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水路歌再次浮出水面
http://www.heyuan.cn 2009-11-18 10:28:48 凌丽 河源日报
前 言: 客家人所居之地,既有山,更有水。山情水性陶冶出客家人纯朴而又灵动的特性。近年来,水路歌的整理、流传成为一些对水路歌情有独钟的人们的重要工作。和平县的《浰江船谣》就是其中一个的例子,最近被确认为河源市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外,新丰江水库移民张李安也记录了一曲《新丰江立溪水路歌》。随着这些水路歌的“重见天日”,一段段已经属于历史的或辛酸或快乐的江河记忆,逐渐呈现在大众眼前。2007年,河源组织了参赛队伍参加了“广东省首届水上民歌大赛”。河源地区的水路歌渐渐引起世人的关注。
东江上的渔民。现在走水路的人极少,但祖祖辈辈在水上生活的一些渔民仍沿续着过去的生活方式。黄赞福 摄
东江水路歌“从头唱到广州河”
——一个老船工的东江水路记忆 寻访和平县合水镇的一位曾经唱着东江水路歌下广州的老人时,我们走的却是山路。路上夹道有花、有果,有阵阵草木清香,毛刺刺的栗子挂了一树。大约走了半小时,见一座小屋门前一个冬瓜架,屋旁竹扉掩着一园长势极好的玉米,屋前一垄菜地。原来,这就是80多岁老人王云彪的家了。
王云彪原本是和平水上公社的社员,熟背东江水路歌,尤其是惠州到老隆的水路歌。最近,王云彪老人得知浰江水路歌整理出来了,也想着要把自己唱了几十年的东江水路歌和自己的水上生活——同时也是几十年前东江水路的一个历史片断作个整理和梳理。
东江水路曾是出行首选
东江,古称循江、湟水、河源水、龙江。东江干流流经龙川、河源、紫金、惠阳、惠城、博罗、增城、东莞,至东莞石龙后分为南北两支,后同注入狮子洋经虎门出南海。自江西寻乌桠髻钵山(另一源头为安远县三百山)至石龙,全长520公里。
纵横交错的珠江水系,使得龙川、和平、河源、惠州等地在水路交通上具备方便快捷的良好条件,百越先民早就善于利用舟楫在江河航行。秦汉平定百越、南越战争中,也是派遣了大量“楼船之士”,通过水路挺进的。而在数十年前,在公路交通尚不发达的情况下,水路仍旧是人们出行的便利选择。
《惠城文史资料》第六辑载,在抗日战争时期,由于防御日军的侵略,惠州通往各地的公路都被破坏,不能通车。轮船和木驳船便成为当时的主要交通运输工具。惠州至老隆、泰美、观音阁、横沥、古竹、河源、义合、黄田、蓝口、柳城、佗城等城镇,以及惠州至淡水,惠州至东莞桥头均可通航各种船只(桥头以下因日军占领不能通航)。
“行船宝典”水路歌
60多年前,新中国尚未成立,那时王云彪老汉还是个十五六岁的活泼少年。当时,从和平合水到广州,走水路一趟来回得几个月。一般都是运货如木炭等物资至广州、东莞等地,也会从定南、龙川等地运货到和平,来来回回地走着各条水路,每到一处,船工们都会记下地名,与他们所熟悉的水路歌相对照。
王云彪老人耳朵有点背,他大声说:“秀才曾冠英将这水路歌写出来,到现在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了!”他说,曾冠英是连平大埔人,他以前不管去到哪里,都会问船老板此处的地名,或加入当地传说,或自己加工,水路歌就流传下来了。
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船工王云彪就听到了老船工传唱这几首水路歌,“我一听就很喜欢!”王云彪大声说。
对长年行船的人们来说,水路歌有很大的作用,令船工熟悉和平到广州的地名不说,中途有什么景点、险滩、住宿之地,都在歌中有所体现,到了该地,船工就停船靠岸休息。水路歌还会提醒船工哪里的土匪、险滩最多。
“凡撑船的,必将水路歌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莫忘了水路歌。”王云彪说。
“行船跑马三分险”
王云彪的妻子7岁就到了他家做童养媳,每次王云彪出航,她都待在家里等他,望眼欲穿,担惊受怕。提到这些往事时,她一脸是笑,坐在满面红光的王云彪身边。他们的暮年生活,安定、知足。
年轻的王云彪在行船时也遇过几回险。
1938年,出船的王云彪同村人王祥(音)被日本鬼子抓去牵马,从此失踪,王云彪有幸逃过一难;1948年,船行到槟榔潭(在惠州博罗县),遇到三艘强盗船,船上人的金银财宝都被抢光,“我和邻居黄李远也被抢光了。”王云彪说。当时土匪最多,到了杨村,他们不敢坐船,一路乞食走到河源。
