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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機會,於網路上得知基金會舉辦一系列的客家課程。基於個人論文的考量,希望多瞭解有關客家的一切,於是興緻勃勃的報名所有場次,結果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也感受到基金會裡頭熱情溫暖的人情味與濃厚道地的客家味。每每帶著興奮的心情參與,腦子與肚子總是滿載而歸。雖然記憶有些遙遠,待我一一回想粹取課堂的精華:
第一堂最酷的是,傅鴻達以另類的史觀帶領我們重新思索何謂客家人,缺席的客家歷史,「客家」如何隨著朝代遷移而建構出的族群概念與實體,客家形成的條件包括自己認定(主觀)與別人認定(客觀)等等重要問題根本的釐清。引介中國學者陳支平、房學嘉等對客家源流的看法。並提出客家的婦女地位、客家人面對當前的環境應如何自救的建議,包括:社區營造盲點的補充、地方政治的再造、文化更新…。其中,傅鴻達加入自己在客家地區做社會運動的經驗分享,認為社會運動必須快速的激起社會對立面,才會引起注意與激盪。
第二堂何東洪帶了一脫拉庫的客家流行歌專輯,從吳盛智、蔡孟甫、黃連煜、交工樂隊、阿陶…,他要我們從音樂的旋律結構、配樂的基調與樂器的使用去「聆聽」、「感受」當時的社會脈絡與批判意涵,他並且深入分析主流音樂與非主流音樂的產製邏輯,與做音樂的態度。何東洪認為對樂器的使用也是一種政治態度,聲音基本上可以模擬,不走主流路線的交工與阿淘若不能被取代,則對客家有何意義?這是他激發我們思考音樂政治性、音樂社會性、音樂公眾性的課題。
第三堂課,鍾永豐積極的提供三條客家文學道路:山歌、詩集、音樂與文學的創作。透過此三條道路,如何使「客家」對內對外產生力量,在社會與政治位置達到「賦權」(empower)的作用。鍾永豐以自身參與交工樂隊創作的體驗,疾呼創作應回歸到現實現世的客家狀況,一味懷古或唱一些老掉牙、激不起感覺的舊時山歌,將與農村生活脫節,應積極、創新。文學創作要有時間感,並且貼近在地的語言,才能激起新一輩客家人本身的認同與感受,再試圖影響上一代的父母。鍾永豐細緻的以歷史角度訴說台灣經濟產業的轉變帶動客家農村及生活的現代化、都市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鍾永豐以客家話朗誦、解說〈縣道一八四〉、〈風神一二五〉、〈愁子〉等交工新的創作脈絡與文字張力。感性貼切,韻味十足。
第四堂鍾春蘭及夏曉鵑精彩的導言與相互補充〈客家婦女的定位及處境〉,從典型客家婦女勞動女神的形象、客家婦女與客家文化的關係、新客家女性面臨文化保存與自我追尋的矛盾、重建女性觀點的客家文化與歷史…,讓我們更深入瞭解客家婦女的特質、對外對內扮演的角色與地位。客家婦女的硬頸、全能、隱忍…,常成為「客家」鮮明標記,也成客家文學題材。鍾春蘭從客家話解讀客家女性意涵,諸如:「輔娘」(妻子)象徵女性是輔佐夫婿的角色、「討薪臼」(娶媳婦)反映女性料理家務的天職、「鏘腳」(能幹、精算、保守、吃苦耐勞…)則是客家婦女的特色;夏曉鵑則反思:是「誰」在定義客家女性?文化主體是誰?若要理解「客家文化」應回歸到社會發展脈絡,即客家婦女被賦與的職責與客家先天與後天的生活資源相關,客家婦女的地位與勞動力必須相對其他族群比較之才有意義。
第五場鍾喬主題〈民眾劇場的社區實踐〉。他首先談到戲劇發展脈絡,從亞里斯多德的壓抑式菁英劇場、布雷希特的民眾劇場、論壇劇場。重新思考觀眾與演員僵化的接收關係與角色,透過戲劇尋找觀眾的主體性,如何讓觀眾經由戲劇的洗禮,產生某種自覺或社會意識。觀眾與演員是互動、來回的創造與再生的關係,共同對話模擬理想的社會情境與民眾需求。接著,鍾喬播放差事劇團在客家災區的實踐,令人動容的是客家災民以自身經歷重新訴說、演出九二一當天的感受及之後面對災後重建的心路過程。正如鍾團長對論壇劇場的期許──共同壓抑的解決:「觀眾」請站起來…不是說話…而是行動。
