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客家“香花”与客家民俗的关系
略论客家“香花”与客家民俗的关系李国泰
“香花”又称“香花佛事”,是指流传在客家地区的一种佛教科仪。客家地区的佛教禅宗僧尼在举行“法会”或“法事”时,以说唱方式,演绎佛经故事、佛教人物、佛法哲理,演唱劝善劝世文,辅以念佛经、颂佛号和法器表演于同台,融佛教道场仪式和大众化表演于一体。这种说唱演绎佛教内容的形式客家人称之为“香花佛事”。
香花曲调为佛曲旋律,唱词则类似客家山歌,既有佛教仪式的庄严肃穆,又有雅俗共赏精彩词句,这种“大众佛教”的仪式深受客家大众的欢迎,几百年来(除文革期间),在客家及周边地区长盛不衰。
客家人是从中原地区迁徙到现居住地域的,他们的先民世代聚居的中原曾是汉代、唐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汉民俗文化渗透在客家人的生活中。“客家地区的婚、丧、寿、喜、祭祀、节庆等等民俗和客家人兴学重教、崇文尚武、讲究卫生、礼仪待客、善唱客家山歌、信奉汉化佛教等等,以及妇女保留天足、从不裹足,守节操等民风,在客家地区,保留了更多母系社会的痕迹”(程贤章《客家文化研究纵横谈》)。客家人这种浓厚的人文思想并没有因历史的推移而有所削弱,而是从流离迁徙中觉得这种人文思想的重要而得到加强,并成为客家人的精神支柱。“作为客家文化意识的主要特征,并起主导作用的核心精神,是客家的‘人文精神’。这种人文精神在客家文化中意识中的主要内涵及其表现是:把孔孟之道尊为圣贤之道,视‘三纲、五常’为处世为人的是非道德标准。在客家人的意识中最重‘忠、孝、节、义’,把不忠、不孝、不仁和失节视为大逆不道;同时也极注重‘仁、信、礼、智’把不仁、不信、非礼非智视为最大不端和缺德。这些都集中反映为客家文化意识中对为人处世的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南山《论客家文化意识》)。佛教香花所宣扬的“忠孝诚信”与客家人文思想所吻合,如在香花中有:“朝廷离别,失纳钱粮;邻舍离别,日久思量;六亲离别,无来无往;朋友离别,少写书行;叔婆离别,无商无量;子嫂离别,少讲言章;兄弟离别,手足分张;姊妹离别,裙衩分行;夫妻离别,拆散鸳鸯;父母离别,难报恩养;子女离别,刀割心肠。”;“……特向灵山闻妙法,打破地狱救娘亲。……得中状元高彦贞,家中行孝孟日红。……行孝之人感动天,董永典身安葬父,槐阴树下遇神仙。……闵子推车为老娘,黄香扇枕安亲睡,姜安负米奉亲娘。……木刻双亲在高堂,手捡名香双流泪,眼中流泪哭断肠。……义气冲天关云长,刘兄张弟来结拜,同心协力取四川。……孟宗行孝动天堂,冬行春运人不识,哭生冬笋奉亲娘。”这些整段整段宣扬“孝悌、仁义、忠君、诚信”思想的佛教科仪,使香花很快成为客家民俗的重要部分。
佛教香花流行客家以后,成为客家文化的重要部分而深深地融入客家人的心中。受香花的影响,客家人的思想观念,民间风俗习惯也带有很多的宗教性。
⑴、相信三世说。我国在没有佛教以前,多数人持“人死如灯灭”的观点,孔子说过:“未知生,焉知死”。对于死后怎么样,在世人不得而知。不过,也有记载人死后变鬼的,据《礼记·祭法第二三》说:“人死,曰鬼;此五代之所不变也。七代之所以更立者:禘、郊、宗、祖;其余不变也”。但人是否有前生,不见谈起。到佛教传入中国后,宣扬三世学说,人们才相信有三世,知有前生、今生、后生,生有所来,死有所往。从此,佛教的三世因缘说深入人心,牢不可拔。客家山歌有“……亲哥讨倒靓阿妹,前世修来好姻缘”,“松树秧来杉树秧,长年长月共山岗,今生同你结相好,后世同你结鸳鸯。”
⑵、相信六道轮回说。我们每见有作恶之人,虽然今生能得福得寿,知道他今生业果不报于现世,死后必定堕入地。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必然受报” 。客家山歌有“生爱缠来死爱缠,生死都在郎身边,哥若死了变大树,妹变葛藤又来缠。生爱连来死爱连,生死都在妹面前,妹变黄鱼沉落水,哥为鲤鱼护两边。”,“阿哥同妹结夫妻,生唔分开死唔离,死到阴间唔拆阵,变作蝴蝶双双飞”。来世说、六道轮回说深入人心。
