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xiuhong 发表于 2005-7-5 22:09:49

从郭沫若等人的家世看客家移民入川 作者:丘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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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郭沫若等人的家世看客家移民入川
 
作者:丘铸昌

郭沫若出生于四川乐山县沙湾镇,但其祖先是福建宁化县的客家人,其祖籍是现今福建三明市所属的宁化县石壁乡龙上里七都。其祖先在“湖广填四川”的高潮中,于乾隆年间离开宁化故乡,迁居四川乐山。据郭沫若自述:“吾家原籍福建,百五十八年前由闽迁蜀,世居乐山县铜河沙湾镇。”此段文字出自《先考膏如府君行述》一文中,此文作于1939年其父去世之时。由此推算,郭沫若先祖入川的时间应为1781年(即乾隆四十六年)。

又据郭沫若的堂弟郭开鑫考证:“郭家第一位定居沙湾的祖先是郭有元”①,而郭氏家族的字辈是按“鸿延寿显元,永志有承贤;明朝开宗远,英良虎少全”4句20字排列的。入川始祖为“有”字辈,经过5代人的发展,到郭沫若这一代“开”字辈(郭沫若,原名郭开贞),为入川的第6代,中间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漫长岁月。

郭氏家族的入始祖也和绝大多数的入川移民一样,是赤贫之民,他们在家乡难于维生,才甘愿冒险千里跋涉,来到西蜀大地,以寻求生路。郭沫若曾述及其祖先入川时的情况:“我们的祖先是从福建移来的,原籍是福建汀州府宁化县。听说我们的那位祖先是背着两个麻布上川的。在封建时代弄到不能不离开故乡,当然是赤贫的人。这样赤贫的人流落他乡,逐渐地在那里发起迹来。”②

郭氏人川始祖生活颇为艰难,主要靠跟随马帮长途贩运,谋生度日。据郭沫若的族弟郭开宇说:“我的曾祖父郭贤惠讲,先辈由福建来四川,开始是做苎麻生意,从福建宁化采集野生芒麻,跟着入川的马帮,到了现在的牛华镇。牛华是盐井林立、盛产食盐的地方,苎麻用于盐业生产中缠扎卤水筒用。后来,也运麻布来卖。”③

郭氏祖先由最初的“跟马帮”,到后来的“开马帮、办驿站”,再到后来的“凿盐井”,最后定居乐山沙湾镇,干起“亦商亦农”的买卖。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到郭沫若的曾祖父手里,家道已经发达起来。对此,郭沫若曾说:“我们的家产是在曾祖父的一代积累起来的。”④虽然后来有些衰落,但到郭沫若的父亲手上,家道又中兴起来。沙湾郭家历来重视教育,早在清同治八年,郭沫若的大伯父郭朝瀚就考中秀才,成为沙湾郭家第一位获取功名者。此后,郭沫若的堂伯父郭朝佐更是走出国门,赴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成为同盟会初创时的会员。日后,曾任孙中山秘书、四川统捐局长等职,成为沙湾郭家第一位身居高位者。

郭沫若的父亲郭朝沛虽然读书不多,未获取功名,但他却十分重视子孙教育。他常以“子孙勿得废读”;“于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为家训。⑤他花大本钱在自家后院开设私塾“绥山馆”,聘请当地名师来家塾教授子侄。后来,他把自家全部儿子都送到外地求学。因此,在父母的督促教诲下,郭沫若这一代英才辈出。郭沫若的大哥郭开文是清末秀才,留学日本,归国后,钦赐为“法科举人”,长期在司法部任职。郭沫若的二哥郭开佐是清末留学日本的武备生。郭沫若的堂兄郭联升,年仅12岁就考中秀才,被人誉为“神童”。而郭沫若本人则更为出众,成为饮誉中外的一代文化学术大师。

定居于沙湾镇的宁化郭氏家族,应该说是客家移民入川的成功范例。这种成功的范例虽然为数不算多,但还是有一些。据我所知,四川近现代一批名人是客家后裔,他们的祖先原先定居在闽、粤、赣客家聚居地。比如: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祖籍福建武平;

