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客家歌手唱山歌反水库 “用美学方法来挽救运动”(组图)
美浓,这座台湾南部的客家小镇,在山歌中展开了一场反水库的农民运动。几个回乡的年轻人以创作新山歌为武器,将运动延展开来。《我等就来唱山歌》1999
《菊花夜行军》2001 《临暗》2004 《种树》2006
本专题图片由大大树音乐图像供图
http://img.hexun.com/2008-04-24/105529294.jpg 1993年4月16日早上,美浓建镇以来最庞大的一支请愿队伍出现在台北“立法院”门口。
他们用标语反讽水资会建水库的计划带给美浓人的灭镇之灾。
不久,“立法院”删掉了那年的水库预算。 宋廷栋/图
http://img.hexun.com/2008-04-24/105529295.jpg 1999年,交工乐队成员在烟楼合影。“交工”原指农忙时各家交换劳动的互助形式,
也象征着美浓乡亲对乐队的支持。在烟楼诞生的《我等就来唱山歌》专辑
融合了摇滚、客家、恒春民谣和大陆西北民歌等元素。 王菁菁/图
今年4月11日,来自台湾南部美浓小镇的客家歌手林生祥带着他的音乐到今年春节遭受严重雪冻的广东南岭种树。他不太愿意唱起反水库时代的歌曲,因为那个时代似乎已很遥远。但就在他大陆之行前,国民党外围智库已经来找他的老搭档钟永丰谈有水库的事:国民党选举获胜,搁置了8年的水库兴建再次摆上议事日程。钟永丰通过电子邮件告知林生祥:“要准备回来反水库了。”
“走不出去,也回不了家”
1993年,4月16日清晨,200多美浓乡亲坐了一夜巴士,来到台北“立法院”,请求政府取消在美浓兴建水库的计划。
美浓,原名弥浓,意谓该地以水为源,汲用不息。就是这水源让台湾经济部水资会在1993年决定,在这里修建一座坝高150米之大型水库,以提供高雄工业用水。坐在车上的乡亲们激动不已:水库一旦建成,将淹过美浓的热带母树林、全球唯一生态型黄蝶谷以及当地诸多文化遗址。而美浓数万民众将随时面临水库崩塌带来的生命危险和灭镇之灾。
一下车乡亲们却懵了:立法院富丽堂皇,上百名镇暴警察气势威武,笃实的农民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了出来:“乡亲们,别怕!镇暴警察这么多,不用怕!就当作自家的子弟。立法院这么尴尬,没关系,就当作自家的三合院。我们就来唱山歌,好不好?”会唱山歌的围成内圈,其他人围在外圈,歌声一波传给一波,越唱越有力量。不久,“立法院”删掉了那年的水库预算。但是此后的每一年,都会有官员重提水库计划。
林生祥的家就在离水库选址最近的地方。唱山歌的人里有他母亲,没有他。他当时也在台北,作为淡江大学大二学生参加台湾大专创作歌谣比赛决赛,得了第一名和最佳作词奖。反水库的事情,他是后来听一个同乡同学转述的。他耳根发烧,为自己竟然不了解家乡事感到丢脸。
一年后,林生祥带着自己乐队在校园里办音乐会得的门票钱回到老家,交给了刚刚成立的“美浓爱乡协进会”(以下简称“协进会”)。他认识了曾经领着乡亲唱山歌并担任“协进会”第一任总干事的钟秀梅;也认识了钟秀梅的哥哥,后来一直为他写歌词的钟永丰;还跟着秀梅一起去见了当地反水库大佬。
钟家兄妹并不相信林生祥会真的回乡,就像乡亲们也并不相信念过大学的钟家兄妹会长期留在家乡。甚至到1998年,林生祥解散了他的乐队,收拾全部行李回到美浓时,长辈们照旧问他“你几时回城啊”。在“丁多地少兄弟争外出”的客家山村,年轻人永远是该在外面博取功名的,小镇美浓更有“台湾各乡镇出产博士最多”的美誉。
林生祥却已下定决心。当时他在城市里的摇滚乐创作已陷入低谷,“走不出去,也回不了家”:参加国际音乐节,他的乐队缺乏特色;参加美浓当地民俗的王爷诞辰庆典演出,唱到台下人都跑去打麻将,只剩下十几个亲朋好友。
反水库是持久战
钟永丰就是王爷诞辰庆典演出时剩下的十几个人之一,因为一首以客语演唱的《耕田人》,比林生祥“以前那些软趴趴的歌有长足进步”。钟永丰长林生祥7岁,既有丰富的社会运动经验,又是一个音乐发烧友,收藏唱片两千多张,大学时就已经有数百张。
钟永丰和妹妹钟秀梅年龄相仿,爱好也接近,在大学时就积极参与社运,对台湾社会运动的各种手段了如指掌,又有所批判:“我们在都市看到的社会运动,有几个倾向要反对。一是情绪化,把对象妖魔化,非人化,这不是开启对话的方法。二是民粹化,一个人领导,喊口号,群众在后面跟着走,把一般群众的智商简单否定掉。”
