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魁 | 客家方言：一种强固保持“移民集团”特点的方言
李新魁 | 客家方言：一种强固保持“移民集团”特点的方言历史地理研究资讯2024年07月21日 00:02 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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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新魁，著名语言学家、古汉语音韵学家、文字学家、教授，曾任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在音韵学和方言学两方面造诣深厚，是最早对广东畲话进行研究的学者之一，对潮汕方言有较深入的研究，对闽、粤方言形成的历史和发展也有精辟的见解。
客家方言之所以被称为“客家”，与汉语的其他各大方言的叫法有异，就是因为它是我国历史上一个很大的“移民集团”，从本土迁移到其他地区逐渐形成的一种颇具特色的方言。我国的汉语方言，绝大多数是属于“地域方言”。它们是由聚居于某一地域，由于人群的隔离、交通的不便、交往的减少而逐渐形成的汉语共同语的“地方变体”——方言，如我国东部地区的吴语、东南部沿海地区的闽语、南部地区的粤语等。但是，客家方言的形成却与上述这些方言不太一样。它是由于集团性的人群迁徙而形成的“移民集团”的方言。
客家的先民本来聚居于黄河流域山西、陕西、河南、甘肃一带，由于自东晋以来先后发生了几次大的社会动乱，客家的先民无法在原居地生活下去，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先后向南方迁徙。他们带着中原汉语来到南方，由于新居地多在山区和沿海一带地域，与中原的交往较少，而且，也由于客家的先民有着相当强烈的宗亲观念，重视固有的传统，在集体迁移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群体的伙伴意识，有很高的合作观念，重视亲族或血缘之间的密切联系，所以原来所操的方言比较能长久地保持着而不易为其他的语言或方言所同化。
当然，在客家方言的发展过程中，它本身在语言质素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正是由于这种维持着亲族集团的强固的关系和语言发展相对的保守性，客家人的祖先从中原地区带来的北方方言，逐渐形成与中原汉语有别，又与南方原有的方言不同的一种新的、特异的方言。因此广东著名的学者黄遵宪曾说：“此客人者，来自河洛，由闽入粤。传世三十，历年七百，而守语言不少变。有《方言》《尔雅》之字，训诂家失其意义，而客人犹识古义者；有沈约、刘渊之韵，词章家误其音，而客人犹存古音者。”所谓其“语言不少变”，是说客家话较多地保存了古代的词义和读音。
由于客家话的最终形成，大约出现于宋代，所以现见客家话的语音系统，与南宋后期、元代初年周德清所作的《中原音韵》音系甚为接近，因此广东的学者陈澧说：“客音多合周德清《中原音韵》。”黄遵宪和陈澧等人的说法，基本上是正确的。
总之，客家方言的形成有其具体的发展过程。它的历史与客家先民的集团性迁移密切相关。因此，在客语形成的历史上，深深地烙下了“集团性移民方言”的印记。这种特点，在下文我们论述客家方言形成的历史时，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一、客家方言的流行区域客家话是随着客家的先民由北向南迁徙的过程逐渐形成的。客家先民的足迹遍及长江流域各省，因此，后代流行客家方言的地域范围也相当广泛，根据一般的统计，下述各个省份是客家方言较为广泛流行的省区：
