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她抢回一个孙子

客家人的媳妇

    亮伯姆今年80多岁了，跟儿子住在加拿大。她是我婆婆的朋友——年轻时，她们常在一起上山砍柴割草。

    头几天，亮伯姆到了香港，从女儿家打来电话，我婆婆和她一聊就是半个小时——我婆婆要不是顾及长途电话费贵，跟她的老朋友还有的说的呢！（其实香港打来广州每分钟1毫，比广州打去香港便宜多了。）真是“有朋声音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放下电话，我婆婆就说，这是上次跟你说过的抢回一个孙子来养的亮伯姆。我记得了——说是亮伯姆在加拿大听说家里的儿子过身后，媳妇带着两个儿子改嫁，亮伯姆说，照分也有一个儿子给回男家，就把小的带到加拿大养，供书教育当然就得亮伯姆的儿子负责了。亮伯姆很疼他，这个孙子也很孝顺。

    我问：亮伯姆是怎样去加拿大的？

    亮伯姆的故事就这样引出来了，虽然这是通过旁人（我婆婆）的口述，不尽原色，但也可窥其一斑罢。

    [之一：亮伯姆的丈夫]

      说亮伯姆的故事，不得不先交代一下亮伯。亮伯当然是亮伯姆的丈夫了，算来，亮伯是一位印尼归侨。亮伯前后娶过两老婆，这个故事说的是后面的亮伯姆。

    早年，亮伯在粤东山区娶妻生了两儿子和两女儿，亮伯在镇上当裁缝，先的亮伯姆在乡下老屋耕田带孩子。大女儿远嫁印尼时，亮伯送嫁到印尼，老乡们知道亮伯是裁缝，大家都来找他做衣服，遂暂留南洋开了一个裁缝铺子，一年三帮请水客送南洋钱回家。

    先的亮伯姆也曾带着老二、老三去过印尼，住了一段时候，挂念着家里的田地老屋和婆婆养女，便牵着两孩子、挺着个大肚子回到老家。

    从印尼怀回来生的小儿子名字中有个“达”——达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请留意。

    在达小时候，当妈的就非常宠爱，不到墟日也要到城里去买来鱼或肉给他吃，更别说是让他干活了。

    期间，亮伯是一直的待在印尼当裁缝，一直的寄钱回来养家——不止是温饱的水平了，他们在老屋旁又盖了新楼房了。市场上的商贩也很愿意给先的亮伯姆赊帐——她家的南洋钱一到，笃定有的还的。

    亮伯到60多岁落叶归根已经是解放后的事了，在他回老家前，先的亮伯姆病逝了。

    亮伯回到久别的故里，家中老人都过身了，大女儿远在印尼，二儿子留学美国，三女儿出嫁在县城和丈夫都当着老师，小儿子参军了在外省当兵。家里领养的两个养女，一个早就远嫁印尼，一个在三女儿家帮忙带孩子。环顾家中家当不少，只是形单影只，南洋客生出找个填房的念头，对别人说是想找个人来掌家！




[ 本帖由 客家人的媳妇 于 2003-9-12 16:48 最后编辑 ]

客家人的媳妇

    [之二：亮伯姆那年30多岁]

    亮伯姆原是别家的童养媳，是否圆房了不详，嫁给亮伯那年30多岁了，虽说老夫少妻，日子过得到也和顺，先后生下二儿一女。算来，当时应该是公社化时期，亮伯姆是一个强劳动力，家里家外一把手，亮伯年纪大了，在家里看着一双儿女，倒也老怀甚慰。

    这段平静的日子被亮伯的小儿子达的复员搅和了。达当了几年兵回家见到素未谋面的父亲，一点亲近的感觉都没有。他瞧着陌生的父亲和年轻的后妈还有三弟妹就是不顺眼——老爸爸为什么还要娶妻生子？

    和父亲的言语对话间，他跋扈地要求爸爸为他娶妻；跋扈地要求爸爸到墟镇上给他买来鱼和肉。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鱼肉只是达夫妻的盘中餐，亮伯及其老婆孩子是不得伸筷子的。

    亮伯从南洋带回来的微薄积蓄很快就用光了，但达的要求还是要尽量地满足的——要是叫老爸去割两斤猪肉回来，别说割不回来，就算割少2两都要对老人拳脚相加的。亮伯只好东借西借的来满足儿子的要求。

    亮伯经常到我婆婆家来借钱，他跟我婆婆的婆婆说：再借多些钱给我吧，我年纪大了，吃不吃没什么所谓的，可怜家里女人还要下地干活，可怜几个孩子正在长身体，没点肉吃怎么行呢？

    我婆婆说，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家里借了钱给亮伯，还的帮他买来煮好了，让他一家来家里吃。要是给达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顿打。

