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路留下深深脚印
您一路留下深深脚印刘俊合
昨天，联系上了多年未见面的表哥耀方，得知他全家从五华县移居到广州番禺区南沙，因此，和二哥一起前往探望已96岁高龄的老寿星舅母。她是中国千千万万个劳动妇女中极其普通平凡的一个，以其高龄，经历过不少绝然不同的年代，军阀混战、民国、解放后的毛泽东时代及现在的改革开放时代。
余生也晚，未及和外公外婆见面，老人家已先后乘鹤西去。我有六个舅舅，但认识的只有四位，其中有一位解放前过南洋后便杳无音信，一位跟随国军到台湾在解除党禁后曾返回大陆见过面，另四位在老家五华居住。这次去探望的是大舅母一家，大舅在解放后因家庭成份重被逼害致死。这一直是舅舅家族压在心头挥之不去永远的伤疼。
车过虎门大桥，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微微的闭上眼睛，悄悄的再次从心灵的底片上撷取着一串串记忆的珍珠……
在我童年及少年时期，时常跟随着妈妈翻越四十多里岖崎山路去舅舅们家。在我的心目中，大舅母就像一个男人，包揽了家里的一切活计。小到平日里的浆洗缝补、柴米油盐，大到田间地头的农活、扒高踩低的清洁修缮，她说干就干，麻利爽快。直到老年，每每逢年过节，庭除洒扫，大舅母总是冲在前面。我认识大舅母时她也年过花甲了，家里还喂养母猪，她家的自留地，大舅母就在无数个黎明和傍晚里辛勤地播种、灌溉、施肥……寒来暑往地，把那一小方菜园侍弄得生气勃勃。
从妈妈口中知道，自从大舅死后，她拉扯几个孩子艰辛度日，孤儿寡母，加上压在身上那地主成份的精神枷锁，稍为懂点历史的人便不难想像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受尽了人们的欺凌和白眼，两个聪明勤奋、好学上进的表哥也因“政审”不过关中断了学业。以至我现在都不忍再去描述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其实，当时何止是个累字呢？缺吃、少穿，生活窘迫的日子是现在的年轻人或没有经历过那段苦日子的人难以相象的。按现在的话说，不仅有物质上的苦，还有精神上的累，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可就是这种苦日子，主要靠这么一个家庭妇女撑着的也就这么度过来了。
十几年前，表哥耀明，一个纯朴得泥土般的汉子，壮年早逝，二年前，表哥耀金又因病走在大舅母前头。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于世界上任何一位母亲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我不知道，在那段阴郁的岁月里，大舅母是怎样撕心裂肺地哭喊过，又是怎样熬过了内心切骨的疼痛。我只知道，她把全部的母爱倾注在了我的小表哥耀方和孙子辈身上，密切地、无微不至地操心着孙子辈的教育、健康、成长，几十年来，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和自己对人生的理解，严格要求着孙子辈的学业和为人处世。
1988年春节，我去探望当时还住在五华的大舅母，并告诉他我开春后准备去远在黑龙江的大表哥耀中那里找事做。记得 当时大舅母对我说：“阿合，你心存如来，眼中才有如来；你心存牛粪，眼中只有牛粪。人心换人心，五两兑半斤，别人帮助过你，你要时时记在心上；你帮助过别人，千万不要记住。对别人，有永揣一颗感恩的心，但不可希求别人对你感恩！你有了一颗感恩之心，你才懂得知恩图报，善待他人。如果你只图感恩，你会因别人对不起你而时时伤心。
就在这些朴实的话语中，我深深的领悟到一个“善”字，我把它存盘在内心深处，并且把它做为我人生的座右铭。从此我不去计较人际交往中的得与失，因为我在付出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
见了面，大舅母身子骨还硬朗，耳不聋、眼不花，见了我，便如数家珍般述说着我儿时的一件件趣事。我惊讶他记忆力竟然这般的好！我不禁开始打量起大舅母那惯有的慈爱笑容之外的东西：那早已飞霜的两鬓、那已下垂起皱的眼尾、那已不再神采奕奕的脸庞、还有那粗糙干裂、毫无生气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洗蚀、编织和磨砺，经历了太多的辛苦操劳，这双手，见证了流逝的青春，光华不再，美丽不再。哦，我的大舅母！而今，大舅母真的是老了，她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儿女来承欢膝下，想要一家人和乐融融，共享天伦。
表哥耀方如今也过了知天命之年，做了爷爷了！天道酬勤，天道也怜苦，走过坎坷，踏过风雨，如今，算是有成，回首背后，一路在支持的就是他的老母亲了！ 国外有位作家说，推动世界的手是推动摇篮的手，温情地赞颂着母亲的伟大。而这种伟大，就在于她们对儿女那博大而深远的爱！正是因为我们拥有了这份爱，我们才会懂得爱，懂得生活，懂得生命的意义。
所以，临分别时，我对表哥一家说：“为你们那渐渐老去的母亲，尽尽哪怕是最简单的孝道吧，为她钳掉倒在眼睑里的睫毛，为她揉揉酸痛的后背，多陪她拉一拉家常，或者，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陪她在小区里逛逛吧。”
坐在返回的车上，耳衅又仿佛传来了那熟悉的歌声：
太阳升起一天又一天，
您躬耕田园种老了光阴；
月亮圆了一轮又一轮，
您缝补浆洗疲惫了星辰。
一把老茧凝结着母性的坚韧，
一双脚板踏碎了岁月的艰辛，
风雨人生路啊，
您一路走过坎坷不平。
庄稼种了一季又一季，
您汗水流淌湿透了衣襟；
茶叶采了一茬又一茬，
您身背竹篓收获了三春。
一根扁担挑起了全家的命运，
一副臂膀背负着儿女的前程，
漫漫人生路啊，
您一路留下深深脚印。
……
2008年12月7日于东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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