“红军总司令”朱德元帅,祖籍广东韶关;

著名英籍女作家韩素音的父亲周烯,祖籍广东梅县:

现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的唐君毅,祖籍广东五华;

著名诗人、书法家、文史学家林思进,祖籍福建长汀:

著名诗人、音乐家叶伯和,祖籍广东龙川

四川楹联高手钟云舫,祖籍福建汀州;

川西女杰、“义和拳”首领之一的廖观音,祖籍广东兴宁;

《厚黑学》作者李宗吾,祖籍广东五华;

此外,还有一些,为省篇幅,恕我在此不—一叙列。

                     一

上述这些名人的祖先,大都是在清朝康、雍、乾年间,在“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从闽粤赣客家聚居地,迁居四川的。

刘光第的太高祖于康熙年间,由福建武平县的湘坑湖迁居四川富顺县。刘光第在《曾大父家传》中写道:

“吾武平刘氏,自入蜀来,居富顺东三十里之卢家嘴。百余年而迁观音滩,去卢家嘴四十里;又二十年而迁赵化镇,去观音滩三里。其间居卢家嘴者二世,自吾太高祖始;观音滩一世,自曾大父;赵化镇今且三世,自吾大父始。”⑥

由此可知:刘光第家族的人川始祖是其太高祖。经过160年左右的繁衍,到刘光第这一辈已是入川的第六代。中经两次迁徙:由卢家嘴迁观音滩,再迁赵化镇。而刘光第1859年就出生于赵化镇西丰街的自宅内。

而朱德的祖先原居广东韶关附近的客家村落。在清初“湖广填四川”的移民高潮中,其先祖约于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左右,由韶关老家迁徙到川北的广安、营山一带,靠走街串乡、经营小杂货生意维持生活。直到雍正年间,朱氏入川的第3代朱文先,才携妻带于,迁居四川仪陇县的马鞍场。从此,定居该地,以农为生。所以,朱德父亲朱世林的墓志碑上,刻有下列文字:

“朱氏籍起粤东,分支蜀北。自先世文先公移居兹土,世代业农,数传而至于公。”⑦

据载,朱德是韶关朱氏入川的第八代。从入川第3代起,就世代务农。作为农家子弟的朱德早年饱经忧患,因此,他立志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

著名英籍女作家韩素音,谱名周光瑚,又名周月宾,四川成都郸县人。其父周炜(1885一1958),号映彤,早年留学比利时,专攻路矿工程,是我国现代著名的路矿专家。在他留学比国之时,认识当地望族之女玛尔格依特,双方坠入情网,后冲破家庭阻力,结成异国姻缘。1913年,周炜学成毕业,携妻回国。1917年,韩素音出生于河南信阳(一说“中东铁路线上的某车站”)。韩素音的父亲周炜是客家后裔,其先祖世居广东嘉应州(今梅县)。据《四川成都周氏支祠族谱》载:周氏入川始祖周茂发为15世,而韩素音为23世,中经九代,约二百余年的发展。

韩素音对自己的家族史十分重视。她在自传《残树》一书中,对周氏家族有较详细的叙述:

“我的祖先姓周,原籍广东省梅县,全县都是清一色的客家人……我家在十三世纪定居于梅县,大概在1682年到1710年之间迁移到四川。我家家谱上说,我家祖辈中第一个在四川落户的是个货郎。”⑧

楹联高手钟云舫,生前所撰楹联数千幅。其传世著作《振振堂集》8卷,收入楹联1850余幅。其中《拟题江津临江楼》一联,长达1612字,比180宇的云南昆明大观楼长联要长约9倍,他被誉为“国内第一楹联高手”。他于1847年出生于四川江津县,其先祖为福建汀州客家人。据载:“其先祖于清雍正十二年(1734)由闽入蜀,落籍于江津县仙池坝马家庄。”⑨