钟氏兄妹与友人创立“协进会”之初,就没有把反水库作为唯一的目标。威胁美浓的不仅是水库,更有农业衰颓、社会解体、环境恶化及文化沦丧等等。只有自身的壮大,才是这个客家原乡对抗任何内外部威胁的永久力量。
1994年妹妹接下协进会总干事一职,钟永丰则决定去美国读社会学硕士:“我们当时就知道反水库不会是几年可以解决的。离我们最近的日本反水库运动,用了17年,其他国家的水库论证也不会在10年内结束。所以我就去国外读文献。”
他发现,台湾的社运在美学方面一向粗糙:“只是画些海报,做些简单的布条、传单,用一点音乐。但是中国大陆的革命过程中,美国上世纪60年代社会运动过程中,美学对社运的推进是很重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工具。所以我在美浓的时候就想,运动可以发展出怎样的美学元素。”
从1995年开始,“协进会”牵头在美浓东北隅,那个原本属于黄蝶的溪谷,举办“黄蝶祭”,祭拜因为人类的破坏、掠夺而大量消殒的黄蝶。祭仪不仅体现客家传统,还开辟了森林摇滚音乐会、骑单车游美浓、儿童剧团演出等活动,让人们看到山谷里除了施工建设之外还有另外的可能。1997年钟永丰从美国回来之后,还试过请美术系毕业的中学老师来为运动作画。这场运动被他称为“台湾社会运动末梢比较精致的一次呈现”并不为过。
可是所有的尝试都难对抗政府的强力意志。1998年4月17日,时任“行政院”院长的萧万长宣布已经把水库建设排入1999年的预算,形势急转直下。钟永丰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林生祥身上。
“水库若建得,屎也吃得”
外表瘦削斯文的林生祥是一个自律性极强、越挫越勇的人。在大学时,他的“观子音乐坑”乐队已经以练团严谨认真的“手艺人”风格而著称。1998年的经历让他痛下决心要找传统素材来做音乐。正好有朋友送了他一把琵琶,他不仅不会弹,连怎么拿都不了解,但是因为受了屈辱,赌气一定要弹,索性在琵琶后面钻了两个洞,用螺丝锁进去,背起来当吉他弹。
这时钟永丰劝他回去参加“好玩的”反水库运动并没费多大力。三天后,林生祥就收拾全部行李,沿着县道184返乡了。多年以后,林生祥说:“我回家乡收获的东西真的比我能给的东西多更多。”
林生祥很快有了第二件传统乐器——月琴。那时“协进会”要在美浓办一个八音班,传习客家传统音乐,钟永丰向他推荐的月琴却属于闽南乐曲的乐器。钟永丰又送给他一些闽南恒春民谣大师陈达的唱片,并解释说“我们要试图对话的不只是客家人”。为了将反水库运动变成持续培养美浓人应对困难能力的行动,钟永丰要林生祥通过山歌“把年轻人唱给老人听,把客家人唱给外地人听,把农民唱给知识分子听”。
钟永丰是天生做运动的好手,讲话条分缕析,很具说服力。林生祥只有羡慕的份儿,他喜欢安静的生活,思维敏感跳跃,不适合做运动。他能做的,只有音乐。
1998年,钟永丰丢给林生祥第一首歌词,叫《夜行巴士——记一位老农的心情》,后来收入《我等就来唱山歌》专辑。第一句“丁多地少兄弟争出外”来自客家经典对联,最后一句“哀哉!我说年轻人/傻狗妄想吃羊睾丸了吗”,则是当地俗语。每次林生祥唱到这里,都能引起乡亲们的会心笑声。林生祥的乐曲也配合歌词节奏,鼓点如巴士颠簸,琴弦如心情在抗争的急切与回忆的苦涩之间跳转。含笑带泪,唱的是像钟、林的父亲一样的老农的心声。当全歌最后一句“水库若建得,屎也吃得”唱出时,总能赢取乡亲的欢呼——那是有一次请愿的时候,站在林生祥旁边的一个胖子随口说出的妙语。
这是一张明确为社运服务的专辑,连制作的过程都被他们视为一种运动。林生祥重新召集他的乐队中当年给他报告反水库消息的同学做了他的录音师。乡亲们则出钱出力收拾了钟家的旧烟楼,立上两支麦克风,摆上几台录音设备。1999年1月8日,良辰吉日,林生祥以月琴伴奏,众人焚香祷告土地公保佑“反水库成功”,“烟楼录音室”宣告成立。 伟大的交工,伟大的生祥,伟大的钟永丰! 抗争才有正义,团结正有力量
不独在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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