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缝缝补补的无可奈何 (节选)
缝缝补补的无可奈何 20240906作者|予禾
我被这世间的纷繁耽搁了太久,可思念像虫子一样在我身上爬动,只需要一个雨天作为背景,那些虫子就肆无忌惮地吞噬我。但我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甘于被它们肆无忌惮,我消耗不起被它们推波助澜下汹涌的泪水,我还不想那么快就让泪流尽。然而我太明白了,眼泪它拯救不了什么,它也唤醒不了什么,它甚至都无法表达点什么,它就是人间滥情的糟粕,没有什么好提及,没有什么好体谅。
笔头蕉点的墨已干了好几回,始终没有写下什么好字。有时,我认为,它能记录我的追求与愿望,能记录我的执着与疯狂,但有时,我觉得它也是糟粕,其臭无比,哪有什么芬芳。
人在这繁华之中,在欢娱之中,很容易忘了自己的使命,甚至,会诞生另一个我,在我准备背起行囊出发的时候,狠狠把我拽到在地,让我别走,看看这周遭等着我照顾的生活,还有那些病恹恹的,等着我救治的身子。
自那日从三姑娘娘的花园出来之后,我病得不轻,或许是我在花园差点哭尽了泪水,泪干了,血也干了。我踉跄地走在石砌路上,鲜有人走的路,果然不会善待一个独自行走的人,一坑一洼,在我空虚的身子骨面前放大,我踩空哪一步,都有可能栽倒不起。
多亏心中还存留一滴热血,支撑着我的信念,也润养着我的神志,保持我头脑的清醒,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肩负的使命,我身后背着的行囊里,是我一生的誓言和梦想,我是一个在三姑娘娘面前起誓过,要改变自己此生姻缘的人。
想着这些我自然脚步生力了,我感觉自己又有了少年时期的活力,我应在这样的石砌路上奔跑、跳跃,哪能像这样步步谨慎,小心翼翼。我又能听见鸟儿的歌声了,已有许久,我听不到鸟儿的歌声,百灵与画眉的鸣唱陪伴了我的童年,它们是清纯的美好,我也曾经像它们那样,在山岗和田野里歌唱。家乡的山棱、沟壑可以作证。
我终究倒在了路上,动弹不得,我的力气耗尽,只剩微微的喘息。我能感觉到眼前的景色在我渐渐闭合的眼睑中,缓缓地收起,直到所有的颜色都渐渐远离,我进入了一个更为宽广的没有色彩的世界,百灵与画眉的鸣唱也悄然淡出耳际。我突然醒悟,我还不能就这么离去,我的行囊里,还背着誓言与梦想,谁也别想就此将它们扼杀。
迷糊中我看见了混沌之中走来的白衣人,他提着微弱的灯,让我跟他走,随即便拉起我空乏的身子,飘忽前进。我像努力挣脱,可是身体丝毫没有可用的气力。可我不甘于就这样离去,我凝聚我身上最后的气血,用力一挥,从白衣人身边脱离。
我躺在石砌路上,头下枕着一丛苔花,口中呕出一些秽物,眼前的景象又恢复了颜色。可我依然动弹不得,我太虚弱了。我挣脱了白衣人的手,但如果我无力动弹,依然在这里死路一条。若我将死,我又最记垫什么——生我于凡间的父母,结为夫妻的先生,还有凡骨所生所养的孩子。他们都是我肉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但肉身终究是短暂的,像彗星那样,在天空划过一段短暂且不绚烂的光后,就隐匿于这宇宙的尘埃之中,一丝气息也不会留下。
若我将死,我最大的遗憾恐怕是我身后行囊里的誓言和使命,我若无法将其送达,那是我有辱于此生的使命。我得好好揣摩一下,用最后的余力,整理一下行囊里的东西。那些信物都是轻薄的,正像它们想记录的过往,轻薄地,随时都想从我捂紧的胸膛前窜走。唯有一份东西,它塞满了我的行囊,铅重,压榨着我的心肝,差点把我的血泪都榨干。
可我却那么珍惜,不舍放弃。这份铅重,我姑且唤它作爱情,我眼中的爱情,或不是世人眼中的爱情。它有点土里土气,有点垂头丧气,是一念即起,关山难收的执念,是世人的叹息与唾弃,是几十年来缝缝补补的无可奈何,是晴天刺眼的光芒,是雨天伤人的相思,是手足无措的爱人弥留人间的执着。