著名诗人兼音乐家叶伯和(1889——1945),出身于音乐家风很盛的家庭。祖孙三代皆名重一时。其祖父叶祖诚(字筑斯,号屏藩),清光绪朝五品衔光禄寺署正,浩封朝议大夫。废科举后,捐资创办成都崇实学堂。其父叶大封,清附贡生,候选知州,后留学日本,获法学士学位,回国后成为四川知名律师,曾一度出任四川省公署秘书长、四川高等检察厅检察长。叶伯和本人15岁入读四川高等学堂,18岁与弟弟叶仲甫一道,随父东渡日本留学,人读日本法政大学与东京音乐学院。留学期间加入同盟会。1912年,父子三人同时回国。叶伯和归国后,从事音乐创作和音乐教育工作,曾任成都乐歌体育专修学校音乐科教授。我国有史以来出版的第一部《中国音乐史》(上下册),就出自他的手笔。他既善撰词,又擅谱曲,且精通多种乐器。此外,他能诗善文。有《伯和诗草》、《伯和著述丛稿》等著作行世。其诗文作品受到郭沫若、叶圣陶等人撰文称赞,他被人誉为“大才的音乐家”和“杰出的诗人”。其祖先是广东龙川县的客家人。其先祖于康、雍年间“由粤迁蜀”,落籍四川新都县,以“耕读传家”。

《厚黑学》的作者李宗吾,1879年生于四川富顺县,他在《宗吾家世》中说:“大概在南宋年间,广东嘉应州长乐县(今五华县——引者注)崛起一个姓李的人家……传到第十世上,有位名叫李润唐的,于清代雍正三年,携眷到四川来,先住隆昌肖家桥,后迁富顺自流井,遂在那里落籍了。”⑩

著名学者唐君毅,1909年出生于四川宜宾,其先祖亦是广东五华人。其七世祖于雍正年间“以岁荒迁徙宜宾”(11),世代以耕读传家。其父唐迪风(字铁风),是清代末科秀才,为人刚直,“不为不义屈,不为权势移”,受到时人称赞,历任四川诸大中学校教职,有《孟子大义》等著作传世。其母陈大任亦擅长诗文,有《思复堂遗诗》五卷传世。唐君毅出身于如此书香门第,经过自身努力,成就为一代儒学大师。

著名诗人、书法家、文史学家林思进,字山腴,1873年生于四川华阳。其祖先是福建长汀客家人。其先祖于康、雍年间,由闽迁蜀。林思进父子两代均名重一时。其父林毓麟(字涛如),博学工诗,旁通金石书画,有《淡秋集》等著作行世。时人王树楠、廖平等对其十分看重。王树楠在《淡秋集序》中,将其父于与苏东坡父子相比美。林思进幼承家学,又得益于父执前辈如王树楠、廖平等人的指点,及同辈友人如赵熙、冒广生等人的切磋,于是学识益进。他30岁中举后,曾东渡日本考察政教。回国后,曾担任四川省图书馆馆长、华阳中学校长、四川大学、华西大学等校教授职务。49年建国后,出任四川省文史馆副馆长职。1953年8月1日去世,享年81岁。他平生致力于诗古文辞,其诗与赵熙齐名,被视为“西蜀诗坛两大家”。其书法亦名重一时。生平著作有《清寂文录》8卷、《清寂词录》5卷、《清寂诗录》12卷,《华阳人物志》16卷。

20世纪初年,与华北平原的义和团运动相呼应,川西平原也兴起义和拳运动。他们提出“反清剿洋”的口号,在四川各县发动群众。深受苦难的劳苦大众如同遇火的干柴,一触即发,一呼百应,迅速形成燎原之势。他们曾一度攻进省城成都,后因朝廷调兵遣将,派重兵前来镇压而归于失败。在这场运动中,涌现出一位“川西女杰”廖观音,她成为这场运动的领袖之一,牺牲时年仅 17岁。她是客家后裔。其祖先原居广东兴宁县。其入川始祖廖明 达于清朝雍正五年(1727)离粤迁蜀,落籍于四川新都县石板滩。



从上述这些名人的家世可以看出,他们的祖先大都在清朝康、雍、乾年间,从闽粤赣客家聚居地迁入四川。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大致说来,有下列几个原因:

