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回望》:客家文化的全方位展示
《千年回望》,中国大陆第一部以文学视野全面观照客家民系、客家文化的散文集,2007年9月,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千年回望》由15篇各自独立的文化大散文组成,作者以闽、粤、赣客家大本营地区为范围,精心撷取了一些富有文化内涵的代表性文化景观和历史人物,以走读的叙述方式,动态地、多侧面地勾勒出客家文化的基本形态和主要特征,对客家的历史、现实与未来,对客家的优势与劣势,作了全方位的回顾、阐释和展望,是客家民系的文化史、心灵史和客家文化的全方位展示。
作者马卡丹是客家人,对客家及客家文化自有其独到的认识与感悟。在其饱蘸感情的笔触下,客家千年的漂泊与拼搏、辛酸与甜蜜、光荣与梦想,得到了淋漓尽致地描述与解读,其题材之丰赡、观点之新颖,皆能触发读者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并勾起进一步的探索与思考。 《千年回望》自序
作者:马卡丹
敲完最后一个标点,长长舒出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轻松而喜悦。多少年了呢?写作客家文化系列散文的心愿,似乎总在缠绕着我,时不时就要撞上心头。从“文革”前夕第一次得知自己是客家后裔、第一次知晓客家先祖漂泊迁徙的历史开始,这样的念头就绽开了一瓣幼芽。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在一个山镇书店邂逅客家研究鼻祖罗香林先生的大著《客家研究导论》,如获至宝捧读之际,那幼芽便吐出一片新叶。九十年代,中国大陆新一波的“客家热”蓬勃兴起,各种客家联谊活动争相举办,各类客家研究报刊纷纷问世,我担任主编的《客家文学》也应运而生。正是在方兴未艾的“客家热”中,在亲身体验了客家文化的神奇、神秘与独特之后,心愿的种子获得了充足的营养,生根、拔节、吐翠……终于,成了呈现在我的读者面前的,这枚多少有些酸涩的果实。
在汉民族八大民系中,客家民系实在是一支极为独特的民系。千年的漂泊、迁徙、颠沛流离,客家人饱尝了屈辱与血泪,而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则写下了惊天动地的辉煌,出现了洪秀全、孙中山等一系列叱咤风云的人物,出现了十分独特而引人瞩目的客家文化。今天,客家文化的独特魅力越来越引起中外人士的广泛关注,而关于客家民系、客家人的众多赞美乃至溢美之词,也频频出现在形形色色的嘴角:“客家人是中华民族‘牛乳上的奶酪’”、“客家民系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民系”、“中国革命是客家人的革命、客家人的事业”……种种的溢美之词,也让一些客家人士、客家学者飘飘然,近年客家研究中,一些明显有违史实的偏颇观点堂而皇之出笼:“客家人具有纯而又纯的中原士族血统”、“客家话是中原古语的活化石”、“客家文化是中华文化中最独特、最优秀的文化”……如同一些客家族谱把血脉的源头纷纷上溯到古老的帝王,这样的偏颇其实只会导致荒谬。新世纪现代化进程中的客家后裔,不能也不应该陶醉在这样浅薄的沾沾自喜之中。
与南方的广府民系、福佬民系一样,客家的源头也是来自中原、来自河洛。从西晋永嘉年间“五胡乱华”开始,客家先人经历了前后五次长达千年的大迁徙,从中原一程程辗转南迁,最终定居在闽、粤、赣三省交界地区,在今天人称客家大本营的闽西、赣南、粤东形成了客家民系。此后,为着生存与发展,客家人又漂洋过海,万里长旋,足迹遍布全球。这样一个移民民系创造的文化,无疑,既有中原文化的传承因子,又有着不同于中原文化的明显特色。今天客家文化的独特魅力,正是来自移民民系在迁徙地的创造,是中原文化与土著文化的交融与发展,是传承基础上对中原文化的强化与变异。
