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原创】故乡的城墙

余人

   直到此时，我才完全清楚，故乡的老屋竟是被古老而浑厚的城墙怀抱着的，我童年的小河竟是在古墙下默无声息地趟过的。这时候，眼前仿佛浮上了那沧桑的城墙，一起涌上来的还有那墙外的土地，墙内的故人与往事。
呵，身为游子，我想写点东西了，不然我便会对不起她的。

        一
     我用笨拙粗大的线条将故乡圈了出来，仿佛她是从我胸中和盘托出的。这正是中国传统座北朝南的围城，其四周恰是我以往所不注意的城墙。但那墙却是我熟悉的。城墙不是北方古城的砖石砌成的，所以表面上没有古城应有的凛然古风，这不无令人起先感到缺少历史的韵味而遗憾。这也正是古墙一直为我忽视的原因之一。然而历史却沉凝在这里。
    墙是大扇大扇高达四五米的，其中可见细石、砂土，然坚硬不可摧。经过百年风雨的磨蚀吹打，城墙早已生苔发黑，隐约有一种说不清的古朴韵味，当我越是进入故乡历史的深处，就越能感觉出来。我站在城墙前，抹一抹古墙，手上满是历史的灰尘啊！
    由于后来村人在墙内扩建修房，古老的城墙也成了房子的外墙。历史骗过了人们随意的目光，一般人也很难认出这些房屋的外墙竟然曾是围城的古城墙。而我也只有看到现在倒塌的老屋，残余的边墙，古城墙规模犹在连绵成片，联想起儿时村里老爷爷老奶奶所讲的故事才发现这一点。
    原来我曾生长在一座老城里啊！
    一座废弃了的城啊，框定了当地人几百年的生活，框定了当地客家人百年的生息和发展！

            二
    居住在平地上的客家人不比山上有山水可依傍，易守难攻，诚为天险。半山腰上的客家人守着围屋，背着“风水林”（山林），顽强地生存下来，围屋也就成了客家先民历经沧桑的见证。世人然不知道平原上的客家人是要何等艰辛卓绝地奋斗方才生活发展下来，尤其在那些苦难纷争的岁月。
    在异族争斗、混乱无序的年代，生存往往要付出今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是生命。先人在这里营造了城垒式的村落，有些地方是土楼、围龙屋。由于不是“官城”，先辈只能用细石、砂土和石灰混凝而筑成墙，墙外四周是环绕着宽而深的水塘，这就是“护城河”，是人挖的险沟（如今墙外的水塘已填成大大小小的鱼塘，但仍颇具规模，隐见当年气势）。人自然是要出城的，故方形的城有四个大门楼，算是城门。几经岁月的涤洗，如今只剩下两个东向大门楼，那门楼额顶仍留着“晨曦东耀”四字，东边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城墙离地面一米高处仍有很多炮口大的墙洞，那正是作放火炮或武斗用途的，顶部还有不少当年放哨用的墙眼。先人打斗量力而行，善于攻守。客民与土人产生纠纷或城外打斗，或守城自保，城高水深，足以守护。儿时听爷辈老人讲过先辈打斗的仗事，有一次正是守城防御，后来动用火炮轰死很多前来挑斗的人，以土人败退才罢休。现在都还可以想象这些流传的激战场面。先人们为求生存，艰苦搏杀，其中历史的恩怨一时今人又怎能说得清楚？面视城墙，今人只能悼古凭怀而已，许多人和往事都已随风消逝远去了。但古老的城墙还在，故事传给了后人，一个个轻易解不开的谜，教后人猜度。

      三
    城墙内的故乡，宅居整齐，街道横竖有序，布局大方，这或许是古代客家民居的一种建筑风格。如此，乡亲邻里和睦相处，起居相应，生活融洽。而不像现在乡下自家建新房，错乱无致，对照老屋，则不能不令人惊讶老屋的布局整齐，结构完好，不得不钦佩先人的眼光和做法。其实村里居住的几乎是同一宗族的冯氏后人。
    我翻过族谱，也翻开了故乡的历史。史载明朝万历年间一中原冯姓官员任职福建后一子南迁广东，又有一支迁入本地，遂发展起来。而故乡村落城墙的兴建大概是在明清之际了。或许带来的是古中原的文化传统，至今村中有两宗祠仍有联云：
   三元世德   万石家风
和
   凌云世德    大树家风

    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三元”是指汉代冯京三父子同列万石之官，“大树”则是东汉“大树将军”冯异了。因为本族是此两支后代，故一直保留着，虽然其中包含着名利和光宗耀祖的念头，然以先人为励，亦不乏勤劳拼搏之精神。这也是客家人的传统思想和做法。他们除了由此凭悼先祖，关注自己的血脉来源外，更多的是激励后人以先人为范，不断进取，在竞争激烈的今天仍不屈不挠地追求着属于自己理想的生活。
    村里至今保留着一些风俗习气，除了每年除夕全族人聚在祠堂祭祀祖先外，每年年尾还有一个隆重的祈福拜神活动。我自小经历过这种盛大的活动，全村家家户户都恭恭敬敬地在村里一条主要大街上烧香拜神，人流如潮。他们在烛火香烟缭绕中祈拜共同的福气，祈求丰年，祈求发达，更祈求平安无难。祭辞中仍有“把朝纲”这一学优则仕的思想，不禁令人感叹不已。他们就这样几百年地沿袭下来直至今天，一如故乡古老的城墙。

        四
    然而，城墙内外生活的后代子孙们，他们怎么样了？除了古代出过几位秀才亦无甚大人物。是什么原因使他们落伍了？是封闭。封闭开始落后。二十世纪初，陆续有很多人外出流亡南洋诸地为生，便有了现在的很多华侨，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有华侨亲属，可见当时落后贫困之境地。其实，在新中国的革命战争年代，故乡的城墙也饱受战火的洗劫，伤痕累累。
    后来，村人逐渐搬出老屋，也搬出了世代居住的城墙，在外围、在公路边建房。如今墙内只剩下残破的废墟，也毁掉了不少城墙，老屋已很少人家，呈现一片衰败凄清景象。其实，这也是必然的。历史可以沉淀在长河里，可以留在人们的心底，但切不可成为前进的重负和阻碍啊。
如今这块几经起伏的土地，由于民风淳朴，传统厚道，位置较好，故生活日渐好起来，因为处于城镇公路的交汇地段，商业活动频繁。我好像也看到了新的希望，预示着故乡美好的明天。

    但是，我的故乡，故乡的城墙啊，你圈住了我的心，你牵系了我的梦。游子在外，时常梦回你的城墙下，那里有我快乐的童年，有我成长的岁月。或许，我也会像你一样，经历人世的沧桑，几更风雨，走过历史的风尘，迎面而来，又慢慢远去，远去，直至消亡。但没有消亡便不会有新生。
     我的故乡，你这块土地以及那城墙也是为我的灵魂而生成的啊！
1999年6月

梵雨

故乡,在我记忆中并不深刻,一是因为我少小离家,二是因为小时侯日子太过于清苦,让我害怕.

任逍遥

故乡在我记忆里是最完美的安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