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原创】上学堂的日子
上学堂的日子我是一个落伍的人,常常落后于时代和潮流。譬如电影,很早就有的《一个都不能少》,我是前几天才看到,但一看即难忘却。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学校,那样的故事,是我所熟悉的,仿佛我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这样朴实如乡土的电影,看后教我沉思,教我久久沉思。我又掉进了记忆的河。
《一个都不能少》正唤起了我的童年,我的昔日小学。大学毕业后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我也学会了轻易不被感动。可当看到影片中关于粉笔的细节,孩子们深知粉笔的难能可贵,万般爱惜那短得不能再用的粉笔头时,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静静地滑下,淌湿我的脸。我想起了家乡从前的小学,家乡从前那简陋破旧的学堂,那里有我永难抹去的少年记忆,有我接受启蒙教育的儿时岁月,那是我上学堂的难忘日子。
一
家乡人称学校为“学堂”,读书叫“上学堂”。名副其实,我读小学有三年正是在一座老祠堂里度过的,一直到小学四年级。客家地区从前学堂遍布,稍有规模和名气的学堂,门额都会石刻一个文雅的名字,甚至找有地位的人题名,比如清代邑人丁日昌在乡时创办的“蓝田书院”。我到过如今也同样衰败萧条的蓝田书院旧址,但它仍隐隐透着昔日的辉煌气势。家乡的小学堂没法和蓝田书院相比,我也不知道它从前叫何名字,但听村里老人讲,它以前是有名字的,后来大兴除旧,学堂的门额就变成了伟人的画像和漆笔的“万岁”字样。
祠堂是村里五姓(冯卢曾邱陈)人所共有的,用作“学堂”的历史也不知从何时起,老人们说记忆中就已是村里各姓娃娃的上学之所。想来应该相当于以前的私塾了。但学堂很简陋,四四方方的,中间一个小天井分为四格,这里曾是孩子们嬉戏玩耍的乐园。祠堂只有一个大门,算是校门了。整个学堂共有一个大厅两个小教室,大厅分两个年级用,外一半是一年级,里一半是二年级。记得读一二年级时,老师上半节课先上一个年级,让另一边的孩子们看看课本或是抄抄作业之类的,上完一个年级再上另一个。大家也不觉得怪,反而习惯了这样。大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厅,只是空间相对大而已,厅的里墙有两个大木窗,其中一个坏得不成样子,开始有调皮的孩子从外面爬进来,久而久之,窗简直成了后门。曾经有同学上课赶不急了,就趁老师不留意,从窗外翻进来,见到拿着粉笔大感意外的老师,连忙腼腆地喊声“报告”,惹得大家捧腹大笑。望着孩子羞涩煞红的脸容和气喘兮兮的样子,眼里还有一丝的不安,此时老师也不好再责怪了。
另外两个小教室是供三年级和四年级的“高”年级学生用的,他们“待遇”要好些,有属于自己的教室,如此便可读四个年级,总共也不过五六十人。记忆中学堂的老师只有三四位,他们都是“全能”的,身兼多门科目。但读完四年级以后就要到镇上或者邻村学校去读了,村学堂是无法毕业的。学堂还有三间小屋,一间是教师办公室,一间校长办公室兼卧室,一间是校长的厨房兼孩子们时常喝水的水房,厨房里的水是不怕被我们喝光的,因为村里会派人每天帮校长担水。三年级的门口角落有半堵用泥砖砌成一人高的土墙,里面放着两个矮矮的水缸,算做是小便的地方,也只能供男老师和我们男孩子用。至于女厕所在哪里,我至今也不知道,听说她们要跑到学堂隔壁的人家去。不过那时候学堂除了条件差了一些,卫生状况还是很好的。每个课室门口都会放一个痰盂,随地乱吐现象倒是很少见的。
二
我们当然也会吵会闹,调皮捣蛋毕竟是儿童的天性。课余时间追逐打闹也是常有的事。比如午休,是我们打闹得最多的时候,常常把老校长吵得不得安宁,他就醒来拿着小竹枝条做的教鞭,企图驱赶鞭打我们。孰知我们跑得快,在课桌和凳子间翻来跃去,老校长很难鞭到我们,但也有跑得慢的矮个子同学被打着,我就曾经因为一时跑得慢而被鞭着,其实也不是很疼,只是小竹枝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鞭痕,有点蚂蚁狠咬的疼痛。倘若回家告诉父母,肯定又是一顿痛打,原来父母早就把我们交给了老校长,而且是任凭“处置”,他们完全信任老校长的。