1948年冬,将近解放时,邻居黄李远的父亲被土匪枪杀了,“尸身无存”,很是令村里人惊悸了一阵。
“行船时,我们遇过国民党‘保五团’、‘保十三团’,也遇过游击队。”都是扛着武器的,远远地看到,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民”都会胆战心惊。
也有遭遇天灾的时候,王云彪过江最险要的一次,是船行到紫金古竹时,遇上洪水跌落河里,幸亏船工用竹篙救了上来。
到哪,在什么时候装货、落货、赶货,都有讲究。“在和平古寨运了木炭、谷子就要在夜晚走;下大雨了,装货就要赶大水,一船一船紧跟着,船尾都会烧几柱香,请河神保佑行船平安,同时后面的船也好看着跟上。”
行船的人,总是希望顺风顺水。
船家不再,水路歌面临失传
“当时合水叫横州,是和平八景之一呢,和平河、浰江河在这里交汇,所以叫合水。”王云彪凭记忆记在一个本子上面的和平至广州水路歌就有“芬沙石角水又急,合水横州拦江河”的句子。
“当时合水这边山多田少,又有地主恶霸剥削,没其他工作好做,合水周遭80%以上的人口都靠水上生活,在水上做工,总有回报。从合水到老隆,能有一担谷的报酬。”王云彪老人回忆着。他还记得解放前吃过美国产的糖粉,免费的,糖粉是用黄豆、面粉做的。
“哎,撑船人受苦呀,上蒸下热、风吹雨打地过日辰。”王云彪慨叹,“水上生活,跟乞丐一样,没有固定住所。”
“解放后,生活就大变样了,人民分了土地,政府对贫困人口也有救济,生活改善了,读书的人也多了。没船老板了,有船员公社。”王云彪削着自家产的梨说道:“现在没水上人了,东水那边也没了,只有渡船,没有靠水上生活的人了。解放后,大约是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吧,还有1961年的时候,有几条新木船,是电船,60匹的马力,开到和平县城给人们欣赏。”后来,王云彪在和平县交通局工作了30年。
没有水上人了,水路歌也面临着失传的境地。“以前的同事,大半已不在人世了。”上过小学三年级,平时喜爱写毛笔字的王云彪有些着急,就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记录了《和平至广州水路歌》、《惠州至老隆水路歌》及一些山歌等。
实用的水路歌词
王云彪所抄《和平至广州水路歌》几乎每句七言歌词,都嵌有一到两个地名。“鹅颈上坝九宫庙,乌坭广班唱戏歌。”“船到东水好市场,买好酒菜到四都。”“柳城将军点兵出,捧出猪头祭大渡。地逢蓝口三六九,脚踏南山宜知无。”从歌词里面看,从合水到广州,要经过今和平林寨、东水,龙川四都、老隆,东源柳城、蓝口、黄田、义合、徐洞、仙塘,河源双头,惠州博罗,东莞石龙,佛山顺德等,才到广州、番禺。
《和平至广州水路歌》里有多处提醒船工注意险滩、急流、暗礁:“芬沙石角水又急,合水横州拦江河”、“近望石狭狗脚滩,河中浮起大石古”等。也有提醒船工市场在近,可以多备饮食的:“船到东水好市场,买好酒菜到四都”、“黄沙糖甜好做饼,河源花塔上京都”、“瘦狗无油庙里点,天光横沥卖麻糊”等。
等唱到最后的“果然珠江好地方,望见广州是番禺”时,船工的心态想必是狂喜的。他们在结尾时唱道:“一条水路唱到此,流于后人传青史。”
王云彪所抄《和平至广州水路歌》,与黄胜炎、黄观托口述,黄嘉乐、陈乐演记录修编的《浰江船谣》有多处暗合。
■代表歌谣
《浰江船谣》蕴涵丰富历史文化信息 《浰江船谣》由和平县文广新局组织收集整理,由和平县86岁高龄的黄胜炎和77岁的黄观托老人口述,黄嘉乐、陈乐演记录修编。《浰江船谣》在最近被确认为河源市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前,和平县文广新局编印的《浰江船谣——淡淡远去的客家水歌》一书被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收藏。
和平县文广新局局长黄嘉乐介绍,“浰江船谣”主要在浰江河畔的撑船人群体里传唱,其中又以林寨镇车头排村最有代表性。车头排(现名车头岗)的黄朱二姓的“水上人家”,几乎一生都在和平至广州的水路上,在浰江、东江、珠江上漂泊。