⑶、相信善恶有报。因相信三世六道说,也就相信报应。作善作恶,定有果报,或报在自身,或报在子孙,或报之来世。古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但现在的人往往以作恶而得福,作善而反得祸,认为因果定律有问题。持这种想法的人只是没有读懂佛经,因为报应不只报在即时即身,还报在三世。所以有句劝人多积德少做坏事的话:别做太多缺德事,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子孙考虑啊!客家山歌有“柬好阿妹你敢骗,死到阴间割舌麻”。
⑷、相信神通之力。中国古代虽信离人世外有超人格之鬼神,有其神秘之神力在冥冥之中,可以使人得祸得福,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然而佛教传至中国后,方证明确实有六种神通力。据《高僧传》记载,第一次示现神通的是在东汉永平年间来东土的印度高僧摄摩藤,在洛阳白马寺与道教的较量中,佛道各自把《四十二章经》和《道德经》放入火中,印度高僧跏趺坐升入高空用神通力使佛经完整无缺,道教经典被焚,因此佛教才得以立足。但是佛教的神通力,不是处处显现,人人都能接触得到的,需在特定环境中才能示现,需“有缘”者才能领悟得到。
⑸、知道悔罪积德。因知三世善恶果报,故注重悔恶除罪,积德祈福。这一意义可从客家民间流行“祈福”、“拜忏”窥其一斑。客家山歌有“入庵烧香捡香钱,行善积德买心田,人心好比田丘样,善根紧种紧有缘”。
⑹、懂得延寿荐亡。由知道人生从何来,死往何去,故对於亡者追荐超度以救济其灵魂。同时,又因为明白福是可以修来,可以累积的,在生祈福积德,可延自身之寿,可保后代安康。史书有记载南朝梁武帝萧衍三次于同泰寺“舍身侍佛”及拜忏度亡妻之灵。现在客家民间更不一般,有些地方把为父母或亲人做香花作为时尚,互相攀比。客家山歌有“大伯阿叔来烧香,扫净厅下摆厅堂,请倒和尚吹鼓手,七七修斋做道场。铙钹一响拜佛神,孝子伤心泪不停,先人上路多保重,阳间子孙拜亡灵。”
正是由于佛教对客家习俗风尚的影响,使有些人只注重这些表面的,形式的东西,不去深入认识它,以为这些就是佛教,从而产生种种误解,使有些人“敬神佛而远之”。有些人甚至把佛教斥之为“迷信”,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佛教是“智信”,佛教的哲理博大精深,是人类哲学的源学说,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香花之所以能够在梅州客家社会中兴盛,与客家传统的民俗观念有很大关系。
⑴、社会价值的体现。房学嘉在《围不住的围龙屋》一书中对香花民俗的表述说:“香花完成了一个亡者在形体消逝后进入后代记忆行列的进程,同时也成为人们开始正常生活的微妙表达,它已经不是纯粹的‘阴事’,而真正成了旧人仙逝之后一代新人与屋外的世界进行关系调整、人际交往的开始”。客家人最大的优点是“孝悌”,它是体现客家人个人社会价值的是基本特质,如果有那个客家人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个“不贤不孝”的人,那他在客家社会生活就丧失了“人格”,没有那个客家人愿意同他交往,也没有那个人愿意意帮他,使他成为“孤家寡人”。而为长辈出钱做一堂香花佛事,正是贤孝长辈的表现。从上一章统计数据里可以分析出一个现象,凡中年以上的亡者,基本上都做香花佛事,而幼年、青少年亡故者,做香花佛事的很少。这就说明,凡中年以上者,一般都有了子孙,他的丧事自然是配偶或后辈操办,而青少年亡故者,其丧事为同辈或长辈操办,后辈为长辈办丧事为贤孝,长辈为后辈办丧事谓之“倒着麻衣” ,是家门不幸的衰事,故极少青少年亡者做香花,大多要等家中再有老者逝世做香花时“搭荐”追度。从这里可以看出,并非每个亡者都做香花佛事。当这种行为不体现社会价值(孝悌)的时候,就没有人出钱做这种仪式。因此,客家人做香花已经远远超出了超度亡魂的意义了。可以说,香花对于生者的作用远远大于亡者,孝家不纯粹是为亡者而做香花,重要的是作为一种社会价值的体现,或多或少有那种通过因做香花获得社会的认 可而希望得到社会回报的前提。在客家社会里,这种风俗是很难有人能够摆脱得了的。这种民俗风气很少客家人能有胆量超越,因为“在这个世界中,家庭子女与邻里人情同样重要,人的价值和地位不过是在这些关系之间取得平衡,平衡社会的差别,平衡个体间的异见无不在香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俗民认为,通过做香花,彼此的心灵裂痕可以得到弥补,也可能因为一个生命的结束得到了重新组合而趋于再次和谐。香花极力强调,动用各种方式渲染的正是这种质朴而一般的心理需求”(房学嘉《围不往的围龙屋》)。