这种强化,突出体现在爱国爱乡、崇尚正统,体现在敬祖追根、和宗睦族,体现在对祖宗言近乎偏执的固守,体现在崇文重教、崇尚风水、多神信仰……汉民族各个民系共有的这些特点,在客家民系中得到了十分突出的强化。比如爱国崇正,从宋元之交跟随文天祥抗元、明清之交反清复明,到清末孙中山领导民主革命,直到今日,数以千计的客属社团组织,无不以崇正为主线,香港最有名的客属社团,名称就叫崇正总会。比如敬祖念宗,客家人祖重于神,敬祖的程度是其他民系难以比拟的:迁徙途中背上祖宗骨殖逃难,任何村落任何姓氏必有祠堂、必修族谱,客家土楼甚至每座楼必设祖堂,“宁卖祖宗田,不忘祖宗言”这种对方言的坚守,强烈的寻根意识以至“以郡望自矜”……客家民系的特殊凝聚力也是在耀祖光宗的理念中形成,迄今,世界客属人口已达一亿,世界性的客家人聚会“世界客属恳亲大会”已经成功举办了二十一届,先后分别在中国的香港、台湾台北、台湾高雄、广东梅州、福建龙岩、河南郑州、江西赣州、四川成都、台湾桃园,日本的东京,泰国的曼谷,马来西亚的沙巴州、吉隆坡,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美国的旧金山,毛里求斯的路易港等城市举办,声势浩大。亚洲客家人的盛会“亚细安客属恳亲大会”也成功举办了六届,规模稍小些的跨国、跨省性质的客家人聚会更是不胜枚举。
而变异则体现在千年的漂泊迁徙中,客家人摒弃了汉民族“父母在,不远游”“安土重迁”的传统,代之以“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的开拓进取、四海为家的襟怀,“客人开埠”是早年东南亚开发引人瞩目的现象,“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客家人”则是当今客家人四海开拓的写照。体现在客家妇女令人惊叹的吃苦耐劳,体现在她们一反中原“男耕女织”模式,代之以“里里外外一把手,家庭重担一肩挑”的自立与自强。
无疑,客家文化有着极其鲜明的特色,有着他民系难以企及的优势,也有着更为沉重的包袱。选取我生长于斯的客家大本营地区,富有文化内涵的代表性文化景观和历史人物,以走读的方式,动态地、多侧面地勾勒出客家文化的基本形态和主要特征,对客家的历史、现实与未来、对客家的优势与劣势作全方位的回顾、阐释和展望,让客家人对自己的民系有更为全面的认识,让世人对客家民系有更为系统的了解,这,正是我的初衷。
书名《千年回望》,是责任编辑褚赣生先生建议的,初看似乎有些落套,但细细沉吟,只有这样的书名才最切题。回望客家人千年漂泊的历史,在回望中展望未来。站在新世纪的起跑线上,我,或许还有那么多的客家后人,都在情真意切地——回望。 漂泊中的强化与凝聚
——简评马卡丹新著《千年回望》
作者:曾纪鑫
客家是汉民族中一个相当独特的分支,民族学者称之为汉民族客家民系,人类学者将其命名为汉族客家族群。他们的祖居地,原在黄河及江淮流域,客家人的先祖列宗,既是中原文化的创造者,也是中华文明薪火不息的传承人。每有战乱,中原地区总是首当其冲,为求生存,客家先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背井离乡,踏上充满艰辛与坎坷的南迁之旅。在历经千年的长途跋涉与辗转迁徙中,在与原住民的不断对峙磨合与交流融汇中,在对中原传统文明的承袭与异地新质文化的吸纳中,客家人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宗教信仰、方言体系、生活习惯、民间习俗、性格特征,也就难怪属于汉族七大民系之一的客家,曾被误认为是汉民族之外的一个少数民族了。
