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客家文化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消亡
摘要:客家文化也不像书法、昆剧或徽派建筑、杨柳青年画那样,属于一种单一的文化艺术门类,它实际上是一种“活”的生活方式,它的保护和传承也只可能融会于日常生活之中,这就难上加难。 我出生、生长和生活于上海,当然自认为是一个上海人,并引“海派文化”为豪。但如同大多数上海人一样,我的祖籍也不在上海本地,我父母年轻时从邻近的江苏省海门县来到沪上,因而我也总是将海门人氏视为自己的“同乡”。虽说这两种身份认同交织在一起,在强度和深度上经常呈现出微妙的不同,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它们都是基于某一特定地域的“乡土情结”。我相信,相同的乡土认同存在于每一个中国人身上。
不过,一位来自广东梅州的人,尽管也会以广东人自居,但相较于他的广东同乡,在情感认同方面,他却很可能与一位来自福建龙岩或江西赣州的人亲近得多。因为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一个并非基于特定地域的共同身份:客家人。不仅如此,他还会将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贵州甚至中国之外的客家人视为“自家人”。总之,遍布全天下的客家人,仿佛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一个生活在杭州的客家年轻同行告诉我,他不管去哪办事,假如对方恰好也是客家人的话,肯定会顺利许多。如果是做生意,双方一开口说出客家话,一下子就省去许多“交易成本”。他有一次采访一位美国华裔人士,事先做功课时知道对方是客家人。电话里对方一开始还相当谨慎,待他的客家话一出口,对方立刻变得仿佛是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热情爽朗。但假如他遇到的是一位广东“同乡”,比如说广州人或中山人的话,恐怕就远不会那么热络。“这跟距离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情感纽带在发挥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放眼全世界,客家文化差不多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
语言在客家人的自我认同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令人惊奇的是,从福建到贵州,从四川到海南,从广西到台湾,相隔几千里之外的客家人都说同一种“客家话”。虽说各地的客家话发音上略有差别,但相互沟通是一点不成问题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中国有些省份,比如福建,往往百里之外的方言就完全不能听懂!
因此,客家话也不是一种“方言”,它甚至是仅次于依附在国家权力之上的“普通话”的“中国第二通行口语”。追溯客家人的来源,理论上说,它很可能是古代中原地区的口语。
除此之外,各地的客家人还令人吃惊地保持了大致相同或相似的饮食、建筑、戏剧及家庭教育传统,它们都明显有别于当地一般汉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但也许正因为这种高度的独特性,使得客家文化比一般的地域文化更脆弱。
在我看来,客家文化之所以能够维系一千多年而不衰,以下三个因素是至为关键的:首先是单纯的族群,传统上客家人很少与非客家人通婚;其次是独特的语言,即前面多次提到的客家话;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农业文明和农村生活方式。因为相对于当地人,客家人是后来者,为了避免冲突,他们总是选择之前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特别是山区)开垦耕种、生存繁衍,交通的闭塞客观上保护客家文化免受外来同化。
很明显,现代经济发展、城市化及社会流动性加快都在迅速地瓦解这三块基石。我的那位客家小友同行告诉我,据他所知,客家的传统建筑已经难以保存。在他老家梅州的一个乡村,围龙屋、客家土楼自改革开放以后就没有再新建过,唯一的一座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在不久前坍塌;客家的传统饮食还尚有所保留,但一些制作工艺十分复杂的现在也越来越少见;而那些在珠三角大城市扎根的客家人的后代,大多已不会说客家话……
我认为尤为根本的是,因为客家人不是一个少数民族(其实它比许多所谓“少数民族”保持着多得多的自身特性),所以不可能得到国家民族政策的特殊照顾;客家话也不是一种方言,而且除了前述广东省梅州市、江西省赣州市和福建省龙岩市外,在目前中国的地级市这一层级,几乎所有有客家人居住的地方,它都是少数。甚至在更下一级的大多数县域辖区,客家人也是少数,因而,客家话和客家文化不太可能得到地方政府的着力扶持。此外,客家文化也不像书法、昆剧或徽派建筑、杨柳青年画那样,属于一种单一的文化艺术门类,它实际上是一种“活”的生活方式,它的保护和传承也只可能融会于日常生活之中,这就难上加难。
任何一种传统文化都会受到时代变迁的影响,而在全球化的今天,许多地方性文化的消亡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客家文化作为一种极为独特的文化形态,如果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消亡,那实在是我们难以承受之历史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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