原味,其他人如鄧麗君、李碧華等人也都逕就漢字「車城」發音「tshia7-siann5」了。
漢字發音不同,不只存在中國各地的方言之間,也存在於中國語言與其他使用漢字的國家語言之間,例如日語。
日本統治台灣時,將台灣的一些地名,由在地福佬話或客家話的發音,改寫為日語的漢字,變成新的地名。字義與原來的大不相同。用福佬話或客家話去發該漢字地名的音,與原來的地名發音,也大不相同。例如:
‧台北市萬華區原名叫「bang1-ka(h)4(艋舺)」。其音和日語「mang-ka,まん-か」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是「萬華」。「萬華」,福佬話叫做「ban3-hua5」,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彰化縣的花壇鄉原名叫「茄苳腳」。「茄苳」的音「ka7-tang1」和日語「kha7-tang1,か-たん」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變成「花壇」。「花壇」,福佬話叫做「hue7-tann5」,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南投縣的名間鄉原名叫「湳仔(lam1-a(h)4)」。其音和日語「na-ma,な-ま」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變成「名間」。「名間」,福佬話叫做「bing7-kan7」,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嘉義縣的民雄鄉原名叫「ta1-miao1(打貓)」。其音和日語的「tami-o,たみ-お」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是「民雄」。「民雄」,福佬話叫做「bin7-hiong5」,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台南縣的玉井鄉原名叫「ta7-pa7-ni5(噍吧哖)」。其音和日語的「tama-i,たま-い」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是「玉井」。「玉井」,福佬話叫做「giok4-tsenn2」,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高雄市原名叫「ta1-kao2(打狗)」。其音和日語「taka-o,たか-お」的音相近。日語的音寫成漢字就是「高雄」。「高雄」,福佬話叫做「ko7-hiong5」,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新北市的三峽區原名叫「三角湧」,「三角湧」的日語發音是「sang-kaku-yo,さん-かく-よう」。三個字唸快一點就成為「(sang-kyo,さん-きょう)」。此音寫成漢字就是「三峽」。「三峽」,福佬話叫做「sam7-kiap4」,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桃園縣的關西鎮,客家人聚居,原名叫「鹹菜甕(客家話:ham3-tshoi1-vung1)」。「鹹菜」二字的日語發音是「kan-sai,かん-さい」。此日語音的漢字也可寫成「關西」。「關西」,客家話叫做「kuan3-si5」,與原來地名的發音不同。
「bang1-ka(h)4(艋舺)」,漢字也可以寫作「萬華」。「ho3-lo2」,漢字應該可以寫作「福佬」,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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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網址: 「Hô-ló」宜寫成「福佬」的理由 http://www.nownews.com/2011/06/04/142-2717638.htm#ixzz1OO8Bxqd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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