广东 广西 江西 福建 四川 湖南 海南 台湾
此外，河南、云南、贵州、湖北以至安徽、山西、陕西等省也有周边地区使用客家话。海外如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越南、菲律宾等地区的华人，就有许多人使用客家话，人数约有700万。总计世界上使用客家方言的人数，不下4500万。
江西省的客家话，主要分布于武宁、靖安、奉新、高安、修水、宜丰、铜鼓、万载、永新、吉安、泰和、宁冈、井冈山、万安、赣州、上犹、崇义、南康、汝城、大余、信丰、安远、寻乌、会昌、瑞金、于都、兴国、石城、宁都、广昌、永丰、龙南、定南、全南等县市的全部或部分地区。可以说，与广东粤北地区及兴梅地区接壤的大片地区基本上使用客家话。
广西的客家话区，包括富川、钟山、贺县、恭城、阳朔、平乐、荔浦、武宣、蒙山、昭平、融安、融水、罗城、柳城、田林、鹿寨、金秀、柳州、柳江、象州、平南、百色、藤县、岑溪、来宾、桂平、北流、玉林、隆安、陆川、博白、贵县、横县、灵山、浦北、凭祥、钦州、合浦、防城、南丹、河池、宜山、大化、忻城、合山、巴马、都安、马山、宾阳、上林、平果、武鸣、南宁、邕宁、天等、大新、扶绥、龙州、崇左、上思、宁明等县市的全部或部分地区。使用人数约350万。
福建的客家话，则主要流行于闽西地区，包括长汀、连城、上杭、永定、武平、清流、宁化、明溪、南靖、平和、龙岩、诏安等县市的全部或部分地区。
海南省的客家话，当地称为“话”，主要分布在儋县的南丰区和兰洋区（包括国营的兰洋农场在内），县城那大镇有一部分人也使用客家话。此外，临高、定安、陵水、崖县、三亚的个别村庄也使用此种方言。据记载，海南岛的客家人是在清代乾嘉之际从梅县一带迁移来的。
台湾省内也有客方言区。主要流行于新竹、苗栗两县，桃园、屏东、高雄也有一部分人用客家话，人口共约450万。客家人进入台湾，主要是在明代郑成功收复台湾以后。移入的客家人以梅县一带的居民为主，其语言状况与梅县话相接近。
四川省的客方言，主要流行于梓潼、三台、绵竹、德阳、什邡、彭县、金堂、成都（郊区一部分地方）、新津、仁寿、乐至、安岳、资中、威远、隆昌、荣昌、富顺、泸县、宜宾、合江、巴中、仪陇、通江、新都、广汉、温江、双流、简阳、合江、广安、达县、西昌等县市的全部或部分地区。
湖南省的客家话，主要分布于汝城、桂东、酃县、茶陵、攸县、浏阳、平江、临湘、醴陵、永兴、常宁、安仁、耒阳等县市的全部或部分地区。
全国其他地方使用客家话的还有一些零星分散的地区，这里就不详为介绍了。
二、客家话在广东境内的分布全国有许多省份使用客家话，但是，流传最广、使用人数最多的要算广东省。广东省是客家方言最重要的流行区域。
根据某些资料的统计，认为广东省境内纯粹使用客方言的县市共有17个，非纯粹客家方言的县市约有50个。可以这样说，广东省内大部分的县市都有客方言的流行，只是各地使用此种方言的人数有多有少的差别而已。
广东境内的客方言，主要分布在粤东、粤北和粤西较为偏僻的山区地带，沿海的县份也有使用客家话，但相对较少。省内使用客方言的地区，可以方言语音、词汇（及语法）等语言质素的接近程度划为四个片：
（一）粤东片
主要分布在东江流域一带，是客家方言在广东流行的主要区域。它包括梅县、蕉岭、平远、兴宁、五华、大埔、丰顺、揭西、陆河、紫金、惠阳、宝安等县市。揭阳、饶平、普宁、惠来、潮阳、陆丰、海丰、惠东、深圳、东莞、增城、博罗等县市也有一部分地区用客家话。
（二）粤中片
主要流行于和平、连平、龙川、河源、新丰、龙门、佛冈等县的大部分地区和广州市郊区、中山、珠海、斗门、三水、四会、清远、高明、鹤山、开平、新会、台山、恩平等部分地区。
（三）粤北片
主要分布于始兴、乐昌、曲江、连县、连南、乳源、阳山、翁源、英德以及韶关郊区的大部分县市，南雄、仁化、连山、怀集、广宁、郁南、德庆、云浮、罗定、新兴等县市也有部分地区使用客家话。
（四）粤西片
