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秋夜
本帖最后由 村夫1 于 2013-9-23 08:36 编辑童年的秋夜
我的童年和我们那一代人的童年也没有什么特殊!家乡人经历过的我大抵也经历过。
白日里去掌牛、窑番薯、拨花生、去人家的瓜地抱西瓜、去河里洗大凉、到田野上吊拐子、熏老鼠、去竹林、树林黏知蝉,摸鸟斗,到菜地里捉草织、到水圳里戽鱼子……几乎没有没做过的。只是没其他孩子那么疯而已,也还常常挨大人的责骂。因我顶上有个哥哥几岁时在老屋前边圳沟河缺里溺了,我以下弟弟妹妹们让大人们看得比较严。出门帮家里做事大多落在大哥肩上,而带弟弟、背妹妹,在家生火做饭等几乎多落在我的肩上。那时的爸爸、妈妈在做生产队的工几乎都没日空闲的。白日在一起的时间少,只使他们收工回来也是让之调教、责骂的多。
只有到了秋夜。农忙过去了,七月半的棕子吃过了大人们才会稍缓一口气,夜子慢慢长起来了,吃饱晚饭,他们会吩咐我们扫净门坪或屋檐,摊上草席,一人一把破烂葵扇或阿婆织的席草扇,让我们几兄妹睡在上面,虽然凉爽但太多蚊子、我们睡得并不安生,阿婆一边给我们赶蚊子,一边给我们唱着
“月光光、秀才娘,
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背、种韭菜,
韭菜花、结亲家,
亲家门口一张塘,
打条鲤麻八尺长。
头拿来吃,
尾拿来尝,
中间拿来娶新娘,
娶只新娘高天天,
煮饭臭火烟。
娶只新娘矮嘟嘟,
煮饭臭屎忽。”
的童谣,开始听着觉得新鲜,跟着学唱,好玩,久之就觉得厌烦,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然后又被蚊子咬醒。原来阿婆会在我们兄妹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停下扇动,去和妈妈一起,摘花生或掰包米,擦番薯丝、或剁番薯角,磨一些高梁或产粟、或整理一些黄豆绿豆……并说些大人们的话。在我和弟弟抱怨蚊子咬得很痒拼命抓、妹妹又哭闹的时候,妈妈就会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让阿婆来完成。抓起扇子就来为我们扇凉并教我们用口水来涂擦被蚊子咬痒的地方,有时还为我们抓后背痒。在我们都睡了一觉,妹妹又痒得哭闹没有睡意的时候,妈妈又会指着月光给我们讲即兴的故事:
“你看月光几光,几圆!月光上面有只张果佬,其臂把斧头在那剁桂花树,你看那棵桂花树让他剁了两万七千年都没剁转下来,……”
也许是月光故事牵引着我们,也许是口水起了作用,让蚊子咬了的我们就不那么痒了,甚至忘记了痒又在迷糊中睡去,一个个让爸妈抱进屋里放在吊了蚊帐的床铺里。
每个傍晚,父母教我用禾秆夹着野草扎紧在猪栏门前点燃扇浓烟去熏白天躲进猪栏里的蚊子,看着那密密麻麻从门窗的浓烟中逃之夭夭的蚊子,当时在想怎么样才会没有蚊子。它不但吸人血还痒,有时大人还会调侃说,它没耕没种不食人血吃什么呀?当时不知大人说这话的另一层意思。
天黑下来,点亮水油灯盏也多是我们的工作,灯芯扭不动时还要用针来挑,……
荧火虫飞来飞去的时候我们用扇子扑些装在火柴盒或瓶子里哄妹妹。远远近近的虫鸣我们会在大人的帮助下辨别那一种是杜猴、那一种是灶鸡、那一种是草织,那一种是蛤蟆、拐子或犁头拐在叫,听了让人害怕的剁哥蛇、暗山涯、老鸦……的叫声比较远,有时也会在屋后的竹树林中突然响起让我们听了毛骨悚然, “斩惹头!尿泼你……”妈妈这时对着后窗的骂声会让这些让人听了害怕的声音遁去。
在那样的夜里我们几兄妹听妈妈说范丹如何贫穷挑柴卖木、说七仙女和董永央求槐英树做大媒、说乾隆皇游江南要睡九龙床、要吃十味菜,说解缙如何聪明机智,题诗作对……
听阿婆讲熊家嬷吃细满崽,童养媳与家娘、姑婆山的大马契弟,挑梧州担、过董家遇上打抢贼……
我们四五兄妹渐渐大点了,那些故事和童谣就不再是听了,而是吟唱、变造、争执、逗趣、取笑、打闹了。
两个妹妹的性格也都比较泼辣,尤其大那妹妹说话频率快,常常与人争说话,阿婆与父母也相对比较讨嫌她,她的手指箩是五个,在那首看手相的童谣中大人偶尔变造成
“一箩穷、二箩富,
三箩熬酒磨豆腐,
四箩骑马跑大步,
五箩哆食婆!”