马卡丹的新著《千年回望》,便是一部对客家民系、客家文化进行立体观照、多侧面多层次描写的系列文化散文集。
“客家祖地在中原,战乱何堪四处迁。”正是在异地作客四海为家,既是客人又是主人的漂泊中,客家人的因子渐成雏型、不断凝聚、日益强化,最终形成一支一亿多人口的庞大民系。迁移是动态的、变化的,而凝聚——物化的凝聚与文化的凝聚则是长久的、永恒的。
客家人怎么也忘不了“一壁三巷”——位于闽赣交界之处的宁化石壁与江西筷子巷、福建瓦子巷、广东珠玑巷。《千年回望》中的《沉吟石壁》与《绵延千年的巷道》这两篇散文,便以这“一壁三巷”串起客家人的千年辛酸漂泊史。石壁是客家人一处极其重要的定居地,正是在这里,作为民系的诸种要素已然形成,客家人得以发源。因此,宁化石壁是亿万客家后裔心目中的一块圣地。而三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则成为客家人的符号与象征,这三处驿站,犹如山西洪洞大槐树,是“祖先同乡传说”理论的一种生动呈示,得到了客家后人的共鸣与认同。
宗教信仰,是一个民族、民系所具有的主要特征。收入《千年回望》中既独立成篇,又气韵贯通的十五篇散文,就有《村落的神明》、《渐渐远去的图腾》、《风水三僚》、《尊严的祠堂》等四篇对此加以叙写。客家人的宗教信仰,既是华夏宗教体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又具有自己的独特色彩。客家人崇尚风水,在不断的迁移中与不同地域的原住民交流,吸收他们的宗教图腾、民间信仰,于是,形成了客家人的多神信仰,每一村落都有属于自己的神灵。与此同时,每一村落、每一姓氏都建有祠堂,崇宗敬祖、祖重于神。这些,在马卡丹笔下都得到了生动而精彩的描述与阐释。
作为我国七大方言之一的客家方言,在《千年回望》中的介绍与描写,更是别具一格。客家方言中,有着许多不同的分支,村落与村落之间,乃至一家之中的翁婿、婆媳之间,都各自坚守着不同的方言。这是一种固执,也是一种坚守。正是这许许多多的坚守,才使得客家民系得以形成,且在不断的时空转换中难以飘散失落。《语言的迷宫》引领读者进入客家方言这一神奇的迷宫;《族诗吟》破译以客家方言为载体的一种特殊文学体裁——族诗的内在密码;《自古山歌从口出》,则让我们体会到客家方言的另一形态——情歌的亮丽婉转与优美动人。
千百年来,客家可谓人才辈出,特别是近代以来,更是产生了洪秀全、孙中山、廖仲恺、朱德、叶剑英、郭沫若以及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泰国前总理他信等名人、巨人、伟人。但作者的着眼点,显然不在这些重要的历史人物,马卡丹的创作主旨,在于展示客家这一整体,反映客家芸芸众生。因此,他写宗教、信仰、语言等客家群体活态的精神文化,写石壁、筷子巷、瓦子巷、珠玑巷等共同仰望的静态物化遗址,更在《四堡的前世今生》、《土楼,遥远的回响》中,描写了客家普通民众参与创造,精神、物质兼而有之的土楼民居与雕版印刷。
我以为客家人之所以凝聚形成,之所以生生不息、发展壮大,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有着长期的耕读传统。作者在《凌霄石笔》一篇,便有较为详尽的描述。无数的书院、私塾,各个村落祠堂与宅院门前竖立的一对对象征性的石笔,构成客家人绵绵不息的文化背景以及奋进的生命底色。对此,马卡丹以激情与诗意的笔调写道:“一支支石笔,显示的不仅仅是一个个英杰的业绩,也不仅仅是一个个家族的崛起,更是一个民系自我价值的认定,显示的是客家人昂扬奋发、挺然不屈的精神!”