尽管这样,我们还是经常忘了疼痛,在午休的时候又打闹追逐,只是比以前更机灵了,跑得快,躲得也快,我们都明白了这样一个实在的真理——落后就要挨打。这样,老校长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学堂的房子大多是土灰墙瓦房,也有是泥砖的,好在地板比较好,都是灰地板,因而就有了孩子们打赤脚跳橡皮筋玩耍的天地了。至于上体育课就只能在学堂外的大禾坪上进行了,往往是老校长领着我们排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条件好一点的时候,在学堂大门口会有一张木板做的乒乓球台,据说还是村里一位木匠捐的。
学堂里的课桌是村里的公共财产,凳子却是我们自家搬去的,一般是两人合坐的长板凳,有些家里拿不出多余的板凳,就跟别家的孩子共坐。课桌是残旧不堪的,因为课桌是公家的,摆在学堂里一用就是好多年,破了就修,修了又破,直到不能再修拿到厨房当柴烧为止。那年头村里实在也拿不出什么钱来买新的课桌,我从未看见学堂摆过新课桌,在上面做作业就会摇摆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偶有捣蛋的把桌子弄断了腿,校长就会心疼地像断了自己的腿一样。所以,我们还是很爱惜这珍贵的课桌的,也自发地从家里带回些钉子把它们弄牢固些。就这样,这些叫不上有多大年纪的老桌子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念书的娃娃。娃娃们的回报则是在上面留下了密密麻麻歪歪斜斜各种稚嫩字体的文字,还有徒手涂绘的图画,或许还会有一些刀刻的“座右铭”之类的东西。
粉笔是除了课桌以外最珍贵的公共财产了。
在我们眼里,粉笔真是个好东西,虽然是那么纤细,但一经老师的手却能写出好看的字,画出好看的图,这些东西就是村里人所念念不忘的“文化”。在课室里一般是找不到粉笔的,连粉笔头都会给大家捡了,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在黑板上学着写和画。老师只在上课的时候才拿几根粉笔来,或者带个粉笔盒来而又去。除了在课堂上有幸被叫上去做题,我们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粉笔。老师把粉笔看得这么严实,一个是怕我们不懂事乱糟蹋粉笔,另一个实在是因为粉笔贵要花钱买,他们都要省着用,我们经常见到他们连粉笔头都舍不得随意扔掉。
最让我们高兴的是,老师却肯把五颜六色的新粉笔作为奖品奖给我们,毫不吝啬。这样,只要我们有进步,比如作业做得好、成绩有提高,都可以得到渴望已久的白色和彩色粉笔。那个时候,能有粉笔这样难得的奖品是一件足以让人骄傲和快乐好久的事。我经常兴高采烈地带着粉笔回家告诉奶奶,奶奶也定会夸奖我一番。那时,我曾经为自己有那么多的粉笔而自豪,不轻易拿出来用,在我眼里它们不仅是奖品,更是一笔难得的财富。
三
就这样,我和伙伴们在学堂里度过了三年简单但无比快乐的时光。读四年级的时候,村里的老华侨回乡捐建了新学校,我们就搬进了三层楼的新式教学楼,仿佛一切都是新的,从此永远告别了古老而破旧的学堂。昔日的学堂听说现在更是废弃了,尽管仍是全村人的共同财产,但是很少人会想到它了。现在的孩子当然不会知道,更不会在那里念书了,我们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对于他们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但我怀念它,深深地怀念!怀念我的旧学堂,我的伙伴,我的老师,我的老校长,我的彩色粉笔!怀念我们追逐打闹的日子,怀念我们在课桌和凳子间的翻跃,怀念我们偶尔被老校长鞭着的疼痛,怀念我们曾有的琅琅书声!怀念我在学堂读书的三年时光,这三年的日子,既像白色粉笔般简单洁白,又像彩色粉笔是那么的斑斓多彩。那个时候,尽管傻乎乎的,尽管土里土气的,尽管贫穷落后,却总是快乐的。长大后,我就明白了一些,那样的经历对于我是那样的珍贵。我的小学堂,你就是为我的灵魂而生成的!
写于2004年3月14日晚 以前写了一点,曾在此发,后来终于写完,在此贴出.请众乡亲赐教!! 旧稿.请各位多多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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