有时变成:五箩帮人洗屎裤。在妹妹又哭又闹的时候,“哦!不是!不是!五箩大了开金库。”直到把那童谣唱到妹妹满意为止。
在这样的秋夜里,一家人自娱自乐的节目除了童谣就是打影子了。
“大哥岭顶坐,
二哥摸田螺,
三哥买鸡唔使称,
四哥买谷唔使箩。”
在父母阿婆大人们猜影子的提示解释中,我们长了知识开了眼界,老虎是大哥,在岭顶上坐,二哥是吃田螺的一种动物叫田螺狗,三哥是吃鸡的狐狸,四哥是老鼠。
“园呀园叮当,
扁也扁叮当,
背囊爬把枪。”
聪明的弟弟马上抢着说:“锅盖”
在我的童年印象中大哥基本是充当大人角色的,在那种秋夜里也是他在帮父母打下手的多,父母在生产队收工已是傍晚断乌的时候还要匆忙到自家自留地里收割席草,收集回来在灯下剖开,还要赶在第二天出工前背到没鸡扒的晒坪去晒。哥哥这都象个小大人一样要帮忙,有时候我也帮忙。特别是收获木薯的时候,刮木薯皮。一大堆木薯让我刮到畏,闹点情绪羡慕弟妹不用帮忙。哥哥不时会代替大人训斥我“老弟、老妹还细,你也还细呀!屙屎都撑死狗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那时,合作社有个猪场(其实是牛场)就在我们家西边300米远的地方,那里住着的是合作社负责做牛贩的胡秋伯,胡秋伯五、六十岁的样子,衣着很干净光鲜,当时我们就觉得他过的生活就象是共产主义的生活。常常五六点钟他就吃饱晚饭,洗了澡摇着大葵扇穿着木屐来过家聊了,看着我们一家还在忙七忙八,冷锅死灶,或刚刚起火,大人还要挑粪桶匆匆赶到菜园淋几担水,割几把薯苗,揪一锅猪潲,……。
“唉!黄察神!吾夜吾出门。”胡秋伯拍打着他的葵扇说。
“么怪喊做黄察神?秋伯!”我问。
秋伯笑着说“你问你爸你妈!黄察是么怪!”
在爸爸忙完外面的事情坐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小妹妹会跑去得意一下,爸爸拉着妹妹那双小手,刁起二郎腿让妹妹坐上去上下翘动:
“厌厌扎、
骑黄察,
黄察飞过河。
河背人,
娶老婆,
有钱娶个金娇姐,
冇钱娶只癞痢嬷。
癞痢嬷,
吹坝吓,
坝吓吹吾响,
拉去当保长。”
……
唱着这样的童谣,享受片刻天伦之乐。
见我们小孩子没什么事情,胡秋伯也会给我们打字影猜:
“一点一划长、
一撇到南洋、
十字对十字,
月头对月光。”
我们都摇头猜不出。胡秋伯很扫兴“庙堂的庙字麻,你们读书读去哪了”其实那时我们才读小学,妹妹还没读书。
“来!给个浅的!听好哈!
“不又不象不、
头上加一撮,
身上趴把刀,
月月其先出。”
我们还是摇头猜不出,胡秋伯更不高兴了,“这么浅的初字都不知,再来一个更加浅的——
两撇一墩企,
十四沙田墟,
一心又想去,
冇钱打斗肆。”
我们还是没给他猜出来,胡秋伯自讨没趣,摇着葵扇拍打着赶蚊子,“那么浅显都猜不出,不好玩,转去看蚊帐戏过着,明天还要去赶黄田墟呢……”自个走了。
年岁稍长了,我与哥弟都对大人唱给两个妹妹的
“阿妹妹、哦哦睡,
阿咩趴你去摘菜,
摘一皮留一皮、
留来啥朝嫁满姨
……”。
“捡谷串、逗鸡乱,
鸡乱格格格、
生春等姐婆、
……”
等童谣不再感兴趣的时候,我会在吃了晚饭,学着哥哥那样借故偷跑到大屋祠堂去与众孩子一起玩了,不久弟弟也会学样。那里的节目更加多,折风车、打啪筒、跳格子、摒目子、打键子、汇毫子……,丰富得多了,很多白天放学时间玩的节目到了晚上因天黑玩不了就剩下摒目子了,一大帮差不多大的疯孩子,就联合围在一起闭上眼,轮流由一个人钦点:
“点指噼啪,
桃花竹叶,
竹叶开口,
龙盘困斗,
点到怪啥快快走。”
点到的人都纷纷跑开趁着夜色去各个角落躲藏起来了,没被点到的人就只好还闭眼问各位藏好了没有,只要有人回答说藏好了,他就会寻声而去,或某个没有藏好露出狐狸尾巴的就会很快给抓了出来,另一轮的摒目子又开始了:
“点指玲珑,
水浸花红,
花红一法,
点到怪啥!
怪啥就是胡须老太伯。”
如果再有人被捉着了,另一轮又再次开始,花样可以变成众人每个人伸出拇指又用手掌抓住另一个人的拇指塔成高楼,由其中的一个人钦点:
“高楼高、跌断腰,
红猪腰、白猪腰,
点到怪啥去煮朝。”
每念一个字点一个人的手,对应“朝”字那个人就可以先离开躲藏去了,到最后都没被点上那个人就只能当“捕快”去找人了。
…………
现在看来,童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月缺月圆、时光如水。在这仲秋之夜,摆出月饼,很多童年的童趣、童谣印记恍惚昨日,又有许多已经淡忘,再怎么寻觅也只能在记忆深处翻出些许零零散散的片段敲成这不成文的文字。
2013年仲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