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越南客家村（作者：卢继定）
卢继定《作客越南客家村》，刊载于《客家大文化》2002年第5期骏马登程往异方，任从胜地立纲常。身居外地犹吾境，久住他乡即故乡。朝夕莫忘亲命语，晨昏当荐祖宗香。根深叶茂同庥庆，三尺男儿总炽昌。这首有名的客家黄氏认祖诗，也有人把它称之为“寻根切语”。最近笔者有机会到越南访问，在崇山峻岭的越北小山村，意外地发现一支客家黄氏后裔在那儿顽强地传承延续，不由得感慨万千。
作客越南客家村完全是无心插柳。我们一行原来只是应邀到广西宁明县进行文化交流活动。
宁明县紧邻越南谅山省的平禄、高禄等县。会议结束后主人带我们去参观刚刚建成的爱店边贸集市。爱店原名隘店，就在与法卡山驰名的公母山下，隘店，顾名思义，就是关隘小客店的意思这里是中越之间的重要关隘，有一条“胡志明小道”，如今隘店改名爱店，升格为镇，边贸生意兴隆。爱店文化站的黄站长是当地很有名气的根雕艺术家，他为人热情。听说我喜欢收集族谱，特地带着我访问了好几个姓黄村庄，黄姓是当地的第三大姓，他们的祖籍在福建，经过七迁八迁就迁到了这里。
要不是山上茂密地生长着在国内罕见的楠、栗、松、枫、樟等名贵树木，真会以为自己是行走在某个客家小山村呢。这两个黄姓人聚族居的村庄，一个叫吞江村，三十多户，人口130多，一个叫坡甘村。有四十四户，人口近200，属越南谅山省高禄县管辖，离中越边境不到十公里。在和平的年代，这里堪称世外桃源。村庄座落在青山环绕之中，山的这边是吞江，山的那边是坡甘，远处山峦长的是茂密森林，近处山坡上载的是不高不低的八角树，田野间是绿汪汪的水稻。小村庄掩映在绿竹婆娑中，村口有池塘一口，池边有榕树一丛。我们走进村来，看到不少人家门前贴的春联依然红艳夺目，春联都是国内经常见到的，诸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等等。在吞江的黄氏宗祠，居然还读到两副比较长的楹联：
俎豆常馨子肖孙贤光先业荆花长茂兄友弟恭启后人
族师族谱族田相维同本祭法祭义祭统悉重奉先
吞江和坡甘的黄氏乡亲，热情好客，在短短的两天里，我们受到了贵宾般的接待。这家请了过那家，家家请我们喝自家酿的红酒，有时一天要喝三四次，幸亏那风味婉似客家娘酒，度数却要低得多，喝三碗四碗不醉，要不，真会闹出许多笑话！他们有的用壮语，有的用客家话，年轻的还会生硬的普通话，轮流向我们劝酒，有一位老者的客家话还满流利呢，他说：“有情饮水也甜，有情饮水也饱。”听了心里头格外舒服。客家话怎么还会在这里流行呢，心里不由升起迷团。还是那位已74岁的黄朝汉老人为我解开这个谜。原来，他们自从迁到越南之后一直在村中内部讲客家话，只有出村赶集才用当地语言和人家交流。
他们是如何迁移到这崇山峻岭中安家落户的呢?年已68岁的黄国华老人特地请我们到他家中去观阅他珍藏多年的族谱。修于民国初年的《黄氏族谱》郑重地放在供奉祖宗牌位的神龛一侧，老人亲自站到椅子上取下一个黑，漆小箱子，族谱就珍藏在黑漆小箱子里。老人郑重地一页一页翻阅给我们看。从族谱中我们知道，他们是属于黄氏禾坪派峭山公第十子化公之后，世居宁化石壁，于元末明初迁移广西万承州(今大新县)。清乾隆年间“念四公为避祸，携子六郎公、十二郎公兄弟二人，由万承州迁安南国高禄县山间居住，落籍创乡……”这位念四郎公就是吞江和坡甘黄氏的共同始祖。这些黄氏后裔在当地，至今已繁衍到第十代以上，成为越南居民了，越南方面称他们为“土族”。由于人丁兴旺，还有一些迁往外地创村立业。我问黄国华老人：“从这两个村迁出的黄氏宗亲共有多少?”老人扳了扳指头算了一下，说：“从吞江迁出的有三个支系，约一百多人，从坡甘迁出的有四个房头，大约有二百多人吧。我们吞江和坡甘有黄氏宗祠。