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嬷吹”里醉长汀
“公嬷吹”里醉长汀
▲▲彭妙艳
揭阳日报 时间:2012-3-30
按照《淮南子》的记载,闽西应是西汉时期南越国的辖地。为了探索来龙去脉,自本世纪初以来,我已不止一次行走那山那水,尤其是长汀古城。而醉听“公嬷吹”,则是意外的收获。
长汀归属龙岩市管辖之前,是汀州州治所在,一直充当闽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最近这些年,有的外国学者把它和凤凰相持并论,称为中国最美的“小城”,而有些学者,却从另外的角度,把它叫做“客家文化的发祥地”或者“红色小上海”。也就是说,不管是哪一种定位,长汀都是不能小觑的山城。
我的走近长汀,竟要有个曲折过程。第一次到达闽西,已经走到它的边境,却与它失之交臂;后来为了访古而且兼及写作有关“闽西生佛”黄焕国其人的一本小书,才又踏上了宋慈、朱熹们比我捷足先登的这块土地。既是最美小城,文物古迹固然还是丰富,但在信息时代,这些不必亲临也就可以寓目甚至熟悉。只是那琳琅满目的民间艺术纷至沓来,却我的眼睛和耳朵都应接无暇。
作为客家文化发祥地,长汀带着客家风采的“非遗”类型民间艺术,历经沧桑,仍然尚在此间流行、密布而且闪光。是地形的造化,使这里成了聚宝盆?曾作了初步了解,现在有着广泛受众的种类尚有抬阁、花灯、舞龙灯、踩船灯、打花鼓、角子灯、长锣鼓、木偶戏、汉剧、楚剧、采茶剧、南词北调和公嬷吹等十余种。这些琳琅满目的民艺,大抵源自于中原,而又经过本土历代艺人的“整理”和创新,最后都以鲜明的特色而成为经典的客家文艺形式。比之作为“客都”的梅州(抑或赣州?)都要更加“原生”而又丰富。
文学创作方面,我在福建有着不少朋友,但接触民间艺术,则需沾光于福建从事民间艺术研究的丁小姐。仰仗她的联络,在当地的文化馆,我第一次听到魂牵梦绕的“公嬷吹”。先前旅行泉州和莆田的时候,当地的朋友不约而同问我听过“公嬷吹”没有?我就感到有些惊讶,难道这支民间曲子,真的有着那么大的魅力,而值得他们如此隆重推荐?但是此后数年,“公嬷吹”也就成了闽西客地的一张名片被我收藏起来。记得当晚欣赏的时间也不过个把钟头,但回到宾馆,却几乎彻夜难眠——虽然我承认自己属于马列主义经典作家描述过的缺乏音乐耳朵的那类人。
所谓“公嬷吹”,是一首长汀特有的民间器乐曲。以演奏乐器中有主要两件乐器,即“公吹”和“嬷吹”而得名(客家话中,“嬷”是婆的意思)。乐器有点像唢呐,但比唢呐要长两三倍,可以归入长管乐器之中。“公吹”名副其雄,音色低沉、浑厚,音域宽广:“嬷吹”慈性十足,表现在音色柔和、圆润、清亮。“公吹”和“嬷吹”之间的关系,经向乐师请教,是由纯五度的复调而界定的。演奏时类乎唢呐曲,以“公吹”和“嬷吹”作为主要乐器,配以二胡、扬琴、三弦、中胡、大堂鼓、大堂锣、小锣和铙钹等传统乐器。
演奏时,它的曲调扣人心弦,让人陶醉。时而旋律舒展悠扬,宛如一对老夫妻在回忆过去的美好岁月;时而交替吹奏,互问互答,好像这对老夫妻在倾诉各自的心声;时而缓慢低沉,尤似这对老夫妻在抚摸自己的白发,叹息岁月的无情;突然乐器齐鸣,震人魂魄,分明是相依相伴几十年的亲人突然去世后悲怆至极,撕心裂肺的哭声……
虽然“公嬷吹”的创作者和创作年代都已无从查考,多少是一种遗憾,但是由着民间艺人的代代相传,使这支曲子得以流传下来,感染一代代热爱生活的听众,滋润了他们的心田,这已是对于创作者最好的报答与景仰。一个民间艺人,能对社会,对艺术作出这样的贡献,虽然只是一支曲子,但是,他的人生价值、艺术生命就已不会因为名字的失考而消亡,也就是所谓“不朽”。如同从阿炳的《二泉映月》,到现在在国内各位著名艺术家演绎的这首作品,水平已经不断提升一样,“公嬷吹”的曲调内涵和吹奏水平在不断的雕琢下,已经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在丽江,我曾去听了半个上午的东巴音乐;在淄博,我曾去欣赏相传曾让孔子“三月食不知味”的韶乐……都有了意外的愉悦,但是无一如同欣赏“公嬷吹”这样得到的陶醉和震撼。我设想把它用做哀乐,恐怕世上没有内涵如此丰富,表达如此尽致的第二支。民间艺术通常被涂上通俗的色膜。像“公嬷吹”这样的作品,当然也难以跟各支著名钢琴协奏曲媲美。但是从社会效益而言,我却以为它要比许多唯美作品更美,更有人文关怀意义。当然,我也身处民间,因此可能有人要有王婆之讥也说不定。
长汀独有的“公嬷吹”,专家们把它称作“八闽绝响”、“劳动人民创造的传统文化中的一颗闪亮明珠”,这些都有它的理由和依据。我的个人体验则是:行走闽西,有机会欣赏一曲“公嬷吹”就已足够了。难怪客家文化的研究和推广的势头可以那么强劲,从这支乐曲的魅力,也就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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