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六芭雨还是做梦也没想到调入的象马学校竟会比苦楝中学更偏僻沉寂。四周重峦叠嶂,延绵逶迤。拖拉机在一条仄仄的黄泥土路上花蛇一般扭来扭去,仍然在峻峭的山峰溪谷之间跳荡着爬行。两边的山崖沙岩紫莹莹的,仿佛一条望不到边的紫色长廊……空气冷得疹人!终于出现了一截集镇,但见店铺稀稀拉拉,黄墙斑驳。许多只黑色母猪慢悠悠地横在小街上,拱地拉稀。拖拉机来了,尾巴摇曳的母猪照样大摇大摆地穿街而去……这个毗邻外县的边陲小镇仅有三四千人,每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小镇唯一的墟天。
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姓钟,头发灰白,酒糟鼻,耳聋。芭雨一到学校,钟校长就蹒跚着下楼来搬行李。芭雨以为他是学校的勤杂工。芭雨的房间安排在大院子的二楼角间,隔壁是学生宿舍。钟校长给芭雨搬来了一条竹椅,说:“中午到我家吃饭!”声音沙哑而犷大。芭雨说:我可以自己做!谢谢!钟校长走过来,歪着头,耳朵冲着芭雨的嘴,喊道:你说什么?啊?芭雨重复讲了一次。钟校长喊:到我家吃饭,不用借!芭雨笑了一下,贴着他的耳朵又说一遍。钟校长听清了,也笑了:我这耳朵坏了。要对着我的耳朵喊。中午,芭雨被钟校长硬拉去喝了一顿。钟校长挟一块鸡肉放在芭雨碗中说:别客气,有什么困难找我,啊?芭雨望着钟校长慈祥的笑容,感到他的酒糟鼻变得十分可爱。
钟校长非常赏识芭雨的才能。芭雨为学校建立了阅览室、广播站和“四月八”文学社,定期出版油印社刊《四月八》,学生学习语文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文学氛围十分浓郁。芭雨担任初三重点班语文在中考中优秀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并夺得语文最高分,轰动了全县。芭雨被任命为办公室主任,每天忙得够呛,要接待客人,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芭雨二十九岁了,还没结婚,却被派去参加县乡的计划生育会议,并作计生先进单位经验介绍。芭雨的身体越来越糟,失眠头晕,走路摇摇晃晃。几次陪上级领导喝酒时,突然感到脑袋缺氧难受至极,眼前一点一点地黑下去。耳膜呜呜地鸣叫,虚汗淋漓,然后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医生对芭雨的病疑惑不解,摇头叹气,找不出芭雨的病因,无奈地说:“体弱综合症”。这年头,凡是找不出病因的,都被医生冠以“XX综合症”。芭雨辞去了办公室主任的职务。
有一次,钟校长碰到芭雨,开玩笑道:“人家到处去泡妞,你老婆都没娶,不懂享受生活!”芭雨羞赧着脸,傻笑。钟校长拍拍芭雨的肩道:“怎么样?要不要带你去试婚一下,嘿嘿!”芭雨红着脸说:“好啊!你请我哟。”钟校长笑道:“小事一桩。来去,先吃一碗狗肉。”钟校长带着芭雨来到街上一间小店,招牌上写着“美人蕉狗肉店。一位脸上有一块黑胎记的老板娘看见钟校长来了,笑眯眯地迎出门来打招呼。钟校长小声道:三楼,狗肉。老板娘拿起电话拨号:“花芯、美蕉,三楼。”钟校长和芭雨进人三楼餐室,刚坐下来,就见二个只戴着胸罩的娇艳女孩走了进来。二个女孩裸露着丰满的肌肤和饱满的乳房,脸上涂抹着一层白色的脂粉,看上去颜色暗淡,像刷上了一层白石灰水。钟校长笑眯眯地唤着她们的名字,花芯、美蕉就一拥而上,抱着钟校长的腰,红得如血的嘴唇啪哒啪哒地印在钟校长左右脸颊上,像盖了五六个公章。钟校长慌忙介绍道:这是我校新来的大文豪。两个女孩又一拥而上,抱着芭雨啪啪地吻了起来,美蕉还用手乱摸芭雨的那个玩意儿。芭雨吓得差点晕倒,脸腾地红了起来。喝啤酒时,美蕉就壁虎般贴在芭雨身上,揽着芭雨细小的脖颈,一口一口地诱逼芭雨干杯,并不断地挟狗肉给芭雨说:多吃点,这东西补鞭。花芯醉眼朦胧地劝钟校长一杯一杯地喝狗鞭酒,喝一口俩人接吻一次。钟校长晕晕乎乎地揉着花芯法国大面包似的乳房,弄得花芯描得黑猫似的眼睛一张一翕,一翕一张,迷迷离离的沉醉。