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写作苦乐论

古调独弹

人生有很多无奈和痛苦，古人总结了很多，比如“求不得，怨恨会，爱别离”等等。人生想要东西的太多，一件精美的手饰，一本好书，甚至一张超女的入场券，当然也包括梦中情人。想要的东西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喜欢的人偏偏在一起，甚至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不得不朝夕相处，当然很痛苦。爱别离也很苦，象织女和和牛郎，隔着银河苦苦相望，引发了古来无数文人的美丽想象，少游写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际上是很苦的。生死相隔是另外一种折磨。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明月夜，短松岗”，情深意笃甚至生命已融为一体的爱人香消玉陨，人生中的喜悦与伤痛向谁诉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回到阔别的家乡，要跟父亲谈谈工作，却只能坐在孤坟旁默默倾诉，这是另外一种悔之无及的痛苦。人生也有很多快乐，曾经写过一篇《生命的快乐》，罗列了种种快乐。在我看来，人生的种种快乐与痛苦是在相互转化、相互交织的，根源在于肉体与精神、能力与现实的种种矛盾冲撞，有时乐极生悲，有时苦中作乐。
      在人生的种种苦事与乐事之中，写作是其中一种极痛苦也是极快乐的“营生”。刚开始作文，更多体会的是少年时明净纯粹的快乐。每周一次作文被当作范文朗读和张榜悬挂，与其他孩子对一个新书包、一个小红旗的期盼没有太多的区别。这时痛苦，最多是文思泉涌，手不能追。写字的速度跟不上佳句的奔流。也有不完全是快乐的时候，高考落榜的暑假，白天在采石场的熔炉里劳作之余，思绪万千，夜不成眠，金钱与书卷的交战，人世的冷暖滋味，转化成行行日记。复习的时候，语文老师约稿，整理成一篇长文，发在校文学报创刊号上，占了第四版整整一个版面。但是没有一丝快乐，因为那是沉重与痛苦的宣泄。
     工作之后，当写作从一种爱好变成一种职业时，我尝足了写作的痛苦，也从中体会到了更深层次的快乐。自由发挥成为往日的梦影。不用说理论研究的枯燥，没有入门，没有自己的独创，要写作谈何容易？就是报纸刊物的命题作文也很难。目标是明确的，几天之内甚至一两天内拿出五千、一万字的文章，领导只是指出一个大方向，没有人能指出明路。你要考虑现存有限材料，可以挖掘的内涵和新意，写作的角度和高度，要考虑要上的这家报纸的风格，更要考虑当时的新闻热点和舆论导向。螺蛳壳里做道场，在各种限制条件下要游刃有余并不容易。困难在于找不到一条锦线将所有的想法贯穿成一条光彩夺目的珠链。这时的状态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困兽犹斗”。急得团团转，从深夜办公桌前的沉思，到图书馆的漫无边际大海捞针式的查阅，茫无头绪。实在想不出来，就在景区到处转，风光如画，但实际上如行尸走肉，眼光迷离，思绪时断时续。想通的时候没有先兆，突如其来，豁然开朗。思路一定下来，后面就好办了。势如奔马，一气呵成。
     很多时候，文章的完成并不意味着痛苦的结束。当你兴冲冲拿着几千、几万字自认为是字字锦绣珠玑的心血结晶向领导交差，领导看过稿子之后，只有一句话，不行，推倒重来。当头一棒，几天的辛劳化为乌有。且不说自己的稿子就象自己的孩子，割掉一块肉都心痛，弃稿如弃子。更麻烦的是缩短了期限，又重新失去方向和接下来重新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有时候，一篇稿子要推翻三次甚至五次。一次次的“炼狱”，尝足了写作的苦头，但也提升了技能和思想的深度。在痛苦中提炼出来的东西，往往是最宝贵的。在这些历程中，有两点体会最深。第一个是挑战的勇气。攻城拔寨，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了勇气，没有闯不过的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再困难的任务，完美解决的方案一定存在，只是等待你去发现。“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几篇大文章，与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油条们写不了或写出来领导不满意，在“我来试试”之后，都成为“经典”之作。现在回过头去看，仍然可圈可点。当时都没考虑过那么多，比如写不出来没有退路怎么办，老油条会怎么样等等。当时领导的评价是有一股“虎气”。现在想来，有“虎气”实在是成长的源动力。
      第二，困难的任务是成长的阶梯。旅游区的万块碑林记，顶头上司写了，最高领导不满意。重写之后，骈散结合，气势如虹，光华四射。当然并不完全是自我吹嘘，当我将稿子送到碑林刻碑时，他们都不相信是我写的。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写过古典形式的作品，也没有受过骈四骊六的赋体文的训练。但是，形式是为内容服务的，当任务要求你用极短的篇幅高度概括、承载宏大的内容时，古人总结的沉淀在脑海中的文章格式自然而然的被逼了出来。智慧也是在任务中被赋予和迸发的。这篇文章，现在想来并不完全是自己完成的，写完之后也不相信自己能写出这么优美的文章，而且脱离了这个环境，现在重写也可能写不出来了。我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有如神助”。我只是被“神仙”临时借用的一支笔罢了。想想看，如果没有这个任务，只是在斗室内闭门造车，无病呻吟，有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吗？再比大一点，毛主席离开了中国革命大浪大潮，他还能写出那些震烁古今的大文章吗？反过来说，当一个使命、事业被历史赋予某人时，上天一定同时赋予他相应的智慧。离开了事业或任务，就平平庸庸，甚至一无是处。我只是草莽小民，当然不能去和伟人相提并论。小民和伟人职责有不同，使命有巨细，但是共同契合古人说的道理：天命，或者说是时代潮流和历史趋势。无论何时何地，当一个困难的任务摆在面前时，就意味着一个上天赋予你、激发你的相应的智慧的机会到了，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抓住了时机，就踏上了上天帮助你成长的阶梯。
      转行之后，写作又成了业余爱好。没有了压力，多了些轻松乐趣。写作之乐，其实不局限于有多少读者。当你有灵感而又没有写出来时，犹如百爪挠心。一旦将其完美表达出来，心中的喜悦是难于言表的。写出来之后，一般都要反复阅读、反复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在这个过程之中，心灵得到了愉悦和高度的满足。
     自由写作有自由的好处，忧愁喜乐可以倾吐文字，思念之情可托诸华章，旅行美景可以染成美文。甚至一些应酬也可以借诗文表达。有一段时间我热衷于藏头诗。把姓名作为每句诗的头一个字，诗意也大多以颂扬友人的品格才能为主。也有几首自己满意的作品，但是这类作品不能多写，多写就泛滥而无味了。
      风格也可以多变。我自己而言，是崇尚老庄的审美哲学的。那就是顺其自然，返朴归真。技法是其次的，关键要有真情实感，要有美好的情操，有独造的意境。自心性本源流出的东西，环肥燕瘦、淡妆浓抹无不相宜。行乎不得不行，止于不得不止，自然而然，无一丝一毫做作。园林建造中有“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说，诗文创作又何尝不如是呢？每当自己能写出或者读到别人这样的作品时，人生至乐莫过于此。
      写作本身充满了苦与乐的矛盾，当写作凝聚了人生的苦与乐时，这种感觉如品家乡的乌龙茶，入口极苦而回味悠长。

                                                                     古调
                      2005年12月1日凌晨，酒醒难寐，写成上半篇。12月6日晚补足后四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