每逢春节和祖宗‘做忌’，居住在附近的宗亲都会前来祠堂祭祖。”黄国华老人现年虽年近70，人仍很健旺，头脑清醒，记忆力很好，他说起家族的历史如数家珍。他还写得一手苍劲的毛笔字，当过多年教师，我们进村时看到祠堂的楹联和各家各户的春联，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阅完族谱，承他的盛情邀请，我们又参观了他的居室。老人的住宅算是村中比较漂亮的建筑，是一座我们称为下山虎的山村民居，有天井、厢房、客厅，客厅供着神龛，上安祖宗牌位。老人自己还辟了间书房，只见桌子上堆放着诸如《尺牍大全》、《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千家诗》等启蒙书籍，还有文房四宝。
许多在客家地区已渐被人们淡忘的风俗人情，吞江客家黄氏却至今保持着。他们待客以茶代酒，而且喝酒不直截了当叫喝酒，而是叫喝水，“喝水”不用酒杯，而是用大花碗一碗接一碗的喝；村中人凡有婚丧喜庆，几乎全村的人都要请到。当然，他们也一样重视风水，不论是盖房子选宅地，还是修坟墓择阴宅，都要选择黄道吉日，请风水先生排八卦，丧事要请“师公”做道场念经文，一年农事的安排用中国的24节候，生小孩用中国的十二生肖排属相。
客家人走四方，全靠勤劳俭朴创家立业，生根落叶。这种精神在吞江和坡甘黄氏人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继承和发扬。村中老人告诉我，他们的先祖自广西来到越北之后，在这气候温和雨量充沛的青山绿水地，很快就立定脚跟，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但随着人口的增长，现有土地已无法养活更多的人，于是每隔几年，叔伯兄弟中间就有人自动携家外迁，近的到邻县的平禄、远的到大原，以至到越南南方发展。而把土地、房屋、农具以至牲畜和种子都留给亲人，自己只身在外走世界。这就是吞江和坡甘黄氏虽然历代人丁兴旺，但两个村子的总人口数仍然保持均衡的重要原因。听了老人叙述，我不由得想起了上面提到的那首黄氏认祖诗。
作客越南客家村，两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依依惜别，一步一回首，望着那红艳艳的春联，望着那苍劲有力的汉字，忍不住问黄国华老人：“你们这一代之后，汉字会不会成为绝唱?”
黄国华老人信心十足地说：“不会的，中国字和中国文化很有用场，你信不信，我经常被请到学校里去给学生讲课，哈哈!”看到老人那乐观的样子，我们也被感染了。
老人所言果然不虚，在离开吞江之后，回到县城，看到城郊有一处新建的建筑物，屋顶飘扬着越南国旗，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一所学校，正要走开，一位长得很清沌的女初中生手拿课本走了过来，说明来意：中文是我们必修的外文文课，请你听听我念的准不准好吗。她自己先念了一遍，我们她改正了几处发音，她高兴得连连致谢，热情地和我们合影。
（编辑整理：hd136302）
[ 本帖最后由 hd136302 于 2008-3-30 17:12 编辑 ] 一般广西客家人都是明代中后期和清初迁来广西，而该越南客家村黄氏却于元末明初迁移广西万承州(今大新县)，时间是很早的。于清乾隆年间由广西万承州迁安南（越南）国高禄县山间居住，时间上也远比一般客家籍越南华人于清代中后期迁居越南来得早。
还能保留客家话，着实不易。
越南谅山省与中国广西交界 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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