不久,钟校长和花芯踉踉跄跄地相拥而入对面的房间,一会就传来花芯嗯嗯吃吃的呻吟声和钟校长粗重急迫的喘息声……突然,一声“唉呀妈——”的尖叫响亮地飘荡在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美蕉嘻笑道:这老钟又咬人的肩胛了。下次要让他尝我的辣姜!”这时,美蕉不停地冲着芭雨眨眼,迷迷地飞出娇媚的笑。芭雨坐着似乎毫无反应。美蕉干脆站了起来,一下将胸罩脱了下来,露出两只晃晃悠悠的硕大乳房,深深的乳沟里有一道浅黑的阴影。淡红的乳头四周环着一道褐色的乳圈。芭雨的眼睛看花了,不断地咽口水。美蕉抱住芭雨,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芭雨的血直冲脑门,心卟卟乱跳。美蕉的脸贴着芭雨的脸,一只脚缩了起来,又摸着他的小调皮,颤声道:“你给我多少小费?”一只手又伸入芭雨的裤兜里去了。芭雨慌忙将她的手掰开,说:“等一下,我下去方便,马上回来。”美蕉一放手,芭雨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谎称买包香烟,一溜烟地逃走了……回到学校,芭雨才忽然明白钟校长的外号为“狗肉先”,原来是这么回事。芭雨一掏裤兜,发现二十元钱已不翼而飞……
第二天,钟校长一进芭雨的门就笑道:“嗨,叫你试婚,你却猫怕老鼠,童男,童男!”芭雨没想到钟校长是想试验他,为他张罗对象。芭雨尴尬地笑笑。钟校长说:“给你进口一个女朋友,怎么样?”芭雨只顾望着钟校长傻笑。
芭雨的亲友为他介绍了12次对象,芭雨总是将她们与麦子相比,最终没有一个中意,都没恋爱就吹灯拔蜡了。芭雨心慌了,越来越害怕去“相亲”。钟校长带他去见的女朋友是粮站的售米员,叫草花。人长得高挑挑的,肌肤丰满白皙,长发金黄飘逸,脸盘圆月似的,牙齿雪白而晶莹。一笑起来,嘴角微微翘着,整张脸显出高贵而妩媚的神采,芭雨一下就被深深地迷住了。回来后,坐在枫叶飘飞的窗前,芭雨的脑海总晃着草花微翘的嘴角和浅浅的笑靥,情不自禁地遐笑……芭雨一有空就往草花那里跑。芭雨蹑手蹑脚地坐在长凳上,三言两语说一些“吃饭了没有”之类的套语。然后,两人找不到话题,冷冷地坐在黑洞洞的房子里。草花也不开灯。草花就扯许多老师的笑话:有一次,一位犯白癜风的苏老师,来我店买一斤波纹面。我称面时,他用豹子似的眼睛盯着称杆喊:“太少啦!”我厌恶地剜了一眼,给他添上一块,称盘倏地落了下去,他又大喊:“太多啦!”算了,算了,送给你,我说。哪知他急得跳起来,歪着头,把我一瞪:你把我看成什么啦?我是乞丐吗?我是堂堂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我和其他店员都笑起来。他更急了,脸上的白斑差点掉下来:“笑什么笑?我告诉你,我不会贪污一点的。”说罢,他把波纹面掰下一小块,叫我重称。还多一点,又重称。最后,苏老师说:“你瞧准,称星不左不右正中。”掰下来的碎面也没用了,只好扔到垃圾斗去了……第二次去的时候,草花又微微笑道:以前,有二位老师没花生米下酒了,就从壁厨里捧出一盆酸菜配酒喝。二人有滋有味地猜着拳,你一口,我一口,抢着酸菜叶吃。邻居探头问:为什么不抢酸菜梗,二人异口同声道;菜叶,油,不酸!……芭雨听厂,心里酸不溜丢的,想说:“你不开灯,也酸。”终于不敢说,只淡淡道:“教师也不全这样。”从此以后,芭雨不再去草花那儿,可心里总痴痴地想着她,贼怪!钟校长问:进展如何?芭雨露出惭愧的神情,淡淡笑:“我配不上她!”……
临近期末的一天,一辆警车的鸣笛打破了校园的宁静。钟校长被带上了警车。据说钟校长因挪用公款20万被人告发了。芭雨去看守所探望钟校长。钟校长脸色灰白,胡子拉碴,头发又枯又涩,布满灰尘草屑、酒糟鼻长了一颗红红的暗疮,仿佛一个月没洗澡了。一见芭雨。钟校长就泪流满面道:“我悔呀,我真悔呀!没有比自由更幸福的啦!”芭雨喉头哽咽:“您很快就会出来的!好好保重!”“不,我肯定死在监狱里了。芭雨,听我的忠告:钱不是最最重要的,自由才是!我真悔呀!”芭雨眼眶潮潮的,望着钟校长痛不欲生的样子,只好安慰他:“您身体还好,出狱时我来接您!”“不,我的肾坏了,我拉尿都点点滴滴,出不来啦!……”钟校长被看守带回去的时候,忧郁的眼神像一条蛇信子让芭雨恐惧得瑟瑟发抖……