阅读《千年回望》,我不由得想到了世界上一个最为独特的民族——犹太人。两相比照,客家人与犹太人之间,实有着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千年漂泊的历程,坚韧不拔的精神,勤俭朴素的传统,宗教信仰的独特,民间习俗的丰富……当然,其不同之处也是那样的显而易见,我以为最大的区别,便在于犹太人属一个民族,而客家人只是一个民系,是汉族大家庭及中华民族中的一员——客家人拥有一个和平稳定、充分发展的“大本营”与美好空间。
作为客家人的马卡丹,不仅对先祖的辉煌与苦难饱含深情,且具有长期的积累准备,创作、出版过《回望中原》、《客山客水》、《客家名镇客家村》等颇具客家文化意味的散文集。作者厚积薄发,经过一番实地考察与深沉思索,以既深入其中饱含深情,又超乎其上理性剖析的姿态,终于奉献出了融宗教、哲学、历史、文化、社会学、政治学、民俗学、考古学等于一体,中国大陆第一部以文学视野描写客家人的优秀散文作品《千年回望》。
于普通读者而言,《千年回望》是一张客家人必备的“名片”,可以增进对这一独特民系的系统了解与全面认识;于所描写的对象——客家人而言,万里风尘的驻足与回望,千年沧桑的展示与总结,必将获得更为清醒的认识与更加豪迈的自信。
千年回望,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 一个南方民系的千年回望
作者:练建安
《千年回望》(马卡丹著,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7年9月出版)是一个民系的千年回望。这个民系,叫客家民系。
客家民系是汉族的七大民系(族群)之一。公元4世纪(西晋末年)、9世纪末(唐朝末年)和13世纪初(南宋末年)大批中原汉人自北而南千里大迁徙,在以闽粤赣边为中心的南方诸省“客而家焉”,形成客家民系,其后,为生存发展,散居各处,播迁海外。“年深外境犹吾境,久住他乡即故乡”,遂使“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客家人”。据悉,遍布全球的客家人已近一亿之众。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新一轮“客家热”方兴未艾,客家研究日益成为显学,客家恳亲活动、文化活动也日益频繁,在此背景下,马卡丹的历史文化大散文《千年回望》应运而生。
马卡丹是客家文学创作与传播的领军人物之一,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主持创办了中国大陆第一份客家文学期刊《客家文学》,颇具盛誉。马卡丹勤于笔耕,近年相继出版了《连城人》《客山客水》《回望中原》《客家名镇客家村》等文集,此外,历史演义《客家史话》等尚未结集出版。
《千年回望》可视为“客家文学”的最新力作,是作者马卡丹在前述著述基础上的一次质量上的飞跃。此前,马卡丹的客家散文创作,多为短章。在《千年回望》中,《沉吟石壁》《绵亘千年的巷道》《族诗吟》等15篇万字以上长篇散文,恣肆汪洋,蔚为大观。作者自序中说:“选取客家大本营地区富有文化内涵的代表性文化景观和历史人物,以走读的方式,动态地、多侧面地勾勒出客家文化的基本形态和主要特征,对客家的优势与劣势作全方位的回顾、阐释和展望,让客家人对自己的民系有更为全面的认识,让世人对客家民系有更为系统的了解,这,正是我的初衷。”
《千年回望》的副标题为“走读客家”。“走读”是形成《千年回望》的关键。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近年的足迹遍布闽粤赣边等诸多“文化热点”区域:石壁、葛藤坑、站岭隘、坎市、中川古街、土楼、四堡、培田、芷溪、香寮、三僚、瓦子坪、半步街、刘屋山背、狮子岩、梅岭梅关、松口、筷子巷、珠玑巷、大槐树、凤凰山……在作者的脚底下延伸。
为揭开“中华风水第一村”三僚的神秘面纱,作者走州过府,翻山越岭,三往三僚,备尝艰辛。作者的“走读”,人类学与民俗学称之为“田野调查”,是建立在充分的文献资料研究基础上的。