与其说请做香花是为了亡者的超度需要,不如说它是生人为今后在世界上活得更好而必须去做的一种民俗行为。“……丧事大操大办,甚至不惜倾家荡产,其气派远远超过婚礼。这完全是儒家‘孝道’思想在佛教形式上的极度发挥,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证明主家之孝,……”(房学嘉《客家源流探奥》)。因此,做香花与否成了孝主社会道德的标准。孝敬长辈的人,得到客家社会的尊敬,否则,就成为被社会所唾弃的无德之人。
⑵、亲情与社会风尚的体现。客家人基本上是聚族而居,虽说随着经济的发展,人口迁徙越来越多,但随着交通、通讯的发达,地球成了个大村庄,时空、地域距离已经不是阻隔人际交往的因素了。客家人宗族观念非常强烈,只要你的上二、三辈是从客家地域迁出来的,无论你现在身处何地,与亲族的联系一般都还非常密切。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各种客家社团都在扩充阵容,只要你是客家人,自会有人找上门来,以各种理由要求你加入社团活动。再是宗族族谱也是客家人联系密切的重要纽带,在客家社会,几乎所有姓氏近年来都在修撰《族谱》,从族、房、脉一条线似的往下查,一个外迁户也不会漏下,因而近年来很多族姓因修《族谱》而找回许多亲人。三是客家人本来就看重亲情,好多外迁上百年的侨胞、旅人的后裔与原乡一般都还有联系,这种亲族心态是无法割舍的。如祖籍梅州丰顺县、现任泰国总理塔信作为客家后裔,也继承了客家人的“孝悌”思想,于2005年7月2日趁到北京访问之机,于下午一点钟乘专机来到梅州,驱车一个小时来到梅县松口镇梅教村探望母亲的娘家,在母亲住过的房间里与亲戚叙了一个小时的亲情,又乘专机离开。他对中国驻泰国大使张九桓说:他“崇尚儒家的忠和孝,忠于国家、民族和人民,孝敬父母祖宗……”(张文梅《照片作证一家亲》)。从塔信总理身上充分体现了客家人重孝道,重亲情的人文精神。
这种精神有积极的一面,但也会因此而背上宗族亲情这个大包袱,在关系民俗行为的时候,就有相应的压力存在。特别是在对等长辈礼仪方面,只要你身在客家原乡,就不得不服从于宗族的压力和亲情的需索。因此香花科仪这种民俗仪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宗族亲情压力下的一种民俗行为。
做香花有关宗族的声誉。如果族中那位长者逝世后没有特殊原因而不做香花,会被外族外姓人笑话,宗族的声誉会受到损害,作为孝主自要承担不孝之名。
做香花有利于族群团结。因为香花需要宗族、亲属圈子内的人参与,很多平时因小事而产生矛盾的族内人在做香花佛事的协作过程中有“你我本是同宗人”的亲情感,消除了矛盾,增强了族群的团结。
做香花有利于树立个人形象。上文说过,香花有多种功能,尽孝道,为长辈的丧事办得好,香花道场做得令人赞扬,“一靓遮百丑”,个人品格也就得到客家社会的认可。
⑶、民俗文化心态的体现。几百年来,香花从寺院的“俗讲”变文、宝卷移植变成成客家香花,已经成为客家民俗最的重要科仪之一,得到客家人的共同喜爱,有些俗家人甚至出钱请和尚来家里教唱学习香花。家住梅城“大浪口”杨屋的杨锡堂先生非常喜爱香花,对香花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解放前,他和十几位年轻人,每天下班后,到寺庙里跟道才法师等学唱香花佛曲,一直到解放初。还有陈彦荣、陈观吾等一大批喜爱香花的客家人,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将香花曲谱整理成册,成立佛乐演唱团等。在梅县农村,随便问个成年人:“和尚歌”好不好听?他(她)们都会告诉你,很好听,他们很喜欢。“许多从未看过《香花》科仪本的观众,不但可以准确地指出每个套路的功能作用,而且还能在法事进行之中跟着和尚或斋 这个就很专业,很深奥了哦,不过却让人知道了客家的传统文化,绝对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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