可是一个星期后,钟校长被无罪释放。钟校长回来时,到每位教师房问去拜访、拉呱,满面春风的样子。钟校长拱手道:落难见真情,感谢,感谢!一个月后,钟校长被调到进修学校去了,仍担任他的校长。钟校长上车的时候,大家都去送他。芭雨望着酒糟鼻又闪闪发亮的钟校长,觉得钟校长是一个解
不开的谜。
七
芭雨刚结婚没几天,就和妻子芽子拌嘴了。芭雨和芽子见面时,就有点黑色幽默。芽子胖胖的,矮矮的,走路气喘吁吁,远望去就像一只圆圆的大风箱在呼哧呼哧地走动……高高瘦瘦的芭雨安着个三角形的微秃脑袋,看上去就如高耸的埃及金字塔。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戏剧性十足: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尖一圆。介绍人悄悄问芽子:你对芭雨有何意见?芽子木然道:“没少胳膊缺腿,就中!”问芭雨:你觉得怎样?芭雨远远地瞟一眼芽子,脸上冰冰的:没缺鼻子少眼睛,就行!介绍人嘻嘻而笑:你俩真是前世姻缘!芭雨和芽子三十几岁了,没有了挑挑剔剔的目光。他俩闪电般结婚了,好像西特勒攻占法国。结婚当晚,他们闹翻了。母亲送来两只红蛋。芽子一口吞掉了一个。芭雨说:我胆固醇高,不吃了。芽子瞪芭雨:“蕃薯,吃了团团圆圆哩!芭雨瞄着芽子怒气冲冲的脸,心像掉进冰柜里,说:你吃吧,我不吃。芽子捏起鸡蛋塞到他手上,说:“蕃薯,你想我俩夫妻分离吗?”芭雨蹙额道:你怎么这样迷信呢!我不信那一套!芽子冷眼道:“你吃不吃?不吃,我叫你妈来评理。”芭雨厌恶道:“叫你娘来也没用!”芽子的目光剑一样射过来;“好,不吃,我代你吃啦!”说完,芽子又一口将红蛋操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凸起来……两人弄得不欢而眠……晨曦透过窗棂,眼睛布满血丝的芭雨轻柔地吻了一下芽子说:你还生气啊?一夜未眠正迷迷糊糊的芽子哇地哭了出来,小鸟般紧紧偎在芭雨的怀里,说:“不吉利,一辈子都要相吵了,呜呜……”
过了一周,宣传部何副部长来电话叫芭雨上县谈话。芭雨买了一袋水灵灵的鲜荔枝。按响何部长家的门铃后,一个戴着小墨镜的小男孩拉开门缝歪着脑瓜儿上下打量憔悴的芭雨。芭雨呢喃道:你爸叫我来的。小墨镜冷冷地开了门,挂电话过去问。何部长正在开会。芭雨问小墨镜:你读几年级啦?吃荔枝吧?小墨镜哑巴似的只是摇头。芭雨这才发现茶几上一袋龙眼已经长了斑斑点点的绿霉……何部长回来了,满脸笑容,很用力地握手。何部长告诉芭雨,他看过芭雨的许多作品,准备将他调入县文联,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从事专业创作。芭雨激动得双手微抖,声音有点变调:“感谢何部长的关爱,我一定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以报知遇之恩!”何部长掏出钢笔,很温和地边问边记:“你爱人什么名?在哪工作?女儿几岁?有什么要求?……”芭雨走的时候,何部长送他到楼下,满脸堆笑说:“不过,这个事情还没最后定,先打个招呼。”……
芭雨回到家里,与芽子商量说:“我看要去送点礼。”芽子瞪大眼睛说:“送什么?”芭雨沉吟一会道:“至少要送三千元,才有希望。”芽了吓一跳:“什么?手头只有一千元呢。”“去借钱。”芭雨瞟一眼芽子。”借?怎么还?”芽子一脸的非洲大饥荒。“何部长的意思明摆着嘛!”芭雨的八字眉皱成“人”字。“只送一千。不然,就不调。”芽子咻咻地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芭雨对芽子少根筋特反感。“好,你去送,我可不想饿死!”芽子怒冲冲地收拾衣服,回娘家去了……