粤西各县市，没有以客家话为主要方言的地区。但本片各地几乎都有一部分人使用客家话，它包括信宜、阳春、阳江、高州、茂名、电白、化州、吴川、廉江、遂溪、海康、徐闻各县，各地使用客方言的人数有多有少。
在粤东地区使用潮汕方言的各个县份，也有一些地方属客家话区。比较重要的有饶平县，县内与大埔交界的地区如上饶、上善、饶洋、建饶、新丰五个镇基本上使用客话，人口约有20多万，占全县的20%。揭西县在河婆镇以北的地区，是客方言的流行区域，使用人数约有30多万。揭阳市在与揭西县接壤的几个乡镇如玉湖、白塔、新亨三镇的一部分和龙尾镇的全部10多万人也使用客家话。陆丰和海丰等县的北部山区，约有50多万人使用客家话。海丰流行客家话的地区，主要是在本县北部黄羌镇及其所属的高北、东岭、七连、石门、石金、石以及银丰、万福等乡村（接近惠东县北部一带），另外，西北部与惠东县相接的鹅埠镇、赤石镇等所属的大鞍、新连等地也有一部分人讲客家话。陆丰的大安镇一带也使用客家话。
普宁县的客家话，主要流行于本县西南部山区（原十一、十二、十三区），与陆河及陆丰县接壤的地带。
惠来县的北部山区（与普宁接壤地带）也使用客家话，即青坑林场、青山乡、河林乡等地。
潮阳县的一些山区使用客话，但受到潮汕方言的影响，当地称为“半山客”，其人数不多。
在粤语流行的区域，也有许多县份使用客家话。如广州市沙河一带以及广州市的郊县，许多地方都有客方言的流行。
花县也有一些地方使用客家话，主要分布在北兴镇及芙蓉嶂一带。这里的客家人大多数是在数百年前由梅县、兴宁、五华、河源等地迁移来的。
从化县则主要是吕田使用客方言，其地理位置在从化县之东部，北面为新丰，东面为龙门，周围都是客家话区。
东莞讲客家话的，主要是在东南部樟木头、清溪一带与恵阳、宝安两县相接的丘陵地区。
增城县除了使用粤方言之外，也有一部分地区使用客家话。
中山市客家话的流行区域，主要是在五桂山区和南蓢的部分地区（合水一带），其地与翠亨村接近。
三水县使用客方言的地区，主要是在六和、迳口和大塘等处，使用人数约两万多。其余地区均流行粤方言。
台山的客家话，主要流行于赤溪区，这一片地区从前曾单独立县。此外，还有田头区也使用客家话。
香港“新界”过去也有许多村落使用客家话，如现在“新界”粉岭附近一个小村称为“崇谦堂”，大约有八九十户人家，四五百人，他们大部分使用客家话；“新界”东北角的上水、沙头角一带也讲客家话。
其他如阳江、阳西、恩平、开平、罗定、怀集等粤语区之中，都有或多或少的人使用客家话。
粤北片客家话的分布，其具体情况是（这里提及的资料，主要是参照梁猷刚《广东省北部汉语方言的分布》和余伯禧、林立芳《韶关方言概说》两文）：
韶关市主要是流行于东郊和北郊一带的农村，人口约3万。
曲江县主要流行于马坝、大塘、火山、枫湾、沙溪、乌石、樟市、罗坑、凤田、江湾、大桥、周田、黄坑等乡镇，龙归也有许多人用客话；白土、白沙、重阳、黎市、梅村等乡镇则是少数人使用客话。全县约有30万人使用客家方言。
南雄县使用客方言的地区，主要是澜河（全部用客话），全安、黎口、主田、古市各地，则有一半左右的人使用客话。
仁化县仁化镇、董塘及丹霞北部地区基本上使用客家话。从河源县迁入的数千人也讲客家话。总计全县使用客家话的人数约有4万。
乐昌县本县的廊田、五山、九峰、两江、大源各乡镇使用客话；长来、安口两乡位于武江西面之地区以及罗家渡的南部，大部分人也用客家话。全县讲客方言的约有20万人。
始兴县太平、城南、顿冈、沈所、澄江、马市、陆源、城郊、深渡水、罗坝、都亨、北山、花山、司前、隘子等乡镇全用客家话，人数约有22万。
连县本县的九陂、朝天、龙潭等乡的大部分人，高山、龙坪两个乡的一部分人讲客家话，用客家话的人口约6万。
连南县本县的寨冈、寨南乡北部以及各个乡镇的一部分人讲客家话，人数约5万。
乳源县附城、一六、侯公渡、龙南、洛阳、古田水、大布、大桥、大坪、红云等乡镇基本上用客家话；桂头及柳坑乡的一部分人也使用客方言。人数约有13万。