1、明朝末年,由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领导的农民武装大起义,以及接踵而来的满族统治者“凭借武功”的平定天下,几十年间,神州大动荡,生灵遭涂炭。素有“天府之国”称号的四川遭受尤惨,几乎“十室九空、千里荒芜”,有大量荒废的土地有待开垦。例如富顺县,到清顺治五年(1648)“地不耕已五年,民之存仅百一”。十二年之后,到清王朝统一四川时,情况仍旧未改观。那时的富顺“断绝人烟,虎豹生殖转盛,昼夜群游城郭村墟之内,不见一人驰驱之。”据估计,当时全县残存人口不过数十家而已(12)。作为门 大县的富顺县尚且如此,四川其他各县也大致差不多。可见当时情况的严重。

2、康熙皇帝统一全国之后,为了广开税源、安抚民生、巩固统治,立即着手四川的开发。他采纳群臣的建议,奖励移民前往开发。据载,早在康熙十年,四川、湖广总督蔡毓荣就奏曰:“蜀省有可耕之田,而无耕田之民,招民开垦,洵属急务……请饬部准开招民之例,如候选州同、州判、县丞等,及举贡、监生、生员人等,有力招民者,授以署职之衔,使之招民。不限年数,不拘蜀民流落在外,及各省愿垦荒地之人,统以三百户为率。俟三百户民尽皆开垦,取有地方甘结,方准给俸实授本县知县。其本省现任文武各官,有能如数招民开垦者,准不论俸满即升。(13)”康熙对此奏章批示:“下吏、户、兵三部会同议行”。两年后,康熙又下圣旨,将“六年起科”改为“十年起科”。圣旨云:“自古国家久安长治之谟,莫不以足民为首务……见行垦荒定例,六年起科。朕思小民拮据开荒,物力艰难,恐催科期迫,反致失业,朕心深为转念。嗣后各省开荒地方,俱再加宽限,通计十年,方行起科(14)”正是由于康熙有见识,当他平定三藩、收复台湾后,便大张旗鼓地实行奖励移民垦荒的政策,于是出现了持续百余年(从康熙中期至乾隆末年)的移民高潮。这股移民潮,尤以“湖广填四川”为最盛。

3、闽粤赣客家聚居地自宋元以来,已得到长足发展,至明末清初,当地人口已显膨胀,加上“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自然环境,山多田少,可耕地严重不足,广大农民谋生实在不易;再加上水旱灾害频临,饥荒之年接踵而至。仅据《梅县志》记载:从康熙五十七年(1718)至雍正五年(1727)这十年间,就发生严重水灾 4次,“颓倒房屋田地甚多”。进入乾隆时期, 情况更严重:“清乾隆元年,河水涌涨。六年春夏间,大旱,米价腾贵。七年,旱。八年夏, 雨水连绵,山水陡发,两江水涨,淹毙人畜,冲决基围,房屋倒塌。十三年,旱。十五年三月,大水,淹塌房屋田畴,李坑、长滩等处尤甚。十六年八月,地震。二十二年,大旱。四十年,大水,淹没田庐人畜无数。(15)”梅县的情况是如此,而相邻的粤东、闽西南、赣南其他各县情况也差不多。可见情况的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奖励移民垦荒的政策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有关“天府之国”的富庶传说不迳而走,也令灾民们无限向往,因此,“到四川去”成为一时之时尚。

4、客家人有“东方犹太人”之美称,富有迁徙的传统。自魏晋南北朝以来,迫于形势,数度从黄河流域、江淮大地逐步南迁。至宋元间,终于形成闽粤赣三角地带的客家聚居地。漫长的迁徙历程,形成客家人不困于地域、不畏惧迁徙、勇于进取的心态。这种心态,促使客家人乐于接受朝廷“填四川”的动议,成为这次移民大潮中不可忽视的族群之一。