浰江船谣分为“下水路歌”和“上水路歌”,各由东江篇、浰江篇组成。和王云彪所传抄的《和平至广州水路歌》一样,“下水路歌”是撑船人从浰江上游和平县合水码头顺水行船而下至广州,以沿途风光、地名、民俗、传说、水路特点为题材吟诵而成的船谣,用以纾缓船工在漫长的行船时光中的枯燥之感,同时,也有提醒船工辨别水路、预知险滩暗礁保证行船安全的作用。“上水路歌”是从广州溯江而上吟诵的船谣。
“下水路歌”(浰江篇)一开始就描述了水路的艰险:“合水开船来下滩,山高水企(急)好艰难。……浮起两只大石古,真正拦在河中间。左右两边走不得,到转石狭来下滩。狗脚一过三弯水,关(简)头危险下急滩。……过了大滩有小滩,行船一路好艰难。”歌谣也记录了车头岗村端午赛龙舟的热闹场面:“两岸企(站)满观光客,声声助威震天下。你争我夺逆水上,场面壮观人人夸。” 同时也描绘了当时的广州城景:“莲花山里起头塔,大湾潮水岸边过。直往石井黄埔港,黄埔鱼珠有好多。立德东保二沙头,不准大轮进广州。万无一失最安全,二沙铁链锁海口。”
《浰江船谣》蕴涵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记录着昔日浰江河畔客家撑船人水上生活与情感,记下了水上人对沿途事物的感知、对生活的感悟、对人生的慨叹,也见证了环境变迁,再现了九连山区和平县不通公路、铁路时,主要靠水上行船往返于和平至广州之间的社会场景,具有平民化、方言化的艺术表现形式。
和平县文广新局有关负责人介绍,该县文化部门将收集、整理有关“浰江船谣”及相关传统文化艺术资源,对相关资料进行数据化处理,建立数据库,以更好地保护这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新丰江立溪水路歌》
献给故园的深情咏唱 现居源城区高埔岗农场的退休老教师张李安,也曾是万绿湖底曾经的好家园的主人之一,退休后凭着记忆,也凭着执著的追寻探究精神,整理出了《新丰江立溪水路歌》,以此缅怀因支持建设新丰江水库而沉埋于水库底下的百年故园。
张李安今年已近80岁,出生在新丰江水库里的东源立溪乡。立溪乡原是一个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是当时一个较大的圩镇,因立溪河流经此地而得名。
1958年7月15日,新丰江水库水电站工程破土动工。为建设这个华南地区最大的人工湖,河源10.6万群众献出故园。立溪乡群众也离开了故土,带着祖辈传唱的水路歌,分散移民到高埔岗等地,重新建起家园。一晃50多年过去了,当年传唱新丰江立溪水路歌的老人多已离世,而新丰江水库移民的下一代,因早已脱离水路歌的环境,对立溪水路歌多已印象模糊,或全无印象了。
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张李安不愿传唱了数辈的新丰江立溪水路歌就此消逝。这支水路歌里,有以往立溪乡人们生活过的许多地名和许多姓氏,吟唱起它,立溪乡移民就仿佛触摸到了自己的根。1997年,张李安从高埔岗学校校长一职退休,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开始着手搜集整理新丰江水路歌。
因为时间久远,仅凭一个人的记忆是不足够的。有时为了核实一句词、一个地名、一个姓氏,张李安或电话咨询,或亲自带上手稿到新丰江立溪乡移民现居地点登门拜访求证,他近则去过韶关、博罗,远则寻至甘肃、大连,苦苦寻访、求证。最后,张李安终于将上百个大小地名、35个姓氏分布都弄清楚了。
经过张李安10年收集整理,62句434字的《新丰江立溪水路歌》,就此重新回到了立溪移民的记忆。与它一同进入移民们的脑海的,还有那时浓时淡的故园之思。
当美丽的万绿湖越来越为世人所知所喜爱时,新丰江立溪乡移民欣慰之余,那祖辈生活过的故园,也通过《新丰江立溪水路歌》的唱词,重现在老一辈和新一代的移民眼前。新一代移民乘着游艇走过曾经的故园的上空,他们吟唱的仍是先辈念念不忘的《新丰江立溪水路歌》。
附录: 和平县文广新局编印的《浰江船谣——淡淡远去的客家水歌》,该书被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收藏。
本报记者 凌丽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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