《千年回望》涉及到客家地区方志、谱牒、宗族文化、民间信仰、民俗、方言、移民史等诸种学科知识并融会贯通。重行走、重实证、重文献使《千年回望》兼具文学性和学术性,两者近乎完美的结合,使《千年回望》具备了经典客家散文的风范。
强烈的家国情怀是本书的一个突出特点。作者在“走读”的过程中叙写客家大本营的种种人文事象,将其置身于中华民族整体的历史文化大背景之中。客家根在中原,千年的沧桑、漂泊、迁徙,固守和强化了其爱国爱乡、崇尚正统、敬祖追根、和宗睦族等等精神操守,这正是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和光大。这种传承和光大,还包含了客家民系传承中原文化的同时因地制宜的正极性的“变异”。
在《千年回望》中,我们看到:《沉吟石壁》揭示了客家之所以成为客家的里程碑式的心路历程;《族诗吟》《尊严的祠堂》从不同侧面解读了客家宗族文化的核心意义;《渐渐远去的图腾》追溯了客家与畲族的交融共进的千年风云;《香寮遗韵》通过王景弘协助郑和率部七下西洋的壮举,展示了客家人忠君爱国冒险犯难的特性和泱泱中华雄风;《凌霄石笔》全方位地叙写了客家地区的尊师重教与耕读传家……如果说,《语言的迷宫》是客家方言连城话的“学术解读”、《村落的神明》是关于客家地区多神崇拜的“学术报告”、《风水三僚》是“风水学”的形象演绎与评判,那么,《女神》《自古山歌从口出》则是关于客家妇女贤良美德与多才多艺的颂歌,而《四堡的前世今生》《土楼,遥远的回响》,则是对江南雕版印刷中心四堡和世界生土建筑奇葩客家土楼的生动形象的呈现和恢宏壮观的探寻。
以散文的形式承载如此深厚的文化内涵,“小桥流水人家”或“杨柳岸晓风残月”式的笔墨显然难当大任,作者长期积累的丰厚学养,使其具备了高远而辽阔的历史文化视野,因此,我们从《千年回望》中看到了一种大格局与大气魄,看到了“大江东去” 式的雄健与豪放。
《千年回望》凝聚了作者深切的客家情结,“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在思考,“我”在沉吟,“我”在深情地回望。因此作者个体的客家乡村生活体验和记忆时时跃动在字里行间。作者说:“回望客家人千年漂泊的历史,在回望中展望未来,站在新世纪的起跑线上,我,或许还有那么多的客家后人,都在情真意切地——回望。” 马卡丹的客家苦旅
――评《千年回望》
詹鄞森
把马卡丹与余秋雨作一个比较,是有点意思的。书名上,一个是《千年回望》,一个是《千年一叹》;内容上,一个追寻客家文化的神奇、神秘与独特,一个探索人类古代文明的兴起和衰落;都是以大文化的手法,或称散文的写法,以个人的经历、体验,对一种文化现象进行拷问,寻找,似是游记,但远不止地理与文学的结合,更多了哲学与理论的思考,引起读者的共鸣、参与。可以说,余秋雨是大获成功了,那么马卡丹呢,他在一个个客家村落之间穿行、思考,试图对汉民族中这支极为独特的客家民系的形成、勃兴、流转进行一次文字的梳理,对中原汉人的一次次大迁徙现象进行文化的回望。
余秋雨是以《文化苦旅》一书迅速走红的,他甚至影响了一代文风,产生了“学者明星”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延续至今,方兴未艾,你方唱罢我登台。他依仗渊博的文学和史学功底,丰厚的文化感悟力和艺术表现力,把历史从柔声细气的书斋、或尖声尖气的沙龙里走出来,把教授居高临下、深奥枯燥的理论还原成可感可亲、有血有肉的直观形象,博得了大众读者的喜爱。不管马卡丹是否愿意承认,他不由自主地也走了这条路子,在作品中打上了余秋雨烙印。
余秋雨寻找人类古老文明之路,在印度、约旦、埃及、希腊、伊朗、以色列、巴基斯坦之间游走,显然充满艰辛、危险,荒草迷离、战壕密布、盗匪出没,险象环生,他甘愿在毫无保护机制的险境中去面对这一切,就像脱去手套,更有质感地抚摸人类文明巨构猝然崩坍时的累累伤痕,从而引发他对古代文明、中华文明的苦思:作为我们的生命基座,如何避免整体性的崩坍,这其中给予我们哪些启发,现在世界上生龙活虎的年轻文明,是否还会重复多数古代文明的兴亡宿命?在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中,全部贯穿了他的这种思考。