5、客家人素有“礼义传家”、“诗书传家”的传统,文化相对比较发达。读书人多,通过科场获取功名的人自然也就多。有了功名,往往能做官。因此,做官的人也就相对较多。康熙年间,为了奖励移民垦荒,朝廷实行了“地方官员升迁及官职实授与招募移民垦荒的实绩相挂勾”的政策,规定招满三百户垦荒者,才能实授知县;当三百户尽皆开垦后,才能发给傣禄。后来,朝廷又颁布《督垦荒地劝惩则例》。内中规定:各省开垦六千顷以上者,主事者官升一级;知县一年内开垦三百顷以上者,官亦升一级。朝廷实行的这一政策,极大地调动了地方官员的积极性。他们纷纷派人返乡动员乡亲移民垦荒。客家人在四川当官的为数不少,因此,客家乡亲被动员入川者也就多。

由于上述诸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致使客家人在清代康、雍、乾年间大批移居四川,造成西蜀大地至今仍散居着数以百万计客家移民后裔的现状。



清初这批客家移民入川后,遭际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大致彼此相同:那就是都十分重视对于孙后代的教育。

客家人素有“礼义传家”、“诗书传家”的传统,无论漂泊到何处,他们牢记自己的远祖是中原士族,念念不忘中原文化,十分重视对子孙的教育。“蟾蜍罗,背驼驼;不读书,无老婆!”这首流传极广的客家儿歌,反映了客家民众最普遍的做人意识:不读书,连老婆都找不到,能有什么出息!“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子女缴出身”;“卖田卖屋,也要让孩子读书”。这些都是客家民众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意思是说:再苦再难,即使是忍饥挨饿、卖田卖屋,也要供孩子读书上进。这种观念成为一种根深蒂固、深深扎根于客家民众内心深处的意识。他们不管流落到何方,都会自觉地把这种深藏的意识化为执着的实际行动。

四川客家移民不乏这方面的范例。刘光第的父辈就是典型之一。刘光第家族人川后,几代人都生活在艰难的景况中。尤其是其祖父“独丁其穷,晚年殊酷”,“隆冬犹衣败絮,寒不可支”,“饥则断莱菔叶蘸于青椒之臼而啖之以代饭” (16)。后来,依靠伯父、父亲经营小杂货铺,家境才稍有好转。然而好景不长,伯父及父亲先后过早去世,家道再次中落。未成年的光第及其弟妹,依靠寡母抚养,日于过得实在艰难。“食常不买生菜,两三月一肉,不过数两。中厨炭不续,则弟妹拾邻舍木店残杈剩屑以炊……每用三钱买豆花,举家判朝夕食以为常。(17)”即使艰难至此,其母仍谨守丈夫生前的叮嘱:“人生何必多财,但得有勤读书儿,则乃是活宝矣!(18)”于是,更加着力督促光第兄弟读书上进。据光第日后回忆说:(母亲)“识字不多,而最喜儿子读书” (19),“光第十四岁,从管先生读书里中,先妣命必归宿,尝夜分瞑坐榻上以待。管先生功课严,光第三更归来,鸡初鸣,必起温书,先妣尝按时呼之,无一误……是时家乃愈窘,先妣至卖屋而买书焉。(20)”当是时,亲朋戚友中有人出于同情劝其母:“不如让光第去习贾。”其母不以为然,说:“刘氏忠厚之日久矣,今家门当否塞,是儿颇不恶,不读书发名,其何承先志哉儿父在日命之矣!(21)”其母真是客家妇女的典范,真正体现了“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子女缴出身”的客家民风。

正是在这种家风的影响下,刘光第及其堂弟刘光筠(字南村)先后中进士。“一门二进士”在当地传为佳话。尤其是光第日后为维新变法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更是赢得世人的尊敬和纪念。因此可以说,起于穷困之家的刘氏兄弟以实际行动报答了母亲,光耀了刘氏门庭,为父祖争了光。

