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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妇女的文才(罗可群 )
http://www.7cworld.com/tqb/200103/0318/newsfile/f51-2.htm
过去,人们谈起客家妇女,往往赞叹她们的“天足”和“勤劳”。至于她们在文学上的贡献,却鲜为人道。
由于经济条件和社会原因,以前客家妇女多是不识“之”、“无”二字,“农忙不顾婴咿哑,宁知文字何物耶?示以‘之’‘无’口哑哑,无论吟咏追诗葩。”似乎,她们与文学无缘,其实不然。且不说刘三妹在斗歌中如何赢了名诗人罗隐,那是民间故事。但客家山歌中大量精彩的作品出自劳动妇女之口,却是明证。连近代大诗人黄遵宪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念彼冈头溪尾,肩挑一担,竟日往复,歌声不歇者,何其才之大也!?”对这种出口成“歌”的急才,笔者在家乡时就十分敬佩。最近到广州越秀山去趁“山歌圩”,再次强烈感受到客家妇女的才思实在不简单。一走上土台,拿起话筒,兴之所至,打情打景,张口就是“歌”。有想像,有比喻,有夸张,有双关,往往十分贴切。据说,兴宁有位女歌手,名叫陈贤英,更是以才思敏捷著称,她识字不多,却是大家佩服的“山歌大师”。1990年,陈贤英阿婆已经年逾古稀,还去梅州参加“山歌节”比赛,刚好在影剧院门口碰见了大埔县侨联主席,也是著名的歌手余耀南先生。老余一见阿婆,便故意用山歌跟她开玩笑:“来到梅州唱山歌,一心想找嫩娇娥。神差鬼使撞差路,遇到你这老太婆!”陈贤英面对出言不逊的“攻击”,立即还以颜色,“回敬”一首:“计划生育抓得严,政府叫(涯)莫多生。头胎养个系妹子,呢摆有养就要男。”她用了文学上使用“谐音”的修辞方法,“要男”与“耀南”谐音,一语双关,余先生变成阿婆的儿子了,其风趣幽默,真够劲了。客家劳动妇女的才思敏捷,由此可见一斑。
客家人特别重视教育。那些日子稍为过得去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让女孩子读读书,至于书香门第,就更不用说了。有了传统文化的熏陶,她们的才思自然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她们的文学作品不比男人逊色,真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在客家文学史上,就有好些这样的才女。
据目前的资料,客家妇女中最早见诸文字的诗作,为明朝人许贞妇的《课幼儿》一诗,这首诗写得明白晓畅,意味深长:
“髻发垂垂喜笑频,
书声深夜过毗邻。
长来莫取封侯印,
愿作耕田识字人。”
读这首诗,使人想起唐人王昌龄的名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看来,这位才女的夫君已不在人世,故称为“贞妇”。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孩子长大后“莫取封侯印”,这句诗,该有多少说不出的痛楚!真是词浅而意丰。
清朝嘉庆年间,诗人李秋田的妻子———红阑主人,其诗也写得超尘脱俗,如《寄题仙槎老词坛图册,应秋田外子之嘱》:“我梦长庚笔,君浮博望槎。交情出尘寰,苗裔本仙家。左股蓬莱岛,南树铁石花。洞天来不易,好去绘云霞。”
在清中叶,还有著名的杨门妯娌古瑶华和张璧华,她两人“自相师友”。张璧华的《花朝口占》脍炙人口:“绣罢鸳鸯无甚事,聊将一曲和诗吟。”古瑶华则有“剩有知音司马在,春明门外柳如烟”(《口占》)这样的名句。
综观有清一代的女性客家文学,最著名的是黎玉贞、范荑香、叶璧华,被称为“客家三才女”。
黎玉贞,字宁淑,其父是乾隆举人。玉贞少禀庭训,有家学渊源,“博通经史,诗文高洁,书法亦秀劲,无闺阁气。”著有《柏香楼》文集一卷,诗集二卷。但是,“其年不永”,“其稿亦散佚”,殊为可惜。
范荑香,大埔人,生于嘉庆年间,也出身于书香门第。本来她有个如意郎君,夫妻感情甚笃,可是婚后四年,丈夫却撒手人寰,从此守寡一生。先是回娘家,勤刺绣,奉晨昏,“报父母之劬劳”长达20年。父母亡故后,“誓志空门终老”。忧伤、抑郁、冷清、寂寞成为范荑香生命的基调,“自怜一样梅花瘦,哪有珍珠慰寂寥?”她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付于诗,付于禅。著作《化碧集》,为后人所刊,可惜所录仅为其作的十分之一。下面的《述恨》一诗,就没有收入集中:“被害何因实可伤,八旬孤苦痛凄凉。门无关键厨无火,炉有寒灰地有霜。病里饥寒惟自泣,健时劳力为人忙。如今何处求生计?血泪遗书诉上苍!”读来催人泪下。
才女叶璧华,字润生,别字婉仙,生于1844年,嘉应州人。父亲也是举人。她既工于诗,又精于词,文赋也写得极好,有《古香阁集》传世。可惜叶璧华也是文齐福不齐,丈夫给她留下四子一女后辞世。中年丧夫,其痛可知。叶璧华忍悲痛,含辛茹苦,抚育孩子,“悬绛帐于围屋,招眉黛于近邻,月入微薄,以补家用”。为增长学识,她年届半百仍拜著名文人叶兰台为师。1898年,在黄遵宪等社会贤达的支持下,叶璧华在嘉应州创办了第一所女子学校———懿德女校,为粤东地区兴办女校开先河,不愧为女中豪杰。她的诗词作品风格多样。有深情婉约的《闺怨》:“一叶梧桐忽报秋,闲庭风雨小窗幽。闭门怕见高楼月,空惹人间午夜愁。”也有悲壮慷慨的《有感》:“文章自古能华国,巾帼谁怜倚马才?济世胸怀罗宿纬,剪夷勋业慨边台。诸天佛梦清凉在,四野风声跋扈来。自愧娥眉生小画,壮怀何处荡尘埃。”其词其文均有名篇佳构,著名诗人丘逢甲对之十分敬佩,其《题叶婉仙女史古香阁集》第三首云:“滴粉搓酥绮意新,溶溶梅水写丰神。桐花阁外论词笔,更遣香闺作替人。”
在当代,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被称之为“客家才女”者,更是时有所闻。远的有外籍华人韩素音,近的有深圳打工文学中的佼佼者,文星璀璨,光彩耀人,很值得人们进行深入研究。
(本文作者为客家研究学者、广州外语外贸大学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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