    亮伯这样的东借西借，大家既是同情他，也是因为他还是有钱还的缘故——只要他的大女儿和二儿子的侨汇一到，亮伯就会逐家去还钱。

    期间，亮伯姆的小儿子放在家中被达药死了——乡里人都怎么认为的。

    达在家乡的时候，亮伯就是这样的忍气吞声的，亮伯姆又能怎么呢？忍呗。

    达后来在省城谋到一份正式工作，带着老婆孩子上省城去了。

    达的离开，着实让这个家庭透过一口气来，但亮伯年高病多，治病又花去家里的大部分收入。



[ 本帖由 客家人的媳妇 于 2003-9-12 16:55 最后编辑 ]

客家人的媳妇

    [之三：亮伯去香港定居了]

    亮伯在家乡的境遇，大女儿在印尼也有所风闻。在上世纪70年代初，大女儿接亮伯赴香港治病，随后还买了一套房子给老父亲住，瞧着老父亲身边着实需要有人照顾，自己又不可能丢下印尼的一家老小，就把亮伯姆也申请到了香港。

    亮伯姆是放下一儿一女只身前往香港的，这一儿一女就寄住到他们的哥哥达的家里，在省城里读书了。

    达自己有两个儿子，加上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妹，一家六口人在省城里过活。弟妹的到来，虽然能为达带来一笔固定的侨汇，但达对弟妹的痛恨丝毫没有减弱，他经常打骂弟妹，还不给他俩吃饭。

    在达住的附近，有一位家乡人，她实在看不过达对弟妹的虐待，就报了警，并将他们家的情况向公安局反映，要求批准这双兄妹赴香港与其父母团聚。

    孩子终于和父母团聚了，不知这时的亮伯姆是否感到松了一口气？

[ 本帖由 客家人的媳妇 于 2003-9-12 16:45 最后编辑 ]

客家人的媳妇

     [之四：她抢回一个孙子来]

    达眼看着继母和弟妹先后赴港，他心中是否有些不忿？反正他要求印尼的大姐也申请他去香港，（照说达申请赴港的理由只能是父子团聚，但乡下人都说是他姐申请他去的。）他说，既然那个女人都可以去香港，我也要去。

    达果真去了香港，但他在香港没有找到正当的工作，还因为做了有害国家的事而被抓回来坐牢。

    许多年后，亮伯姆的儿子到加拿大留学并定居了，女儿也在香港嫁人生子。

    亮伯在香港病逝后，亮伯姆去了加拿大帮儿子带孩子。

    达死在牢房里后，达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子改嫁。亮伯姆听到这个消息后说，看在亮伯的份上，我得去抢回一个孙子来。

    这个被亮伯姆抢回来的孙子，当年肯定是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怎样虐待小叔和小姑的。

    据说，亮伯姆很疼爱这个孙子，这个孙子也很孝顺亮伯姆，他现在加拿大当理发师傅，节假日都会来陪亮伯姆到唐人街去逛逛。

    [后记]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亮伯姆到底住在加拿大哪个城市？她在异国他乡到底生活的是否舒心？我婆婆都说不清楚。但我肯定的是：亮伯姆以德报怨的行为是值得宣扬的。



    客家人的媳妇  写于2002-9-15

雨后梧桐

看“客家人的媳妇”的文风，倒有点像三毛、张爱玲。平淡而真实，很贴近现实，很“生活”。就像是说书人娓娓道来的感觉。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至于三毛和张爱玲的作品是不是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我自己看她们的作品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客家人的媳妇

我才发了两个帖子，就被梧桐斑竹看出“文风”了，厉害！

张爱玲和三毛的作品我几乎都看过，与她们相比，我是望尘莫及。

以前也有网友说过我用了“白描”手法，我回答：“其实我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地以‘白描’手法来写，我是‘我手写我口’（黄遵宪诗句），以聊天式的口语写法在论坛上发帖，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很随意，也经不起推敲，但总还可以言之有物，说出一些自己对人对事的想法。”这位网友就戏称我写的东西是“聊天文学”，——他也过奖了，说这些是聊天文字还差不多，提到“文学”就有点拔高了。



[ 本帖由 客家人的媳妇 于 2003-9-13 14:22 最后编辑 ]

雨后梧桐

过奖，过奖。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没什么历害之处。

其实，我也喜欢这样写的，很轻松，很自然。写起来不累，而且不会有矫柔造作之感。

12345

好故事，好流畅的笔．宋佳主演的＂嫂娘＂也是有以德报怨的．故事也感人．
但是，在客家地区，妇女待小叔如亲弟，待侄子如亲子的事，后母如亲娘的事，还是较多的．

[ Last edited by 12345 on 2004-4-29 at 1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