同样出身于穷困之家的朱德,也是在客家民风的影响下,才有机会入学求得上进。据载:朱德在家中排行老四,兄弟姐妹多。其伯父没有于嗣。经家中商量后,便将朱德过继给伯父抚养。其伯父朱世连也是佃农出身,穷困不堪,但他却有远见。他认为:“朱家一连几代都没有出象样的读书人了,现在代德(朱德原名朱代德,又名朱代珍——引者注)兼桃两房,人又聪明,应该把他培养成一个读书人来支撑门户。”经他出面联系,族中兄弟愿共同出资培养朱德。于是朱德便被送进私塾,拜当地名师席聘三为师,读了将近十年书,打下了一生做事业的根基。对此,朱德日后曾对美国记者回忆说:“我小的时候,农村情况太坏……一族人宁愿倾全族所有,也要教育出个男孩子,不论是抵挡税吏、滥兵,或者帮助家里打打算盘也是好的(22)”。朱德获益于父辈们的这种意识,成为一位有文化的人,日后更进一步成长为无产阶级革命家。因此可以说,朱德的成长与客家民风分不开。

穷困的客家人尚且如此重视子孙教育,那些富裕起来的客家移民就更加重视对子孙的栽培了。郭沫若的祖先就是其中一例。具体事实,前面已述,此处不详说。仅从其父亲为了栽培于侄,专门在自家后院,辟出专房,开设“绥山馆”,用重金聘请当地名师来教授子侄,致使郭沫若这一代人受到良好教育,以至日后沙湾郭家,英才辈出。

韩素音的祖先也是如此。当他们在郸县站稳脚跟后,便谋求在成都发展,开起了“广兴行”商行,主要经营烟草生意,走上了“城乡结合,亦商亦农”的发家道路。周氏发家后,更讲究“耕读传家”,更重视对子孙的智力投资。因此,入川周氏从第4代开始,便代代有名人涌出。第4代“有名东森者,善书法,旧时新繁龙藏寺有其碑刻数通(23)”。尤其是韩素音的曾祖周道鸿、叔曾祖父周道洽,兄弟俩均名重一时,同为尊经书院高材生,同被四川学政谭宗浚所赏识。谭宗浚《尊经十七少年歌》中所表彰的十七位高材生中,他们兄弟就占了两席。日后,周道鸿担任锦江书院监院,周道洽担任南充教谕,均有所建树。到了韩素音的父辈,更是英才辈出。其伯父周炽,品学兼优,以拨贡游学日本,可惜英年早逝。其三叔周焯,早年毕业于四川武备学堂,后选送至保定军官学堂深造。但其一生不沾军界的边,而服务于金融界,成为金融家。曾任四川银行和美丰银行的董事长。其四叔周澧,早年毕业于北京高师,毕生在成都办学,成绩卓著,受到时人称赞。其父周炜,排行第三,早年留学比利时,学成归国后,成为我国现代著名的路矿工程专家。生前曾任建工部设计院总工程师。

而韩素音同辈的兄弟姐妹中,也不乏人才。其堂弟周光炯,留美博士,北京大学教授,是我国航空工程专家;另一堂弟周光地,留英博士,中国科学院力学所研究员,物理专家;又一堂弟周光墉,电信工程专家,曾任四川邮电管理局总工程师。堂姐周嗣平,曾任北京市教育局副局长。而韩素音本人则成为国际知名作家。

由此可见,郸县周家从韩素音的曾祖父起,便成为书香门第,代有人才涌起。

象郭家、周家这样代有人才涌起的事例并不少见。许多发达了的客家移民家庭均有类似情况。林思进、叶伯和、唐君毅等家庭均是数代书香、名人迭出。由于篇幅所限,恕我在此不一一叙列。

                     四

尊祖敬宗,讲求孝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之一。作为汉民族一支特殊民系的客家,由于其祖先有过频繁辗转迁徙的历史,因而使其有着更加强烈的追宗念祖的情感。客家人不论流落到何方,总要以各种方式来表示对祖宗的追念:或建立祖祠;或续作族谱;或经常派人回原乡祭祖:或将父祖遗骸背负到新居地安葬。如有男丁出世,则需报告祖居地族长,以便在祖籍祠堂举办“添丁上香”仪式。这种种风俗也被客家移民带入西蜀大地。

