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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之為害─對客家同鄉說幾句話
作者: 吳錦發
一九八八年,我應台灣文學研究會之邀,赴美去做了二十多場的文學演講。
在洛杉磯市的一場演講會上,我以「台灣的客家人文學」為名,做了三十分
鐘的報告,演講會結束,緊接著當地的台灣同鄉們舉辦了一場名為「台灣文化之
夜」的晚會節目,主要的表演人是由紐約趕來的音樂家吳上峰先生和林淨薇小姐
把福佬語歌曲以一小時的時間,很有系統地從日領到最近流行的曲子做了「專題
演唱」。
我在台下聽著,心也為之沸騰起來,待林小姐唱完,我也自願上台唱了兩曲
,因為當天的來賓中,有不少的客家同鄉,而且據說客家同鄉那麼踴躍參加在美
國的台灣人社團活動是以前少見的,所以我也引吭高歌了兩首客家山歌,不想竟
意外獲得了熱烈的喝采,有兩位同鄉為我的兩首山歌表演,捐了一千美金給台灣
文化基金會(可惜的是,這兩名捐款的同鄉是福佬籍。)
晚會結束,在會場外,我被同鄉們圍住說話,有幾個客家同鄉很激動,叫我
以後在各種場合,應該大展歌喉替客家文化宣揚。他們激動的心情,我是可以理
解的,但我也隨即告訴他們,其實,面對現代的客家文化發展,我是感到羞愧的
,他們聽了大吃一驚,直詰問我為什麼?
我告訴他們,就以今天的晚會演唱來說吧!林小姐唱了二十多首曲子,由這
些二十多首福佬語歌曲的歌詞,我們清楚地看到了福佬籍台灣人,在將近一個世
紀裡在台灣生長、戀愛、挫折、希望......等等生命歷程;而我,今天要表達客
家人同樣的心聲的時候,卻找不到歌來唱,我只能唱那老祖宗幾百年來傳下來的
「九腔十八調」老歌,老歌固然好聽,但台灣客家人的新歌在哪裡?台灣客家人
的「音樂文化」竟然在台灣停滯了百年之久,一個族群的文化停滯不前百年之久
,這不是危險的現象,不是可怕的現象嗎?
客家人的保守性格,表現在文化上,就是帶來「停滯不前」的後果,甚至使
得客家人對「傷逝主義」和「鄉土主義」弄得混淆不清。其實這兩者是截然不同
的觀念,「傷逝主義」是一味稱讚過去,認為凡是過去的皆是「好」的,而真正
的「鄉土」精神,則要正視現代,要反映現實,「鄉土主義」要求積極創造,而
「傷逝主義」只迷戀過去,永遠活在過往的傷感之中。
從客家人留傳下來的各種先民文化中,我們可以看出,我們祖先原是富有創
造力的族群,而今日的客家人為什麼竟表現的如此畏縮、保守,而失去了「開放
創造」的豪氣了呢?這還不值得我們反省警惕嗎?
只一味地誇耀過去,這是「敗家子」的諸多症候群現象之一,我覺得,我們
客家鄉親,不可以如此永遠停在自怨自艾的氣氛之中,我們應該奮起「創造」!
幸好,最近我們客家同鄉中,已開始有一兩位音樂家在從事「新客家歌」的
創作了,中壢的女詩人杜潘芳格女士也已在提筆寫現代「客家詩」,我多麼希望
大家趕快拋棄「保守」性格,快點加入「創作現代」的行列,使客家文化走入現
代現實之中啊!
本文取自一九八九年六月『客家風雲』第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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