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飞向拉萨

郑启五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的宾馆、旅馆、招待所近十家连成一道“城墙”，且入住率相当可观。原因很简单，从成都至拉萨的航班天刚亮就得起飞，飞机早去早回，以避开高原下午袭来的浓重雾气。在机场过夜待机，已成大多数乘客的首选。我生怕睡过了头，交代了服务员5点叫门，其实多此一举，时间未到，整个宾馆的人早都不约而同地醒了，或者压根一夜就没好睡，楼上楼下不谋而合，早早躁动了起来，黑糊糊的凌晨人们扑腾的心莫不是都提前起飞了！飞向拉萨，飞向拉萨，那种神秘，那种难得，那种渴望，那种惟恐误机的担忧，都汇成了一夜的辗转反侧！

　　机场大楼窗窗灯火透亮，一个小时后两个航班两架“空中巴士”宽体客机间将隔10分钟，一前一后直飞向拉萨。楼厅内办登机手续的乘客熙熙攘攘，所有的电子字幕打出的都是两个相同的字——拉萨。缓缓蠕动的人流井然有序，“老外”特多，各种肤色的境外游客比中国民航国际航班上的老外还多得多，几乎全世界今天要到西藏去的人此刻都汇集于此。“中国西南航空”完全垄断了这条“黄金航线”，垄断后空姐的微笑是否灿烂依然？男男女女的老外们是冲着“世界屋脊”的云里雾里的高度，也是遁着英国作家詹姆斯 希尔顿1930年代的小说《失去的地平线》的神秘。小说把藏胞生活的某个绿色山谷描绘成延年益寿并远离战争的世外桃源，他杜撰的地名——“香格里拉”已成为西方乃至世人永远的神往。不过身为这部小说中译本的译者 ，我并不认为它是一部名著，尽管他几近科幻的神秘体现了对和平永恒的渴求，但其谋篇与描述都略显疲软，对西藏的定位也有意无意留下几屡英国佬不甚和谐的笔调。近来有人考证，云南的迪庆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这无疑是引人入胜的一招。但香格里拉纯属作家的虚构，与花果山水帘洞无异，没有什么真正，也就谈不上什么虚假，惟有小说的真实，云南说与西藏说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双流机场我到过多次，但这回心境与感觉一直有些特别。走过连接机场楼与候机楼的那个有顶棚的露天廊道时，朦胧的灯光中我突然想到《失去的地平线》的主人公——康伟在夜里被招去与香格里拉喇嘛寺院的大喇嘛会面时的氛围，“一切都相当暗，惟有灯笼柔和的光色……”

　　默默等了漫长的十来分钟，广播里响起了登机的指令，登机入口一下形成了长龙，我发现老外们尽管个头不一，但大都背着特长的背包，那么长，似乎可以塞入进藏后衣食住行的大小所需。走出候机楼，允吸着停机坪袭来是湿漉漉的空气，我在登上接泊的客车的瞬间，东方的第一屡亮光刚好射在坪畔花坛盛开的丛丛小花上，由此也点燃了我这回崭新的人生体验。

　　370个座位座无虚席，很幸运，我的座位临窗。随着对云山的穿越和攀飞，这一幸运感越发强烈，好长一段时间我目不转睛地俯视着窗外，时而惊叹，时而感慨，时而屏息静气，时而豪情满怀欲呼欲歌不能自己：宽长的银色机翼下先是天府之国浓绿的梯级田畴，接着是青山，一座座起伏着波浪般茂密的林木令人赏心悦目；当飞机穿过一片云海后，机翼下峰峦的植被有了变化，青黄的草甸渐渐取代了墨绿的林海，无数的峰峦披着黄茸茸的草帽一望无际，仿佛是沸滚的黄海刹那间突然的凝固，十分壮观。峰峦上不时有几口高山湖泊，像镶在山体的椭圆形玻璃镜，瞅着太阳闪烁着蓝荧荧的湖光。飞入青藏高原，山峰就越发险峻，黄色的峰峦变成了钢灰色，一把把如利刃昂首峭立，直挺挺地捅向云层；渐渐钢灰色的峰端幻化成了白色，终年不化的积雪形成了峰尖银晃晃的利刃，一刃刃刺过棉桃似的云朵；尽管峰与云都是白色，但道道沟壑散散地填铺着的是薄云的棉白；与闪闪有光的山之雪袄峰之冰刀险峻坚韧的银白迥然各异；而放眼望去，云海雪峰构成了一尘不染刚柔相济白色天地，烘托着滋养着变幻莫测的世界屋脊……机舱中的好些乘客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座位居中的老外们，一头头长颈鹿似地一个劲儿地缩短与玻窗的间距，惊叹声声。我微笑地把座位借让给一位在过道上探望的金发女郎，她居然久坐不起，且呼朋唤友，拿着照相机照个不停……

　　飞越了千山万壑，我们的航班大步踏踩着峰峦撑起的云毯，俯身奔向拉萨，奔向这座蹲在世界屋脊上的古城！云海散开了，雪峰褪去了，机窗下奇迹般地出现了生机盎然的绿色峡谷，一壑又一壑：林地和房屋，田野和炊烟，每一壑至少在宽度和广度上都远胜过《失去的地平线》雪峰围压下的狭隘的香格里拉。最是那青稞织出的高原地毯，绿油油地平铺直叙，一路谱写着宁馨富饶丰美的进行曲，一直写向群峰围观白云涌绕的贡嘎机场……啊，祖国的西藏，美丽的拉萨，30多年前我戴着红领巾贪读过描写藏族小朋友的儿童小说《五彩路》，而今天年近50才泪光闪闪从五彩的文字扑向你阳光明媚五彩亮丽的怀里！

韩江不肖生

不错的文章！词汇很丰富，且构搭得好。比喻句很多，也很形象。作者知识丰富、逻辑严密，感情充沛。我读了此文勾起了我几年前的西藏之行，恍忽又回到了神秘、博大、雄奇、粗犷、古老、原始的西藏。我也想第二次进藏了。

《失去的地平线》这书是郑先生您翻译的？失敬啊！这本书我虽然没看过，但听得多了，去藏区旅行的人们都会谈起它。没想到它竟是您译的！能谈谈当时翻译此书时的一些情况及心得吗？几年前迪庆的中甸改做“香格里拉”县，这样未免霸道了点，纯粹出于旅游业的考虑，我有点不以为然，虽然中甸的风光不可谓不奇丽，风俗不可谓不奇特。

不过，我以为首次进西藏还是要坐汽车走那几条世界闻名的进藏公路中的一条较好，这样可以慢慢地品味逐步接近、由浅入深、由表及里、欲速不达、好事多磨等等的妙处，那种神秘感、期待感，恐慌感、兴奋感、痛苦感、幸福感都可以延伸得更久更长，也可以看到更多雄奇险峻的风光和民俗。坐飞机一下子就到了，感觉太快，来不及消化、品味，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旅游的角度来说，似不是最佳方式。在西藏玩够了，尽兴了，离开的时候再坐飞机，这时很合适。当然，这纯粹个人感觉而已，不必太当真，关键看各人自己的体会。

继续等着拜读您的大作！

[ Last edited by 韩江不肖生 on 2005-4-20 at 09:38 ]

郑启五

我把书名改成了《香格里拉》，是广东旅游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在中甸更名的报告里，我发现该县的更名与我的译书有关……

韩江不肖生

有时间我会找郑先生译的《失去的地平线》来好好读一读。向郑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