再沉,我终究还是要拿起它。即使会被它带入茫茫荒野,即使有一路的荒莽与野兽,即使我随时会死在守护它的路上,那都只能这样,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使命,一个人,应该有生来的使命,而我的大概便是这坨沉重的东西了。
放心,我终将会把这份沉重练就得轻盈通透,像薄纱那样,迷蒙而美丽,让世人再谈及它时,是高尚的,是尊敬,是向往。
我就这样迷失在自我的想象之中,身子却没有挪动半步。一个挪不动的肉身,如何携带一个想要飞翔的灵魂?我犯了一个孤立的错误,我应该改变我的认识,应该让肉身强壮起来,这样,灵魂的使命才可以托付。于是,我等着一个人来救我,如果有人来救我,往后,我便不会轻易自残肉身,损毁肉身,而应好好养护它,让它气血充沛,运载我的灵魂,踏遍山河,寻求爱情的真理,揭示爱情的真言。我应该珍惜我的血泪,不应姑且地放任,被放任的泪水是不值的,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泪水一旦沾上纸巾,就成了糟粕。我应该珍惜每一滴泪水代表的能量,积蓄在胸中,让能量壮大,壮大到我可以包容世间任何错误的遇见,包容手无寸铁的相思,包容一个人冰冷无情的应对。我需要让自己健康与强大,当相思的虫子再爬满我的心的时候,我热烈的血液,直接将它们团灭,来一次,我就灭一次,直到,我想它们来的时候它们才可以来,直到它们自觉感知懂我的召令,来去有时,不再乱我的心智。
我是一个心想事成的人,瞧瞧,就在我刚安顿好我沉重的包袱的瞬间,谁来了,谁来了?
直见他头顶金环,身披袈裟,足踏莲花,他神态自若,双目慈祥,双耳垂肩的姿态烘托出脸庞的威严,他流淌智慧的神情中,嘴角微微上扬。他左手持药钵,右手持锡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跟前。
南无药师琉璃光佛,我不自觉地叫出他的圣号。
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您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诧异地问,虔诚地,双手合十。
佛说:善良的姑娘,我一直都在关注你,只是你从前作践了自己的身体,如今才起念要好好养好它,只要一个人的意念够强烈,我就会来到他的身边。
我说:谢谢药师佛,那么您是要赐予我什么良药吗?
佛说:世间本无良药,世间也本无疾患,大多疾病都是因一个人的欲望、执念、贪婪而起,疗愈这些疾病的最好良药,是修行与放下。万般纠葛,无尽贪念都是吞噬凡人身体健康的幽灵,唯有修行是出路。
我说:我明白了,谢谢药师佛开悟,在过去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我内心被执念盘踞,还有怨恨,以及求而不得的不甘。我差点被这些执念吸干,瞧我现在这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不知要如何才能在这样的困境中脱身?
佛说:一切无明的执着,皆是无名的烦恼。一切万法皆是因缘和合而成,不可强求。又云:凡一切相皆是虚妄,离一切相,即为见佛,得佛,见空,见一切本质,见自心,如如不动,不生不灭,本自永恒,不染一尘,不着诸有,本自解脱,不用余物,无法而法。
我说:原来如此,我的身体如此虚弱,皆因执念烦恼的肆虐。感谢药师佛的启示,我定修养身心,放下执念,收获万般自在。
随即,药师佛在袈裟中掏出一卷残书,我双手接过,这竟不是一般的经书,而是一本药书。
佛说:你的修炼,就从这本药书开始,等你参尽万药之奥秘,你心上的执念也自然会散去,待你能用药救得世间百姓于疾苦之时,正是你修行开启之日。
谨遵药师佛开悟!我的话音刚落,慈祥的药师佛便腾云而去。
我收拾了一下身子,背起行囊,这一路我又多了一个使命:参尽百草药理,治得百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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