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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4-8 23: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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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诗人温瑞安
2011-04-08 15:42 南方都市报 网友评论 0 条,点击查看 我有话说
● 古远清
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温瑞安只是以武侠而闻名,被认为是“古龙之后,独撑大局”(香港作家倪匡语)的作家。但人们大多不知,温瑞安兼修文武,武侠小说家之外他还是一位曾在台湾诗坛特别活跃的诗人,先后创办天狼星诗社和神州诗社,并发表不少优秀诗作。只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作为诗人的温瑞安不得不远走香港,以武侠小说存世,而渐被台湾诗坛所遗忘。
创办神州诗社
温瑞安出生于马来西亚,少年即有文名,高中时开始在新马文坛重要文学刊物《蕉风》及《学报》频密发表作品,专攻现代诗、纯散文及新批评,并开始为外间刊物执编《诗专号》、《评论专号》。1973年赴台湾深造,后入读台湾大学中文系,于1974—1980年在台湾创办“神州诗社”,以马来西亚去台就学的侨生温瑞安、方娥真、黄昏星、廖雁平等为灵魂人物。该诗社以“发扬民族精神,复兴中华文化”为己任。此后在台湾六年间,温瑞安先后主导《青年中国》杂志社,主编《神州文集》,主持《神州诗刊》,组织长江文社和多个出版文化公司。
尽管该社在1970年代的文坛上出尽风头,并与当时另一重要文学团体“三三”过从甚密,但由于该诗社领袖温瑞安是“外来户”,在台湾停留时间也不长,更重要的是他反对“乡土派”,与本土论者对立,又不为国民党所容,且后来他脱离诗坛而以武侠小说名世,故差不多被台湾诗史所遗忘。
作为一位与金庸、梁羽生、古龙等人齐名的武侠小说家,温瑞安最钟情的仍旧是诗,多年来一直以诗人自居,台湾文学评论家由此把他归入“现代派”诗歌中的“江湖派”。“他直是潇潇易水岸边狂奔而出的荆轲,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的台湾出现这样一位自南洋负笈而来的青年,以诗呼唤汉魂楚灵,怎能不叫人慑心折魄?”(林燿德、简政珍主编:《台湾新世代诗人大系》,台北,书林出版社,1990年,第265页。)
“文化中国”情结
1949年大陆建立新政权后,由于中马一度未建立外交关系,马来西亚的华裔子弟只好到宝岛留学。他们到了台湾,认同的不仅是海洋风光,更是世代龙族耕种的神州乡土。他们半工半读,习文练武,用诗的形式呼喊失落的汉魂,表现浪子接续中国文化香火的转换与寄托。尤其是温瑞安,一直视华夏文明为精英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神州诗社”的命名到逾1400行的长诗《图腾》四部曲,均体现了温瑞安强烈的“文化中国”情结。他的《山河录》,共分十部分,依次为长安、江南、长江、黄河、峨眉、昆仑、武当、少林等,几乎把神州大地有鲜明中国标志的景点都写到了。温瑞安当时并没有到过这些地方,用另一位旅台马华作家黄锦树的话来说,温瑞安的“神州经验”带有非现实性,他只是通过极度夸张的文化想象去表现自己“‘返祖’式的浓烈文化乡愁”。
温瑞安写于台湾解严前的诗,限于政治环境,不可能直抒胸臆,只好借曲笔、象征等手法抒发自己对现实的不满,如《昆仑》中的一段:
世人写诗,已没有了自己,/而我仍守住那不被了解的旗!/你是我睡梦中的惊醒?/还是我政府里的反对党?/谁是我风烟里摇曳的灯?/谁是那羽扇纶巾的人?/去留肝胆两昆……/昆仑太远。我是残日下/落霞里死守的老将/烽火台上最后的自焚/一般狼烟冲天庭/我是那眼睁睁的复仇人/买舟出海,荡漾激越的江山。
这些诗句虽然不是霹雳,但也是“无声的雷”。那看似偶然插入的“反对党”、“复仇人”的词句,在戒严时期十分犯忌,这难免给那些深文周纳,断章取义,肆意歪曲,罗织罪名的文探留下把柄,更何况全诗均以大陆荡漾激越的山河为背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就因为有“射雕”二字,被台湾情报部门认为是影射毛泽东之作(因毛泽东有“只识弯弓射大雕”之句)而被查禁。后来几经申辩,也不能以原书名出版,只能改名为《大漠英雄传》。
温瑞安的《山河录》尽管是“想象中国”的产物,但他所建构的由昆仑、黄河、武当、少林等组成的“符号中国”系统,毕竟拉近了与“现实中国”的距离。从他写的祖国大好山河均是长安、江南等地看,他心目中的“现实中国”显然不是指国民党统治下的台湾。国民党尽管也认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但温瑞安的中国情结毕竟比随国民党去台的诗人更加纯正,即没有国共斗争的政治色彩。
“以文学救国”作信念的神州诗社社员,不满足于做苦吟诗人,还苦修武功,注意走向社会,为此举办“五方文学座谈会”,通过朗读、吟唱等方式传播中华文化,赞美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用实际行动证实自己笔下确有满地江湖:在不长的时间内,该社团一下发展为三百多人,会员遍布中国台湾、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成了台湾最具规模的国际性诗社。终日奔波于联络组合的温瑞安,极具亲和力和号召力,即使午夜过后,他也可召集到六十多人聚会谈诗议政。
遭台湾当局遣送出境
温瑞安少年气盛,常做些锄强扶弱的好事,是典型的江湖中人。他办诗社也仿照武林中人的样子,把寓所命名为“试剑山庄”,客厅装修成“聚义堂”,文友拟了幅对联“天地轩中神州月,棕榈树下武陵人”。地上摆放着榻榻米,以让社员平日练武。
正因为神州人能文能武,每日晨起不是唱“国歌”就是唱“社歌”,组织十分严密,并在出版的《高山流水知音》和《风起长城长》两部诗文集中眷恋昆仑峨眉和江南美景,再加上他们无视戒严法的权威,躲在社内饱览中国风光录像带,豪唱大陆歌曲,阅览毛泽东著作,便引起台湾安全部门的严重关注。他们认为,这不是一般的异类或帮派,更不是邪教,而是打着文学旗号的“叛乱”团体。在温瑞安台大读书的第四年,即1980年9月25日深夜,30多位警察破门而入,以“为匪作宣传”的罪名查封神州诗社,并逮捕温瑞安及其得力助手方娥真。开始被关在“国家安全局”,后转移到军法处。作为神州诗社的领袖,温瑞安被判处死刑,女诗人方娥真在狱中自杀未遂,后有美国42位教授为温瑞安、方娥真求情,岛内则有高信疆、余光中以及远在香港的金庸力保,台湾当局关押他们4个月后只好将两人驱逐出境完事。
1981年温瑞安、方娥真二人蒙上这种不白之冤,使得在新马老家也杯弓蛇影、风声鹤唳,无法久留,从此开始逃亡的颠沛岁月、苦不堪言。年中到香港,适逢港府收紧移民政策,数度申请,皆告失败,赴台亦予严拒。年底,方终得以海外雇员身份留港。飘泊流浪后的温瑞安,终于在香港站稳脚跟,成了著名的武侠小说大家,解严后才获准归台。
◎古远清,学者,著有《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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