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坐火车
坐火车我家在粤东北山区,不通火车。小时候只是在书上看过,后来在电视上见过。心里就无限的向往。上大学离家,第一次坐火车,我盯着窗外新奇的景物,看着没见过的平原、低矮的北京平、四合院从窗外不断掠过,目不转瞬,以至下了车,周围的景物还在不停地飞驰。从此,就与火车结下了不解之缘。
上学的时候,每年都是春节回家。坐火车就是打仗。回家时学校订票,到北京这一段不用发愁。到了北京,就到了苦海。汹涌的人潮,狭窄的候车室,轻易将你吞噬。由于票不好买,通常都是买的通票。在北京站需要中转签字。我现在颇有口碑的耐心,大概得益于那时候签字窗口的长龙。签不到字,意味滞留、住宿、大笔的花销和第二天同样甚至更多的人海,这对穷学生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每次都是中心栗六的煎熬。幸而这种情况不多,只有过两次历险。有一次,排了三四个小时队,我前边的长龙不但没变短,还在加长,都有老乡、校友在不断加塞。我一看势头不对,干脆不排,另想办法。有黄牛要卖我站台票,至少可以进站。三十元一张。我没买。在广场上看到几个军人,我找他们一说,还真行,他们有几个是送站的,就给了我一张站台票。在那挤得不能动弹的候车室,遇上了老乡。他也没签到字。他说没关系,看这架势有没有车票都一样,你一会就知道了。一开始剪票,人潮就汹涌而动,工作人员和维持秩序的警察吓得直很后躲。生命还是宝贵的。谁要挡在那里,只能被挤倒、踩死。什么票都不用验,身不由己的拖着行李拼命往前冲。到了车门口,蜂拥而上,能不能上车,就看挤功了。我刚要上去,被乘务员一把拽下来。我又跑到另一个车门,终于挤上去了。那一次,从北京到广州的特快36个小时,我站了24个小时,一直到长沙才找到坐位。这样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练成了铁脚功夫(本来先天禀赋就好:))。另一次历险,是北京站的工作人员,只管将我推出北京,胡乱签了到郑州的车。出了郑州站,人山人海,比北京更挤,更没有秩序,警察站在高处拿着长竹杆使劲打那些加塞的人,就象赶牲口,还是没用。看那架势,凭我单薄的身材,肯定不行。天无绝人之路,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人跟我说,只要交5元,就可以签到票。我半信半疑,跟他到不远的一个旅馆里,还有一些人围着,交了钱,一会儿他就从窗口把票拿过来了。我也就没流落在郑州街头当难民。
火车上也是练身体柔韧性的最好地方。经常的情况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放包了。行李往身前一放,身体之间的压力足以承受它的重量,即使掉下去了,下面还都是脚。一节车厢定员108人,经常挤进去四五百人甚至更多。我的校友还说过更极端的情况,车厢再也挤不进人了,下面的人打破玻璃从窗口爬进去了,但是下不来,只能在人头顶上爬来爬去,下边的人受不了,用拳头使劲捅,上面的人嗷嗷叫还是下不来,继续往前爬。这样的情形我没经历过,不过多数时候也差不了多少。那一次从北京到大连,胡乱坐上了到丹东的车,两节车厢之间连接处五、六平方米的地方,居然挤进近三十人。车到唐山,站里的人还要往里挤,里面的人受不了,不让开,最后把车门玻璃打破了。寒冬腊月,关外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加上列车飞驰,寒风就象刀子往里割,铁皮的车厢比冰还冷。人挤着人,身上还穿着羽绒服,我还是冻得发抖。想往车厢里挤,手里拿着大包,根本挤不进。一个在吉林上学的唐山小伙很好心,让我先挤进去,帮我将包从头顶上递进去。挤进去了,还是难受。车窗都关着,狭小密闭的空间挤着几百人,极其闷热。汗透了内衣。车到锦州,渴得再也忍耐不住。打开车窗从站台上买了一瓶饮料,可是喝不了,整个是一条坚硬的冰柱,只能“望冰止渴”。那一次的冰炭之旅,让我终身难忘。
在那样的拥挤环境里,最大的问题是上厕所。不论坐着还是站着,上厕所都要下半天决心。如果不幸你坐在车厢中间,要挤到厕所门口,用二十分钟或半个小时都是正常的。多数时候还要排队等候。如果更不幸的情况,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的话,就更考验忍耐力了。第一个策略是少喝水。一见厕所门口人不多时,赶快挤过去,不管想不想上。这是第二条策略。如果赶上推着小车卖东西的乘务员,那更是难逢的良机。跟着他用小车开路的后面,也许只要五六分钟就能走到厕所门口。天知道人体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弹性,看上去是铜墙铁壁,硬是能让一辆小车挤开。当然了,有时候赶上不挤的时候,坐车的策略就要倒过来,要多喝水,多上厕所,多睡觉,多走路,火车到站的时候一定要到站台上溜达溜达。这样坐几十个小时下来,就不会腿肿得象水桶了,人也不会那么憔悴。
工作之后,为了避免开销过大,有好多年我都不在春节回家,那种拥挤的滋味就很少尝了。今年春节还是尝了一下,在义县换车的时候差点下不来。下来之后又差点没上去,更不要说卧铺了。在茶座花一百元买了个坐,管三顿饭,已经不错了。长夜漫漫时,我又有了另一种感受。无论是坐还是卧,火车飞驰,只有轰轰隆隆的车声和风声,不停地响。隔一段时间在一个不知名的站停一下。思维就特别的活跃,对走过的路的反思,对未来的考虑,对亲人的思念,对人生的感悟都会特别的浓烈,特别的多。也许长途奔驰的火车和人生太相似的缘故吧。生命不也是一个旅途么,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我们这个躯壳,也是一列火车,不过乘客只有一个而已。这些时候,诗思泉涌,几乎每次坐车,都会有一二首打油之作。我的那些诗作(如果打油诗也可称为诗作的话),有一小半是在火车上写的。“晚辞江南千里野,朝迎秋山万壑松;浓墨泼彩染峻岭,奔马驰象来远峰;炊烟缕缕农家院,鸟鸣声声山居风;近乡情怯红尘客,对境心怀陶令公。”“ 春风十里漫河塘,柳芽拂舟水敛光;楚客由来不胜酒,醉看莺啼过苏杭。”之类。这一次也不类外,写了一首无题:“铁龙劲飞夜沉沉,不眠意绪随风真;薄衿难耐五更寒,好梦易醒思儿心;旬年参学明半暗,颠倒放逸难守身;而立未立惑重惑,磋跎岁月逆旅奔;望南望北心如煮,杜宇声声不忍闻;江湖浪浊萍何寄,聚散依依似白云。”心情灰暗一些,也没什么诗味,大致表达心情而已。
不管前面是什么样的站,火车总还是要往前奔驰。很多时候,想到妻儿,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2003年10月5日于火车上 比较喜欢结尾部分:) 有文笔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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