芭雨被芽子一问,心里也发虚了,别三千元扔进深窠里,一点回声也没有,做了冤大头。芭雨最后决定先送一千元给何副部长再作打算,何副把红包交给妻子说:“我会尽力帮忙的,事情还没辙呢!”芭雨诚恳道:“我不会忘记您的!”何副笑道:“竞争很激烈,我尽力帮你推荐吧。”没过几天,芭雨就听到县文联的空位已有人调进去,马上打手机给何副了解情况,手机却关机了。写信去,十天半月竟如泥牛入海。芽子听说一千元打了水漂,哭闹起来:“蕃薯,叫你不要调你偏要,想得一尺布折去一条裤,活该!”芭雨本来吃了哑巴亏,又见芽子不但没体已话,反倒叽叽呱呱地幸灾乐祸,“啪—咯—”一声,把茶杯摔个粉碎:“猪脑子,我就是被你哭衰的!你滚!”芽子一看,哭得更凶了,骂道:“你精得倒头立,一千元买猪肉吃多甜啊!呜呜——”这话无疑火上浇油,芭雨怒冲冲跑过来,对着芽子“啪啪”就是二个嘴巴。芽子的脸登时火辣辣地肿起来,大喝一声:“我对你死!”一头撞得芭雨四脚朝天,俩人倒在地上蛇一般扭打起来……
芽子几天都臭着脸,赖在床上不吃不喝。芭雨吓坏了,怕她绝食下去出人命,只好涎着脸道歉:“千错万错是我打你的错!我向上帝保证:君子动口决不动手!”看看芽子死猪不识凉开水的样子,芭雨又抚着她的脸道:“求求你,等你妈来了再绝食,怎么样啊!”这时,芽子的眼泪从眼角里汩汩地溢出来,芭雨睇见,更慌了,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说:“那,我被你打回来,啊?”芽子突然坐起来吼道:“不要——”芭雨差点吓是过去。女人胖脾气大,芭雨突然想到这句老古话。
芭雨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凌子从澳门寄来的。凌子在信中说:她嫁到澳门后,虽然生活富裕,但时时感到精神空虚、苦闷。丈夫是个没有责任感的赌徒,又喜欢拈花惹草,有四个情妇。她好几次想自杀,但看到天真活泼的儿子,于心不忍,只好苟且偷生。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带着儿子回家乡看看,到时一定要来拜访老师……
芭雨读凌子来信的时候,芽子就不哭不闹了,眼巴巴地盯着芭雨的一举一动。芽子变得十分温柔、恬静,仿佛飞沙走石的台风雨肆意发泄之后的岑静。芽子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从橱子里捧出饭菜慢慢地嚼起来。吃完,芽子用战战兢兢的眼神望着芭雨,嗫嚅道:“你说……你爱我吗?”芭雨不吭声。芽子又说:“你爱我吗?”芭雨抬头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芽子盯住他:你说呀,你爱我!芭雨瞧着远方的山峰:“说了也没意思。”芽子就泪汪汪的:“你不说就是不爱我!”芭雨睨她道:“我可没说。”芽子脸上一喜:“那就是爱我?”芭而冷冷道:“我可没说。”芽子目光暗淡下来:“那你到底爱我还是不爱?”“既谈不上爱,也谈不上不爱。”芭雨沮丧道。“我要你在爱与不爱中,选择一个。”芽子说。芭雨道:“我说了也不一定爱,我不说也不一定不爱。”芽子拿出一瓶白酒来,喝了一杯:“你不说,我就把这瓶灌下去!”芭雨一看火冒三丈,抓起酒瓶一掼,“叭”地碎了,一片片玻璃粒晶晶莹莹地闪光:“告诉你,我不懂什么是爱与不爱,我只懂得过日子,满足了吧?”芽子怒目而视道:“你是大蕃薯!”芽子又上床绝食去了……
那天,眼尖的芽子突然惊叫起来:唉呀,你得了性病啦!芭雨沉下脸道:叫什么鬼!不就是一点爱滋病嘛!芽子大惊失色:“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荷荷——”芽子哭了出来。芭雨笑道:告诉你,不是增加你的痛苦吗?我看你灵魂已死,活着够痛苦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与残忍!芽子抹抹眼角的泪水,望望芭雨道:“我俩是麻雀嘴下的二只蚂蚱,不是要互相关心吗?”芭雨嘻皮笑脸:反正,人总是要死的!何必大惊小怪,自寻烦恼?不就是爱滋病吗?芽子在抽屉里翻来翻去,找出一瓶清凉油说:“看在夫妻份上,告诉我:你爱了谁才滋出这种病?”芭雨觉得好笑,说:“我,谁也不爱,才滋出这种病!”芽子要给它抹上清凉油。芭雨故作惊讶状:“什么?清凉油可以治爱滋病!你可以获诺贝尔医学奖了!”芽子说:“或许就能好。”涂上清凉油后,芭雨疼得路呲牙咧嘴跳起来,嘴巴咝咝地吸气:那里渗出了更多的血。