据载,郭沫若家族的入川始祖郭有元,迁居四川乐山沙湾后,靠勤劳博得温饱。此时,他时兴思乡怀念父母双亲之感。为此,他专程返回福建宁化县龙上里老家,将已故双亲之骸骨背负到沙湾,择地厚葬,并叮嘱于孙在其百年之后,务必将他安葬在父母墓侧,以尽人子之孝思(24)。故今日沙湾镇滥田湾有郭氏祖坟两座:一是入川始祖郭有元的墓,一是郭有元父母双亲的合葬墓。

刘光第家族也有类似的情况。光第先祖入川后,与大多数的客家先民一样,念念不忘祖先,念念不忘祖居地。光第的伯父泉溪公就是突出一例。他对于“富顺之刘,自武平迁居者百余年矣,而宗祠未立,谱未修”的情况,十分着急,“每叹无以收族”、“至死犹念之” (25)。而光第的父亲“更虔于祭祖,于扫墓尤勤敬” (26)。他对于族中后辈,“则时与谈闽汀地俗……用示不忘本” (27)。可见其父辈仍牢记祖先教导,念念不忘闽汀祖居地,且叮嘱子孙有朝一日应力争机会回原籍祭拜祖先、联络宗亲。刘光第牢记父辈的教导,终于在光绪乙未(1895年)秋,自京城踏上了南返祖居地的行程,作了历时将近三百天的“武平之行”。在武平湘坑湖祖居地祭拜了先人庐墓,联络了刘氏宗亲,探访了族中长老,饱览了故乡风物。事后,光第以极其喜悦的心情撰文,表述了自己的感想:

“光第,伯盛公十七世孙也,入蜀之世盖六。少时,每闻族老相传说湘湖名字,辄欣然想见之,愿果一往以为幸。然自吾祖吾父时思欲一归省视祠墓者数矣,而不得,光第则可得耶?且闽蜀大悬,迁徙隔绝之日久,生长于蜀者,综各房殆数千人,无得一归者,而光第则光绪乙未,脱然由京师航北海以达南海,而竟安归乎湘湖也。则岂徒光第一人之幸,乃上以慰吾祖父泉下,下以告吾子孙,而以答蜀中诸伯叔兄弟,东望冀一归闽而不得者;又以欢闽中诸伯叔兄弟,西望冀一知蜀而不得者。(28)”

经刘光第此次走动后,闽、蜀两地的武平刘氏子孙便有了密切联系。

韩素音家族也是如此。其祖先入川事业有成后,便不忘追宗敬祖。“他们为祖宗立了宗祠,宗祠都拥有土地供奉香火,并充作子弟读书的场所。他们还立了宗谱,宗谱内填满着历代子孙的名字。(29)”

韩素音的三叔周焯在《成都周氏宗谱序》中说:“七世祖谦恩公于匈奴作乱之际,避地迁徙南粤,传至十五世祖茂发公又自粤至川。列祖列宗恪尽孝梯,仁义相传,辛苦务农,勤奋治学,历尽险阻,终得光大门第。十七世祖兴华公于成都西府南街购置宅基,辛勤创业。十八世祖朝忠公率诸弟于该处建立宗祠,供奉列祖神位……嗣后,代代子孙供奉宗祠,香火不断。传之迄今已二十世有三矣。(30)”