第六堂、第七堂基本上較不以客家為討論主體,而是探討台灣整體當前面對的一些重要課題。林孝信的〈全球化局勢的衝擊〉拉到歷史的視野來看三波重要的全球化:16世紀東方絲路中斷、地理大發現;18世紀工業革命,生產量過剩,拓展外需市場;20世紀網際網路發達、新的國際分工、資本及勞動全球化。三次全球化分別傳達出人類有系統使用能量及有系統使用訊息的能力。基於經濟的考量打破國家的疆界。林孝信最後激發我們思考加入GATT的代價及背後的資本主義邏輯,以及全球各地反全球化浪潮的現況。
蔡建仁的主題〈民族主義、族群主義與少數民族〉,首先幫助我們釐清關於「種族」(race)、「族群」(ethnicity)、「國家」(nationality)、「民族國家」(nation-state)等基礎概念,並以中國與台灣作為對比的例子。之後談到不論是上述的人口類屬,都脫離不了「統治階級」(ruling class)與「被統治階級」(people)的二分與對峙。他義憤填膺的指出,區分族群是沒有意義的,重要的是不同國家的人民所面臨相同被統治的處境及命運,不同族群的人民應該相互團結、尊重。蔡建仁最後以膚色不同,諷刺「外籍勞工」與「外籍美語老師」在台灣遭遇的歧異待遇,要我們反省自己的心態,一度讓學員掬把淚。
最後一堂〈客家百問──什麼是客家文化?〉,分別是三位講師針對自己的專業與關懷點討論,雖然對話較無交集,但也是有多方的收穫。傅鴻達重申客家是遷移過程中形成的東西,並引介中國人類學者杜洛甫以現代遺傳學對南方、北方的漢人與少數族群的研究,談到地域性造成血緣遠近的觀點;張維安教授則精要的點出「文化是論述創造(建構觀而非本質論)」、「文化若不能與生活結合是無法保留的」二點看法,他對客家話面臨淘汰的危機,建議應提升客家話的市場性與實用性,並爭取公共政策、力量與資源來推動;盧思岳則針對災區客家伙房重建角度討論客家文化如何維繫保留的問題,他認為「空間」的營造關係著族群的團結與凝聚力,地震震出的空間崩解將連帶影響到文化傳承與宗族關係,客家庄的散落將是客家文化急速消逝的致命傷。談到何謂客家人、客家文化?張維安認為要與其他族群比較分析;傅鴻達則認為族群的紛爭是受「民族中心情結」所害,因為先有漢人血統較優的說法,才會導致客家人是不是漢人的論爭;盧思岳以親身參與客家庄重建協商的過程來談客家人面對公共事務的冷暖,及族群性格的優勢與阻礙。談到精彩處,學員劉祥孚語重心長的提出,面對資本主義全球化,台灣這塊土地是否發生了什麼問題?傅鴻達亦認為不論是客家或閩南族群在面對現代化的過程,經濟脫離生產工具的方式、脫離母體土地,是當前各族群面臨同樣艱難的處境。傅鴻達認為不是只想到文化,連帶客家產業也要一起想。嚴肅思考:土地消失後,原本賴以為生的客家農村及客家經濟主力(伙房、菸業、果園、田園…)有無再生產的功能?盧思岳則提到重建之路最困難、且缺乏效率的是與「由下而上」的命題衝突,欲凝聚地方相同的共識與價值觀不易。張維安認為無可避免的是,當某些文化變成產業文化再創作與再炒作時,會成為地方特色及觀光誘因,雖是落入資本主義邏輯,但也不失為活絡客家文化的方式之一。最後談到客家話的保存問題,張維安認為語言是創造性的使用,藉助媒體與公共政策的介入是較為可行的辦法,傅鴻達則認為政府應將客家庄視為特殊化、保留地來處理,不能以市場化來思考。秀妃最後忍不住大聲疾呼:「講什麼話不重要,做什麼事比較重要」,劃下令人深思的句點。
回顧了八場截然不同「口味」的客家課,各有不同的回味快感。我想,重要的是,不論是從文學、流行歌曲、文化、劇場、地方產業、性別角度、母語、空間重建…等,不同地區的客家人或是關心客家族群的其他朋友,都試圖以自己關懷的方式與可以著力的範圍為客家深根、生根、延續與再創造。這是此次參與出奇不意的發現與瞭解,更重要的是,許多人並非只囿限以「客家」作為思考的出發點或努力的終點,而是為了這塊土地、土地上的人民在奉獻,無聲而持續的奉獻,這是令我佩服的,真的,他們的生命在發光!
謝謝基金會、秀妃、怡君及工作人員精心的安排與規劃,還有溫暖豐盛的火鍋聚會,兼具深度與廣度不易。另外,也高興與每位學員在不同場次的想法分享,簡單、輕鬆、真情。我想,整個過程因為有各位的參與,都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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