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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學界朋友曹志耘先生寫的散文,涉及客家方言島,他的這篇採訪,讓我惦記起分布在浙,閩,蘇,贑,桂,湘,粵,贑,陜,川等等成百上千的客家方言島.
轉帖如下:
珊瑚的月亮
作者: 曹志耘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珊瑚(参见《云中珊瑚》)是吴语汪洋大海里的一个客家话方言岛,我挑选它作为研究生调查实习的地方。
300年前,珊瑚人的太公廖文仕从福建上杭辗转迁来浙南汤溪,入赘傅家,备受欺凌,在忍无可忍之下,夫妻俩挑起一副装满行李的箩愤然出走。太婆有言在先,箩线在何处断掉,就在何处住下。当他俩走到珊瑚时,箩线迸然而断,于是寥氏祖先在此扎根定居,繁衍生息,迄今已历十数代,现有子孙100多人。
9月26日,在塔石乡政府的协助下,我们一行10人乘一辆中巴车,沿着盘山公路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大山深处的珊瑚村。到达珊瑚的时候,天下着蒙蒙小雨,但仍有不少村民聚集在村口,像是在等待我们的到来。村支书廖旭荣平时在金华做买卖,这天也特意赶回来替我们安排食宿和调查工作。
“男生”住的是一座旧式砖木结构的房子,楼下三大间,当中是堂屋,两边是卧室,楼上不隔开,用于堆放杂物。因为房子的主人在外地打工,整座房子被我们“占领”,王文胜、黄晓东、曹文、巴维尔住一间,我和秋谷裕幸住一间,堂屋则用作工作的地方。因为一时找不到足够的床,秋谷就睡在由沙发展开的床上。虽然秋谷个子不太高,但也得沿对角线躺下才能把腿伸直。要命的是沙发床上缝隙太多,秋谷得经常在上面手忙脚乱地翻腾他的东西。有一次袜子不见了,而他只带了一双袜子,所以有好几天只好光着脚。“女生”(彭宗平、郭风岚、严翠姮)的条件就比较好,住的是楼房,每人一间,她们还有个女房东为伴。
我们在堂屋里摆开四张方桌,大家围坐一圈,上午下午记音,晚上整理和讨论。发音人就是廖旭荣的父亲廖启生,今年59岁。他除了会说珊瑚客家话以外,还会说汤溪话、遂昌话、金华话等多种差别很大的方言,但几乎完全不会说普通话。因此,调查时我一方面用汤溪话给廖启生当翻译,另一方面用普通话给学生们当翻译。由于大家以前都没有接触过客家话,所以调查工作进展较慢。不过比起当地的南部吴语来,客家话可以说是相当“好记”的了。
当我们向廖启生调查的时候,经常会有其他村民在旁边围观,这倒给我们提供了核对和比较的好机会。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哑巴,他年纪跟廖启生差不多,就住在我们的隔壁。哑巴几乎每天都要来看我们工作,每当我们中间休息的时候,他总会兴奋得手舞足蹈,脸红脖子粗地跟我们大声地“说”他或珊瑚村的事情。这时王文胜就自告奋勇地充当“同声翻译”。王文胜是遂昌人,虽然在北京读了六七年书,但普通话仍不地道,例如“这个菜不如那个菜好吃”,他总要说“这个菜还是那个菜好吃”。不过理解哑语他倒是胜人一筹,虽然有时候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据廖启生的评价,准确率大约能达到50%。有一次,哑巴趁廖启生不在的时候,指着廖启生坐的椅子,激动地边“说”边摆手,我们“听”了半天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后大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对我们说:“他的珊瑚话发音不如我的准!”
饭是由一户人家专门替我们做的。主人以为我们在北京成天吃山珍海味,总是担心我们吃不惯她的饭菜。因此每天想尽办法变换花样,杀鸡宰鸭,甚至连蛇都抓来给我们吃(我们担心如果在这里住上半年的话,大概连蛤蟆都要被我们吃光),还找来一坛陈了一年多的老酒。学生们在学校食堂里早已吃腻了那些单调的饭菜,现在正好放开肚子猛吃,无不吃得红光满面。
吃得虽然很好,但上厕所是个大问题。这里的所谓厕所就是一个带简陋的茅草棚的粪坑,既无墙壁也无门,随时都可能有人从面前经过。更可怕的是,厕所里的木板摇摇晃晃,吱嘎作响,而且看上去都像是腐朽了似的,不知道一脚踩上去会不会“扑通”一声掉进粪坑里去。为这,秋谷每次去上厕所时总要脱了长裤,换上短裤,说是穿短裤行动比较方便,万一掉下去也容易爬上来。他对我说,在珊瑚上厕所对他来说是个新的“挑战”。全村只有哑巴家里有抽水马桶,他总是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去上厕所。当他要出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锁,过来对着我们“呃──,呃──”直叫,意思是说:“我要锁门了,你们快去上厕所吧!”因此,女生们都特别感激他。
这里看不到电视,手机也没信号,只能依靠彭宗平带来的小收音机关注美国“9·11”事件的进展和中国队进军世界杯的形势。晚上10点多钟,工作完毕,我们就开始打扑克。一开始是打升级,后来就“敲三家”,因为敲三家可以有6个人参加。秋谷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扑克(日本人好像不打扑克),但一旦学会,竟十分上瘾,每天晚上总是期待着早点开战。但秋谷打牌没有“隐蔽”意识,他的牌是朝天拿着的,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10月1日国庆节,也是中秋节,下午放假半天。我们在廖旭荣在带领下,步行七八里山路到一个叫交椅山的小村访问游览。出得门来,只见重峦叠嶂,云腾雾罩,路上方油茶成林,路下方梯田井然,老农在稻桶里摔打稻谷,“嘭!”“嘭!”之声在山间回荡。坐在交椅山的村民家里,喝着高山清茶,从大门望外看去,不经意间却发现一幅天然油画:近处是一只鸡正在悠然觅食,鸡的背后是一座房子的顶部(这个村的房子也像梯田一样上下排列),上面盖着老式的黑瓦,远处就是一层层的山峰,满山长着清一色的毛竹,夕阳从山顶方向射过来,形成金黄色的光芒,在云雾间闪动。
从交椅山望回走,已是暮色朦胧了。七点钟左右,我们终于拐过了村口的那个关隘,群山环抱中的珊瑚村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回头一看,一轮洁白明亮的大圆月已经从山岗的那边悄然爬上,正静静地注视着静静的珊瑚,注视着闯入静静的珊瑚的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我不禁想起董正勇写的诗:“这个月亮很干净,因为山泉都流进了天空……”。
我忽然发现,珊瑚的月亮,真的比北京的圆。如果用王文胜的吴式语法来说,应该是:北京的月亮还是珊瑚的圆。
2001.12.15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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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村现有一百多人。据寥旭荣讲,先祖是清朝时从福建迁移来的,至今在本村内还讲福建的客家话(他们自己称之为“福建话”),跟外地人则讲汤溪话。这里的房子都是二层土木结构,有的屋顶结构跟遂昌等丽水地区的建筑相同,而跟汤溪不同。由于地势的关系,一般都在楼上开一个小后门,用小桥连接到屋后的山坡上。我们几个人在寥旭荣家里把楼上楼下的器具统统搬到了外面,一一拍照,作为这次考察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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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由 yanxiuhong9 于 2003-3-31 17:16 最后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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