马卡丹走客家苦旅,也不寻常。他如一切学者一样,进行田野调查,把脚印重叠在古代客家人迁徙的印迹上。名山大川对他好像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国外风景名胜他作壁上观。他一路走的大都是穷乡僻壤,注定与颠簸、艰苦、孤独为伴。窄巷、破屋、祠堂、古街、石笔,这些谈不上风景的断墙残垣,片瓦遗迹,在他眼前穿起的是一条时间的隧道,走过一代代客家先人。汀江、赣江边的桨声、山歌和捣衣声,唤起他对客家妇女、客家歌谣、语言的思考。他以客家之子的虔诚,溯流而上,沿着客家先人前后五次长达千年的迁徙路程,从闽粤赣三省交界,即今天人称客家大本营的闽西、赣南、粤东出发,一直追寻到客家源头的中原、河洛。他的脚步似乎没有停歇,他在江西筷子巷、福建瓦子巷、广东珠玑巷狭仄的巷道中穿行,试图寻找客家先祖的迁徙路线。他在粤赣交界的梅岭关隘、宁化石壁大祠堂前沉吟,他接二连三地、异乎寻常地探访江西兴国的三僚村,只因为那是“中国风水第一村”。他常常伫立江边,看残阳夕照,拾拣四堡雕版遗韵,走进七下西洋郑和的副手王景弘的故乡香寮,抚摸客家庄园土楼粗粝的墙壁……他用感性的事物,来印证他心中的一个个问号,用实证来索检客家学者的理论论述。
“树挪死,人挪活”,人类是迁徙的动物,古老的谚语道出了人类的共同命运:迁徙。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类始终是流动的。原始人为寻觅食物,小范围地四处移动;进入奴隶社会,夏、商、周几个朝代,迁徙的范围更广、规模更大。仅仅商朝的都城,从始祖契到王朝创立者汤,就曾经“八迁”。秦汉以降的2000多年间,越来越大规模的迁徙屡见不鲜。汉民族的八大民系,都是移民活动的产物,而客家,更是一个时时、处处流动着的民系,可以说,没有移民就没有客家。这么一个不断迁徙、永远流动着的民系,曾经落脚的地方应该是数不胜数的,可为什么,只有这三条巷道,深深嵌进了客家后裔的血脉?为什么大多数的客家族谱,提到的除了圣地石壁,就只有这三条并不起眼的巷道?
近年,全球人类也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迁徙,由政治、宗教、文化、地域造成的疆界已很难禁锢人口的流动。在中国,农村与城市之间,南北、东西之间,人口也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流动,但流动并未造成一个所谓的“客家”,因此,遭遇漂泊、迁徙、颠沛流离,而出现的“客家人”必然引人瞩目,并在全球形成一道“客家热”,客家文化的独特魅力也越来越引起中外人士的广泛关注。客家大本营中一个最为典型最为特殊最受争议的区域,一个近百年间令千百客家学者魂牵梦萦百思难解的客家方言,一个迄今仍在客家学界争论不休的方言命题,无不引起马卡丹的着迷,他似乎真的触摸到它敏感的呼吸、领略到它迷人的神韵。
马卡丹在这股全球客家热的研究中,独辟蹊径,边走边唱,他既不是“做学问”或“做文章”,在前人的典籍上引经据典的考证,也不是一般游记式的“蜻蜓点水”,在表面物景上作文学记录。他用全部的才情、智慧,生命的体验和文学的功底,对客家事物作哲学和理论的研讨。与笔端相比,他更看重脚步;与文章相比,他更关注生命;与精细相比,他更倾情糙粝。
无疑,客家文化有着极其鲜明的特色,有着他民系难以企及的优势,也有着更为沉重的包袱。马卡丹选取他生长于斯的客家大本营地区,富有文化内涵的代表性文化景观和历史人物,以走读的方式,动态地、多侧面地勾勒出客家文化的基本形态和主要特征,对客家的历史、现实与未来、对客家的优势与劣势作全方位的回顾、阐释和展望,让客家人对自己的民系有更为全面的认识,让世人对客家民系有更为系统的了解,这,或许正是他的初衷。
有多少人关注客家人、关注客家文化现象,马卡丹就拥有多少读者。可惜,在这一点上,《千年回望》比之《千年一叹》或《文化苦旅》,面要窄得多了,与整个人类文明的兴衰起落相比,与中华文明大文化相比,这是一扇冷门,马卡丹把它打开,在熙熙攘攘的物欲面前,有多少人愿意进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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