此外,成都周家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和梅县祖居地保持密切联系。对此,韩素音说:“四川这一支周族从1720年至大约1820年之间,各代曾有数次派人专程去梅县周族探亲。四川族内有关生育子女、死亡、婚嫁、立祠、商务发展、中考科举等重大事项,均向老家宗祠内神位秉告。后来爆发了鸦片战争,接着又是太平军起义,周族两地联系遂告中断。(31)”潍持了一百多年的紧密联系遂告中断,其主要原因当然是战乱。鸦片战争、太平天国革命、第二次鸦片战争接踵而至,兵荒马乱,交通阻塞。再加上太平大国的主要将领又大都是客家人。因此,客家人纷纷涉嫌被捕。在这种情况下,四川的客家人只好和祖居地中断联系。韩素音在自传中言及的周家情况颇具代表性。客家入川移民在清末大都与祖居地失去联系。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客家移民进入四川后,数代仍操守客家方言。他们牢记“宁丢祖宗田,不丢客家言”的祖训,在家族内,世代以客家话相传,以示不忘本。这种情况,在客家聚居的地方,如成都东郊、北郊一带,客家话一直沿用至今。据统计,四川目前仍有150余万人在操客家方言(30)。但大多数散居四川各地的客家移民,情况又不一样,他们操守的客家方言只维持了一百多年。直到十九世纪末叶,才有所改变。对此,韩素音有所述及:“(入川)客家人大多与本地人同化、通婚。到十九世纪末叶,我家老一辈人嘴里已经没有几句真正的客家话。到了我父亲那一代,也就都不会讲客家话了。”

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刘光第的家族中。入川刘氏家族也是几代人均操持客家方言,长达一百多年。直到刘光第的父辈才不会讲客家话。对此,刘光第也有所述及:“余为儿时,曾听之自余祖母,后余家无复能作武平话者,至是去其乡五世,百有余年久矣。”

种种情况表明:客家人的传统风俗(包括客家方言)在四川这批客家移民中,保留了相当长的时期,有些至今仍在流传,有些则已“入乡随俗”,在和其他族群的交往中发生融通、同化和变异。

清初这一批客家移民,入川的时间已相当长。他们的后代也已繁衍到数百万人。过去对他们研究甚少。“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客家学”的兴起,才逐渐引起海内外人士的重视。对于这批客家移民,我本来也知之不多。只是前几年,为撰写《刘光第评传》,我到四川跑了一趟,接触到许多材料。值此“客家与三明”学术研讨会即将召开之际,我勉力撰写此文,其目的是为了向三明地区的客家同胞致意;同时也含有“抛砖引玉”的意思,想以拙文的发表,引起学界的重视,冀望有更多的学人关注此课题,作深入的研究,以期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但愿我的这一愿望能得以实现。



注:

(1)(3)(5)(7)(9)(23)(24)转引自孙晓芬《四川的客家人与客家文化》四川大学出版社2000年5月版,第287页;第292页;第296页;第275页;第359页;第205页;第287页。

(2)(4)郭沫若《我的童年》,见《少年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3月版,第10页;第15页。

(6)《刘光第集》中华书局1986年2月版,第34页。

(8)(29)(30)(31)(33)韩素音《残树》,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1年12月出版,第25页;第27页;第29页;第26页。

(10)李宗吾《厚黑学大全》,中国经济出版社1989年2月版,第164页。

(11)转引自方克立主编《现代新儒家人物与著作》,南开大学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223页。

(12)《富顺县地方概况》(富顺县人民政府、富顺县志编委会编,1985年12月印行)。

(13)(14)《康熙政要》,中国共产党中央党校出版社1994年12月版,第375页。

(15)《梅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3月版,第164—169页。

(16)《先大父家传》,《刘光第集》第36页。

(17)(20)(21)《先妣述略》,《刘光第集》第44页。

(18)(26)(27)《赠中宪公家传》,《刘光第集》第40页。

(19)《王太恭人家传》,《刘光第集》第42页。

(22)(美)艾格尼斯·史沫特莱《伟大的道路》,三联书店1979年4月版,第43页。

(25)《先伯泉溪公家传》,《刘光第集》第38页。

(28)《湘坑湖记》,《刘光第集》第26—27页。

(32)据四川省社科联副主席李绍明先生言:“四川是全国五大客家人聚居省之一,客家的人数在200万以上。其中多数是清初广东、福建、江西一带老移民的后裔,主要聚居在川西的成都东山区域和川中的沱江流域,至今仍有150余万人能操客家语言,并保持故有风俗习惯。”(见《四川的客家人与客家文化·序》。

(34)《武平钟母八十寿序》,《刘光第集》第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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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从郭沫若等人的家世看客家移民入川 作者:丘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