阳山县本县的江英、高峰、犁头、岭背、黄坌、小江、秤架、大崀、红莲等乡镇以及犁埠的汉族人都讲客话。总计全县约有13万人用客方言。
英德县本县的横石水、青塘、黄陂、桥头、大镇、白沙、鱼湾、横石塘、沙口、下、石灰铺、石牯塘、西牛等乡镇全用客话；附城、张陂、水边则是大多数人讲客方言，大湾、沙坝、波罗大约有半数的人用客家话；望埠、青坑、大洞、九龙、明迳则是少量的人讲客话，总计约有61万人使用客方言。
翁源县龙仙、南浦、附城、下、周陂、三华、庙墩、官渡、六里、红岭、坝仔、岩庄、江尾、松塘、翁城、新江等乡镇基本上使用客家话，人数约33万。
连山县县城吉田镇及南部小三江一带有一部分人用客家话，人口不足1 万。
总括起来说，始兴和翁源基本上是属于纯客县；曲江、乳源、英德则是大部分人用客家话；乐昌、南雄、阳山、连县、连南、连山等县则用客家话的较少，在本县的人口中不占优势。
粤西地区的阳西县，客家话主要流行于塘口和新墟两区，使用人数约4万。阳春县主要是三甲、八甲、双滘、永宁等地使用客家话，人数有2万多。
电白县使用客家话的，有观珠、沙琅、黄岭、罗坑、那霍、望夫、大衙等区镇，使用人口约25万。
化州县使用客家话的地区，主要是新安、兰山、中垌、平定4 个区镇，人数约有20万。
信宜县的客家话，分布在钱排、合水、新堡、平塘、旺沙、贵子、洪冠、茶山等区镇，使用人数约25万。
廉江县的青平、雅塘、石岭、石颈、长山、塘蓬、禾寮、河唇、石角、高桥等区镇使用客家话，人数约50万。
徐闻县以使用雷州方言为主，使用客家话的不多，只是在附城、下桥、曲界、龙塘等地的一部分乡村讲客家话，人数约4 万。
海康县几乎全用雷州话，使用客家话的很少，只在客路区的三塘、塘塞、东路的一些乡村使用客家话，人数不足 1万。
三、梅州话的地位在客家方言分布的广大地域中，各地的方言都有或大或小的差异。但是在这些各有差异的方言点之中，一般都公认粤东地区的梅州（过去称为梅县）话是整个客家方言的代表。各地的差异，是以梅州话为标准经过衡量得出来的。梅州话之所以能够取得客家方言标准点的地位，主要是因为梅县是客家先民入粤定居较早的地区，进入梅县以后，历代虽有人群继续移向其他地区，但梅县始终维持着客民主要聚居州府的地位。另外，梅县地区自从为客家先民选定的主要聚居区之后，在政治建制上、文化传播上、经济发展上，在近数百年来一直发挥着较为重要的作用。
梅县所在的嘉应州，从明代以至清代以及进入民国以来，一直是粤东地区重要的州府之一。还有，历史上聚居于梅县地区的居民主要是来自中原的士族或望族，其文化程度较高，他们对传播中原文化也起了较为重要的作用。
最后，在近代的几百年间，许多地方的客家人，是梅县一带居民外移出去的。在他们心目中，梅县始终维持着近代客家主要聚散地或祖居地的地位。它的方言，也就成为其他地方客家人维持或仿效的对象；在其他方言区的人看来，它也起着客家话代表方言的作用。有着上述的种种原因，梅州（梅县）的客家话在整个客家方言之中，便成为“方言的标准语”或代表点。
（本文选自李新魁撰写的《广东的方言》一书，广东人民出版社2024年出版）https://mp.weixin.qq.com/s/xnnGgzswkqfnoMviyg0CAQ
本帖最后由 hd136302 于 2024-10-5 15:02 编辑
客家话形成于汀赣并延伸至梅州等地，不移民珠三角广西四川台湾，人口就不会有今天那么多，并且应该不会叫【客家话】，毕竟有限的地区承载人口有限（汀州客家人口就少于广西）。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不移民也是汉语七大方言之一，起码得是十大之一，仅赣州汀州梅州河源之和人口不会少于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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