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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客家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山歌的。那山歌，是对生命的礼赞，是从心灵深处喷涌出来的岩浆。
据说，中山的客家人，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如果从他们迁徒源头考证，则他们迁离中原的时间肯定还要长得多。但是，中山客家山歌沉郁悲凉的曲调，却仍然能使人听出更多中原的豪爽，而少南方的柔媚，刚的东西反而比柔的东西更多些。在“雨打芭蕉”的南国，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儿。我想，这除了他们有意无意间保留了中原古风外，也与他们居住的环境有关。客家人居住地，一般都在群山中。太柔媚的东西，很难在千山万壑中滚动。如果歌声刚出口，就被群山吞没掉，那多没意思。山歌，毕竟不完全是唱给自己听的。故此，这里的客家山歌都是放开喉咙来吼，且每一句结尾，都拖着一个刺破山谷令人回肠荡气的尾声。
不过，有趣的还不是客家山歌的独特艺术形式，而是它的内容。它俏皮、幽默、睿智，使听者回味不已。
客家山歌的内容，以歌唱爱情为主：“客家山歌特出名，条条山歌有妹名，条条山歌有妹份，一条无妹唱唔成。”你看，它甚至说“无妹”就唱唔成，虽是夸张之说，但也可以看出“情”字所占的重要位置。而且，客家山歌还以唱“苦情”居多，以唱“苦情”动人。过去，中国人婚恋自由少，父母之命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十八娇娇三岁郎，夜夜要妹牵入房，睡到半夜思想起，不知是他还是郎？”这真是个天大的黑色的幽默。它接着唱道：“十八娇娇三岁郎，夜夜要妹拉入房，等到郎大妹又老，等到花开叶又黄。”
这又是多么的惨无人道，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就在无穷期盼中消耗殆尽。我在好多年前看过一出地方戏，戏的内容几乎和这首山歌一模一样。那戏唱了三个半小候，这里仅用五十六个字就概括出来了，而且还有这样震撼人心的力量。这些民间艺术家，真是使人佩服。
但是，封建礼教管得再严，那情爱的种子还是要发芽，有一点缝隙，它就要长出青青的苗，那是什么力量也斩不尽，烧不光的：“脚踏凳仔手爬墙，两眼睁睁望情郎，昨夜为郎挨了打，情愿挨打不丢郎。”
你想呀，十八岁的青春女郎，守着个三岁的娃娃，一旦有人爱她，就是刀山也愿闯呀。相对来说，客家女人在这方面，比男人们要痴情、勇敢得多。你看男人怎样说：“妹受打骂因为郎，打在妹身痛我肠，一心都想来救妹，恐怕雪上又加霜。”唉，典型的无可奈何阿斗相。女人呢，女人则不同：“妹仔敢做也敢当，不怕利刀过白霜。刀子架颈刀下过，一朝有命总爱郎。吩咐情哥心莫慌，天大事情妹敢当，不怕恶蛇来挡路，不怕毒蛇来开牙。”
这个勇敢女人唱出来的，比文人们创造出来的“海枯石烂”之类，不知要感人多么倍呀！
当然，象这类“咬牙切齿”般地唱情唱爱，总不那么令人愉快。客家山歌使人赏心悦目，忍俊不禁的是那些充满幽默、充满智慧的歌儿。
例如，男人讨了年纪比自己大的老婆，怕老婆不放心，就开导老婆：“三月里来下秧迟，总要六月好天时，我今不嫌妹仔老，总怨自家出世迟。”哇，他不说老婆年纪大了，他把帐算到自家爹娘头上去了——为什么这么迟才让我出世？我想，他那可以当他大姐姐的老婆，有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大约可以放心了。
再看这首：“岭南顶上一枝梅，手攀梅树望哥来，爹娘问我望什么，在望梅花几时开。”
这位“心怀鬼胎”的小姑娘，站在岗上盼情郎，是否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趣？更绝的是，向她的爹娘扯了个弥天大谎。任何人听了这首山歌，都不能不发出会心的微笑罢。
而“心怀鬼胎”的男人们，其行止则更令人发笑：“上山刈草心莫焦，日头还有三丈高，一丈用来同你聊，两丈用来刈草烧。”
一对情人上山去打草，聊得太心了，日头只剩下三丈高时，还要留下一丈来聊咧。估计只剩下二丈高时，还会找个理由聊下去，一直聊到不见日头为止。
不，日头落了还要聊：“日头落了莫心慌，日头落了有月光，月光落了有星仔，不见星仔天大光。”
他为了留住心上人和他一起共度时光，在日落时劝她别急，说还有月光哩；留到半夜了，又说没有月亮怕什么，不是还有星星吗？看他还能找出一个什么理由来？他又说，没有星星，天又亮了，还怕什么呢？嘿，这不是一个轮回吗？情人在一起，永远都有理由哟！
客家山歌，除了幽默，还充满了机智。你看，下面这几个问题，能答得出吗：“哪人敢称山歌精？问你天上几多星？问你河里几多水？问你世上几多人”
客家山歌都是对唱的。要在发问者歌声落下时，对方就得回答。这三个问题问得也够绝的，但不用耽心，聪明的人答得出来：“我敢称来山歌精，除了月亮就是星，除了冰来就是水，除了畜牲就是人。”
你能说对歌者没回答吗？只不过他用智慧巧答罢了。
总之，无论从艺术形式，还是从山歌内容，中山的客家山歌，都有其独特的价值。
(以上关于五桂山文章的作者吴从垠，现任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中山市作家协会主席)。
五桂山镇政府信息网:http://www.wuguishan.com/html/whwgs.ht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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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26 14: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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