芽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十二分的温柔,她搂着芭雨,呢哺道;“一时失足,我会原谅你的,告诉我,哪只“鸡”害了你……”芭雨嘻笑道:“绝对没有!长了个小疖子!”芽子把芭雨搂得更紧:“别担心?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打青霉素!”芭雨沉下脸道:“真的不是啊!”芽子一脸娇柔:“别不好意思,噢?卖屋子也要把病治好,噢?”芽子的声音渗满了忧伤。芭雨皱眉道:“真是弱智!真的没有,唉……”……三天后,芭雨的小疖子消失了,芽子疑疑惑惑地望着芭雨,说:“是不是没及时打针,转移啦?”芭雨痴呆地凝视着芽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八
芭雨出走的那天早晨,芽子的筷子突然掉落地上。芽子说:“唉呀,我的阿妈不好了了!”
那次,芽子吃饭的时候,筷子也是掉在地上。芽子汪着泪水说:“我要回娘家,我妈肯定出事了。”芽子惶惶地赶到娘家,一瞅,她的妈妈气息奄奄地躺在阴暗而潮湿的房子里,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却说不出话来,呆滞的眼睛往上翻白,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一只黑色的蜘蛛……现在芭雨瞧着她的焦急样说:“没事,你妈肯定像植物一样长命百岁!”芽子说:“我嫁给你三年来,你就说了一句有良心的人话!”不一会,芽子的左眼卟卟卟地跳起来。芽了咿咿呜呜地哭了:“唉呀,我的妈……”芽子诚惶诚恐地跑回娘家去了,进门一看,她的妈妈还是楞翻着白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只一动不动的黑色大蜘蛛……
九
芭雨出走的那天早晨,给芽子留下了一封信。芭雨跑到县城基督教堂里时,香港来的罗牧师正在布道。静穆的教堂里,人们神情庄重,目光炯炯。香港布道团有十几个人,都是义务来传教的。他们中有经理、医生、护士、教师、职员、退休老人,穿着统一的鲜艳的黄色衣服,静静地坐在讲坛前排。罗牧师身材魁梧,神态安详,正站着绘影绘声地讲述《三面镜子》。他讲到动情之处,就像演员一样进入了角色,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夸张的表情,有趣的动作,逼真的拟声,常常逗得教徒轰然大笑,前仰后合。芭雨觉得罗牧师真是表演天才。省宗教局长接着讲述《圣经》的钥匙——爱。然后,三个年轻的香港女教徒走上台去,惟妙惟肖地表演了一个哑剧。这个哑剧再现了人类从互相仇视残杀到受基督感化,宽容博爱的过程。芭雨的目光被演员生动逼真的表演“牵”住了,陶醉于演员创造的艺术境界……最后,他不由自主地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情不自禁地和大家一起唱起了《赞美之歌》:“从天父而来的爱和恩典,把我们冰冷的心溶解,让我们献出每个音符,把它化为赞美之泉,让我们张开口举起手向永生之主道谢,使赞美之泉流人每个人的心间……”歌声清越而悠扬,纯朴而流畅,在肃穆静谧的大厅里缓缓流淌,如仙乐漫过天际,如醒醐灌过天庭,如山泉沉静心灵。歌声穿过肉体,渗人灵魂,涤去世俗尘怨,让芭雨沉郁而倦怠的心魂仿佛轻悠悠地飘飞到一个超脱红尘的极乐境界……心境纯静澄明之际,芭雨突然看见:芽子正徘徊在教堂门外……
(地址:(364112)福建龙岩市永定县侨育中学电话:0597—5581876 电邮:ydhsb@yahoo. com. cn
作者简介: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闽西文学院聘任作家,政协委员,多次获全国文学期刊、新浪网站征文奖。散文小说集《九级半的土楼村》曾获“中国校园文学艺术奖·当代校园图书奖”、闽西文化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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